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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志》第二章 曾军篇第二· 王闿运

军兴,而养兵之利害尽著。诸帅臣则稍稍召募,而江忠源以楚勇显。然兵妒勇益甚,所屯则私斗,战败固不救,反陷之。

  咸丰二年冬,湖北大营患潮勇横恣,罢遣之归,乃益道掠,公奸良民妇衢市,所至焚杀。愚民以为官兵不如寇,则奸人倡伪议,谋通贼,及结盟拜会相挻起矣。

  曾国藩既奉命帮办巡抚团练,是时湘乡先立练局,请主其事,辞母忧不出,且自信行军用兵不素习。已而武昌陷,湖南大震,始至长沙与巡抚张亮基治守御。且上奏曰:“团练之难,难于捐资。湖南行伍空虚,以练兵为要务。自军兴以来,二年有余,糜饷不为不多,调集大兵不为不众,而往往见贼逃溃,未闻有C11战者,所用兵器皆大炮、鸟枪,远远轰击,未闻有短兵交锋者,其故何哉?由兵未练习,无胆无艺故也。今欲改弦更张,于省城立一大团,择乡民壮健朴实者招募来省,练一人收一人之益,练一月有一月之效。”又曰:“湖南会匪自粤逆入楚,大半附之而去,然犹有串子、红黑、边钱、香会成群啸聚,如东南衡、永、郴、桂,西南宝庆、靖州,万山丛薄,为卵育之区。有司亦深知其不可遏,特不欲其祸自我而发,相与掩饰弥缝,苟且一日之安,积数十年应杀不杀之人,而任其横行。今乡里无赖之民,嚣然而不靖,彼见夫命盗首犯常消摇于法外也,见夫粤匪倡獗而莫制也,遂以为法律不足冯,官长不足畏,若非严刑峻法,无以折其不逞之志。臣欲纯用重典以锄强暴,即良民有安生之日,臣身虽得残忍严酷之名,所不敢辞。今之急务,在使通省无不破之案,而尽除大小各会匪,则涤瑕荡秽可期也。有曾经抢掠、拜会、结盟者,请即用巡抚令旗,恭请王命,立行正法。内奸既清,外寇虽至无能为已。”

  于是立三等之法,重者斩,次杖毙,小鞭责释之而已,不以烦府、县狱。又手书告劝乡人士耆老,虽幼贱,身自下之,必与钩礼,有所布告,皆通启自名,每牒府、县招致贤俊,牧令虽怙旧习,然亲见大人尊官与乡民诸生为等夷,亦稍稍悟悔官民否隔,颇询地方利病。山野材智之士感其诚,虽或不往见,人人皆以曾公可与言事,湖南欣欣乡治矣。国藩以十二月壬辰治军事。

  三年正月丙午朔。丁未,寇弃武昌,下犯安徽、江宁,湖南不受兵,乃益招募教练,兼令营兵防城者月六日合操。抚标中军参将塔齐布,日阅所部军,训练有法。诸州县亦时禀承国藩,言所兴除。有上言胥隶贪恣,辄捕治斩之,其行馆即讯者。

  经三月,杀五十余人,文法吏大哗。张亮基移督湖广,未几,移抚山东。署湖南巡抚潘铎引疾去,骆秉章复来。以国藩所行异于罗绕典及诸团练大臣,心诽之,然见其所奏辄得褒答,受主知,未有以难也。二月,常宁土寇起,以刘长佑将楚勇五百人、湘勇三百人往,未至,其县团丁讨定之。阳山寇窥宜章。

  大庾寇入桂东,杀汛官,以张荣组将七百人往。衡山土寇起,三月,刘长佑破平之。永兴、安仁、茶陵时有寇发,辄闻而兵随至,奸轨破散。

  五月,洪寇分党围南昌,江忠源往援,因乞师湖南,以罗泽南将湘勇千二百,六月辛卯起行,道醴陵;忠源弟忠淑将楚勇千,壬辰起行,道浏阳;署盐道夏廷樾将营兵六百人、湘勇七百,丁酉起行,道醴陵。援军之行也,国藩念营将积敝不可用,纯用书生为营官,率皆生员、文童,以忠诚相期奖,然未经行陈,故以楚勇百战者偕。楚勇尚剽锐,营制疏略,乃命千总张登科领湘勇二十人为前哨。戒忠淑、登科曰:“哨探必百里,至瑞州待湘军而行。”忠淑狃其家军称劲旅,心笑曾公怯,驱而前,中途讹言寇至,哗而溃走,奸民噪惊之,弃军械、饷银,退保义宁,留十余日乃进。七月壬申,湘军至南昌,则战城下,书生争奋搏寇。寇阳退抄其后,军败。营官附生谢邦翰、童生罗镇南、易良幹、罗信东战死,泽南收众入城。于是国藩闻之,以为湘勇果可用,虽败敢深入,官兵不如也。江忠源初至九江,奏请增兵。国藩与书曰:“今日之极可伤恨者,在兵败不相救而已。盖调发之初,征兵一千,而抽选数营或数十营,卒与卒已不相习,统领之将又非平日本管之官,遂乖然不能以相入。至于兵与勇遇,尤相嫌恨。桂东之役,三厅兵寻杀湘勇于市;江西之行,镇筸兵杀湘勇于三江口,伤重者十余人。以今日营伍之习气与调遣之成法,虽圣者不能使之一心。足下前奏调云、贵、湖、广兵六千,募勇三千,合为一万,自成一军。

  夫六千之兵,必有一二镇将统之,其势不能相下,而将弁中又多卑庸,无足与语者。鄙意欲练乡勇万人,概求吾党质直晓军事之君子,将之以忠义之气,而辅之以训练之勤,相激相劘,而后可以言战也。”忠源未及用,而江西楚勇以索赏复溃,健锐者皆弃去,江军遂弱。九月,败于田家镇。

  是时,湘营制,营三百六十人。中营罗泽南将之,左营王珍将之,右营邹寿璋将之,塔齐布将兵勇成二营,周凤山、储玟躬各将二营,曾国葆将一营。国藩仍欲充广至六千人,合忠源所将成一万为义师。而己居湖南,有寇乃佐巡抚治兵,故多与军民政事。长沙协副将清德,自以为将官不统于文吏,虽巡抚例不问营操,而塔齐布谄曾国藩,坏营制。提督鲍起豹者昏庸自喜,闻清德言,则扬言盛夏操兵虐军士,且提督见驻省城,我不传操,敢再妄为者军棍从事。塔齐布沮惧不敢出,司道群官皆窃喜,以谓可惩多事矣。提标兵固轻侮练勇,倚提督益骄。

  适湘勇试火枪伤营兵长夫,因发怒,吹角执旗列队攻湘勇。城上军皆逾堞出,城中惊哗。国藩为鞭试枪者以谢,乃已。俄而辰勇与永顺兵私斗。辰勇者,塔齐布所教练也。提标兵益傲怒,复吹角列队讨辰勇。于是国藩念内斗无已时,且不治军,即吏民益轻朝使,无以治奸轨,移牒提督,名捕主者。提督亦怒,谩曰:“今如命,缚诣辕门。”标兵汹汹满街。国藩欲斩所缚者以徇,虑变,犹豫未有所决。营兵既日夜游聚城中,文武官闭门不肯谁何,乃昌狂公围国藩公馆门。公馆者,巡抚射圃也,巡抚以为不与己公事。国藩度营兵不敢决入,方治事,刀矛竟入,刺钦差随丁,几伤国藩,乃叩巡抚垣门,巡抚阳惊,反谢,遣所缚者,纵诸乱兵不问。司、道以下公言曾公过操切,以有此亦。国藩客皆愤怒,以为当上闻。国藩叹曰:“时事方亟,臣子既不能弭大乱,何敢以己事渎君父?吾宁避之耳。”即日移屯衡州。

  已而湖北事亟。总督吴文镕,故国藩坐主,专倚援湖南,奏调湘军。有诏令曾国藩赴援,骆秉章供支其军。巡抚亦以寇棘,故手书谢国藩,且召之同守省城。王珍时将湘勇,闻援鄂,自请增募,合三千人先往。十月,武昌寇去。江忠源擢安徽巡抚,兵少不能进,侍郎宋晋请发湘军援安徽。时新募壮勇分击土寇,未尝休息,合会军饷乏绌,器械旗服朴陋,又方议水军,造战筏守湘,初无意勤远,而鄂、皖羽檄日至,月三四奉诏促出师,乃议遣王珍。珍既得请饷省城,不复启国藩,后又罢行。

  国藩议合并湘勇为十营,汰珍军,珍大怨望。国藩初本倚珍为大将,既以军新集,技器粗脆,远出遇寇忧必败,而珍颇易言兵,度其才气终不能为下,乃听珍别将。十二月,江忠源死庐州。

  四年正月,总督吴文镕败死黄州。国藩知时事愈危,势不得出十全,于是改营制,以五百人为一营,其非湘乡人各领乡军者,随所统为小营。凡陆军五千余人,为十三营,水师五千人,为十营,战船二百四十,坐船二百三十,器用工匠米炭杂具及员弁丁夫,水陆万七千人,建旗东下,留罗泽南屯衡州镇土寇。文宗以国藩一人兼统水陆军,心忧之,特诏贵州提督布克慎自黄州还,赴其水营,诏总督台涌会其师。时寇已围武昌,台涌方居德安,而寇党分犯通城、崇阳,入湘阴,趣宁乡。巡抚先遣王珍会曾军俱下,寇沿洞庭者皆退走,陆路游奕自如。

  二月庚辰,遣储玟躬拒寇宁乡,雨雪步进,欲与寇争城。

  壬午,未至县十许里,县故无城垣,寇已据治所,官走免。众议止待后军,玟躬奋曰:“自军兴,寇破城百数,皆待其休息或饱掠弃去耳,今舍营兵,起义勇,奈何闻警咨趄。”即部分其五百人,分三道乡宁乡。寇方散掠,遂乘攻之市中,寇各求门出走。玟躬止营郊外,休士会食,而躬率十余人行衢巷,抚难民。寇先出者不知官军至,方还县,见街中横尸,大惊,复出东门,乃反遇玟躬,相挤塞门。玟躬遽前搏寇,寇前后刺之,玟躬及十八人尽死。寇不知主将死,奔相告:“此来者以数百人败数千众,今止营待后军,不可当也。”即夜引去,合蒲圻寇众俱去。湖南境内解严。省城、湘潭初闻寇破宁乡,大惧,及闻寇去,知由玟躬一战,道路交颂储石友云。宁乡人见其战者尤感念,即日为立祠。盖自此湘军重赴援,人人稍知荣战死矣。

  国藩前军至岳州,王珍先屯岳州城,见寇退,议进兵。崇、通寇大上。三月,寇先由蒲圻犯岳州。乙巳,败王珍于羊楼。

  丙午,塔齐布复通城。其日,王珍退守岳州,邹寿璋屯城中,谓珍曰:“城空无食,不可守也。”珍不听。戊申,寇至,寿璋率所部退保南津,会水师,而别将还保城。城空,军士一日不得食,王珍缒城走,众乱。国藩遣炮船迎师,免者千余人,溃死大半,俱走保长沙。寇众乘之,遂据靖港,距省城六十里。

  再犯宁乡,败湘勇三营,营官伍宏钅监战死。塔齐布自崇阳还,奉檄援宁乡,会寒雨,行三日未至。

  甲子,寇陷湘潭。是日,国藩下檄塔齐布,改援湘潭。使者以为军在宁乡,行半日遇之,乃在中途,距湘潭反近。塔齐布亦未知湘潭已破,喜于凭城保大县以自固。四月己巳朔,军长驱趋湘潭,将入城,乃知寇先在,势不得退。寇闻有官军至,亦即发兵拒战,迫相遇。塔齐布不得退,则驰陷陈,军士皆出薄战。寇自起,与官军未尝短兵接,相顾愕欲退。其后队望四山多负仗者,以为官军大至,则先走,因相蹂。官军噪呼,观者皆噪呼,遂大破之,追至城乃还立营。其日,长沙惴惴居贼中,人自以为必败。国藩集谋攻守,皆曰入城坐困,宜亲督战。

  或议先靖港夺寇屯;或曰靖港败,还城下,死地矣,宜悉兵攻湘潭,不利,保衡州,即省城陷,可再振也。水师十营官皆至,推彭玉麟决所乡,定乡湘潭。五营先发,约明日国藩帅五营继之。夜半,长沙乡团来请师曰:“靖港寇屯中数百人,不虞我,可驱而走也。团丁特欲借旗鼓以威贼,已作浮桥济师,机不可失。”闻者皆踊跃。国藩亦忧湘潭久踞,思牵之,改令攻靖港。

  庚午,平旦至,水急风利,炮船径逼寇屯,寇炮发,船退不得上,缆而行。寇出小队斫缆者,水师遂大乱。陆军至者合团丁攻寇。寇出,团丁遽反奔,官军亦退,争浮桥,桥以门扉、床版,人多桥坏,死者百余人。国藩亲仗剑督退者,立令旗岸上曰:“过旗者斩。”士皆绕从旗旁过,遂大奔。国藩愤,自投水中,章寿麟负之还船。日午,还至城下,而湘潭大捷报至。

  先所遣水师距湘潭十里,闻陆军战胜,鸣角发炮直上。塔齐布军三日三胜。壬申,寇散走,水师尽烧所掠船,寇大败,走靖港,遂俱走还岳州。湘潭既复,国藩以军不精练,悉汰所部,留五千余人,因留长沙造船,增调罗泽南、李孟群、陈辉龙将水陆军,图再举。上奏自劾,而骆秉章及提督鲍起豹自上其功。

  文宗诘责提督,即日夺官,诏塔齐布以副将署湖南提督。方事之急也,布政使徐有壬绕室走达旦,明日,与按察使会详巡抚,请罢遣曾军,语倨妄甚。巡抚语有壬:“且待之。”及克湘潭,国藩犹待罪,俄而得温诏,且超用塔齐布,文武官大渐沮,有壬诣国藩顿首谢。城中防兵闻代大将,皆惊服,以为天子明见万里。塔齐布受提督印,则遍赏提标兵,得军功六品牌者三千人,使人人知新提督无修怨之心。标兵大欢,平寇功由此起。

  五月甲寅,岳州屯寇陷常德。六月己巳,寇陷湖北省城。

  时方治水军,未能救也。塔齐布屯湘阴新墙,待水军。庚辰,俱进,攻岳州。甲申,水军渡湖。丙戌,焚寇舟。七月戊戌朔,寇空岳州城,东北屯城陵矶,倚江水陆相掎角。癸卯,国藩舟发长沙。壬子,至岳州。癸丑,水师三营败绩,语在《水师篇》。乙卯,塔齐布挑战,禽斩寇帅曾天养。戊午,寇攻罗泽南营,出战,大破之。泽南初合军,未尝出攻寇,寇以为怯。塔齐布数激挑泽南,泽南愈益闭垒。至是开壁大战,遂以勇略著闻,名亚塔齐布,及今并称焉。闰月戊辰朔,城陵矶寇遁走。

  荆州将军官文等遣军将会水师于螺山。塔齐布、罗泽南东攻崇阳。己丑,陆军破寇屯于羊楼洞。八月己亥,复崇阳。己酉,国藩进屯金口。辛亥,泽南等进屯纸坊。癸丑,会于金口。泽南请沿江东岸攻花园寇屯,至,大破之。塔齐布伏兵洪山,要寇路。水师顺流烧寇舟于盐关、汉关、鲇鱼套。丁巳,皆破之。

  戊午,烧寇舟于汉口,尽破之。己未,寇弃武昌、汉阳遁走。

  署总督杨霈方屯德安,一日而闻捷,六日捷上闻。九月辛未,国藩奏至京师,文宗大说,诏国藩署湖北巡抚。戊寅,又诏国藩督军,解署任以前已夺官,加赏兵部侍郎衔,且以下长江、克金陵为褒勉。当是时,湘军锐甚,而武汉空虚,杨霈度不可居,又贪因人功,自请合兵分三道:“己当北岸攻蕲、广济;塔齐布等率湘、鄂陆军趣南岸,攻大治;罗泽南率湘军攻兴国。

  所至寇破散。国藩督水军舍蕲不攻,顺流直进,期会于田家镇。

  诏戒以孤军深入,南北军强弱不相当,寇将并于江北。又诏江西巡抚,以黄州寇必据九江、湖口相蛾聚,当先设防。杨霈、陈启迈不能奉行,国藩急于破寇,帅军自进。

  田镇者,张亮基、江忠源败地也。镇当江北,诸山峻峙江南,大山曰半壁,三面斗绝,山下富池口。江水南趋,绕山折而东,故舟行依田镇以避湍。三年,官军失半壁山而败。至是,寇踞山作五屯,引湖沟之,北自田镇至蕲四十里,沿岸筑城,铁索缆江,自半壁山属之田镇,以谒舟师,众号十万。十月己亥,塔齐布东攻富池口,罗泽南西攻半壁山,方作浮桥通两军,寇出千余阻溪,我不得桥。寇以舟渡数千人列南岸山左,舟中寇数千人登陆列南岸山右,山上五屯尽出,众可二万。我军惧,有逃者三人,李续宾驰追,斩以徇。泽南戒众分四队,令曰:“待令而后战,先动者斩!”寇三进三退,泽南鼓之,突将斩寇大旗将二人,众奔,乘之,寇反走,阨于山,自颠死者无算。

  北岸来寇奔舟,舟乱相推排,覆溺十余秒。我军登舟,寇辄自投江,操舟者股栗,不知有维楫,于是掷火尽燔之,遂夺半壁山,缒崖断铁缆六。寇既失山,因作大筏傍岸,以固铁缆。江中横大筏三,尽钩小船,节节相牢连,断其一节,明日复合。

  用彭玉麟计,分四队椎烧其大琐,寇遂崩溃,语在《水师篇》。

  田镇既破,蕲城寇亦退走广济,塔齐布等渡江。辛酉,寇逆战,破之,复东攻黄梅,寇连败,大惧,悉骁悍谋死拒,分屯小池口、大河埔、孔垅驿及黄梅城北相首尾,每屯分四五营。

  十一月丙寅朔,攻大河埔及城北屯,皆破之,复黄梅。癸未,寇自孔垅来逆战,破走之于濯港。己丑,进攻孔垅,烧其屯。

  水师乘胜薄九江,军城下,与寇声相闻。寇并力踞湖口城,与九江相掎角。我军屡胜,贪战,冒炮丸犯锋刃以相夸。塔齐布以大将频独身陷陈,受石伤。水军恒度寇垒间,炮丸堕仓中可扫,莫有退志。塔齐布既屯九江南门,日仰攻,士死伤相继。

  罗泽南攻湖口,苦战不能克,夜夜自戒备,至不能寐,闻者为之寒心。文宗尤以为忧,屡诏杨霈、陈启迈,饬臬司、都统、副将领军者及安徽诸军,并归调遣。湖北、江西兵既不足用,安徽军亦无由会合,湘军已深入,方日谋所以胜。十二月丙午,水军三营越湖口,攻姑塘。寇出小舟烧其坐营,遂陷鄱湖不能还。湖口寇反渡江复踞小池口,周凤山往争,败绩。己未,寇出小舟烧国藩坐船,水师遂溃。

  五年正月丙寅朔。己巳,杨霈军退汉口,于是安徽、九江沿边寇尽上,分三道:东陷黄梅、广济,追杨霈至汉口;中道自小池口沿江陷黄、蕲,复分党从富池渡江;西陷兴国、通城、崇阳、咸宁、通山,且掠江西武宁,率遣数百人或千人,所至胁众。至汉口者,后杨霈二日,至黄州者,后霈四日,故霈不敢入省城,走保德安。湖北巡抚陶恩培,故湖南按察使,尝闭衡州城拒程矞采,又请夺曾国藩军者也。至是,恃总督在外,不议守备。城中兵才二千人,征兵半途闻警,皆溃去,相惊以寇至。湖北、江西方千里,旬日骚然矣。始寇之起,所行无留难,其踞省府,胁取民财谷而已,行道掠人夫,不用则遣还,未尝增众。乃屡败,乃结土寇屯城镇,颇收拔捍挚者,而石大开、陈玉成用事,寇乃盛于此时矣。湘军万余人,水陆分为四:李孟群等水师回援武昌,塔齐布留攻九江,罗泽南入江西,国藩收萧捷三等水师三营屯南康。泽南奔命往来,复弋阳,克广信,收景德,攻义宁,虽战胜攻取,非东南所以安危之大,故不具载。塔齐布以五千人留屯,议者以为顿兵无所用武,而廷议多言不可解围,光禄卿王茂荫奏尤切,诏亦命留攻。相持半年,九江、湖口两城寇慑伏,终不敢犯大营。七月乙酉,塔齐布薨于军,周凤山代将。十一月,寇陷临江、瑞州,移师去,未几而败,语在《江西篇》。塔齐布之为将,杂用兵、勇,皆得其死力,虽号奸猾者,隶其部下,勇毅恒先人。每出战,部曲从者度非骁劲敌十人已上,辄鞭之使还。尝独拒追寇,全军还营,而己一骑陷寇地,投宿民舍,老妪涕泣上食,为匿马稻秸中。明日按辔徐还,军中服其神勇。老师坚城,卒以愤死。

  凤山以资级领众,自是所部弱矣。湖北三陷,死三巡抚,故胡林翼倾身以结士,倡勇敢,务权略,而鄂军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