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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典》第七十一章 禮典 第 六 十 九唐 · 杜佑

禮二十九沿革二十九嘉禮十四養兄弟子為後後自生子議異姓為後議養兄弟子為後後自生子議東晉東晉成帝咸和五年,散騎侍郎賀喬妻于氏上表云:

  妾昔初奉醮歸於賀氏,胤嗣不殖,母兄群從以妾犯七出,數告賀氏求妾還。妾姑薄氏過見矜愍,無子歸之天命,婚姻之好,義無絕離,故使夫喬,多立側媵。喬仲兄群哀妾之身,恕妾之志,數謂親屬曰:「于新婦不幸無子,若群陶新婦生前男,以後當以一子與之。」陶氏既產澄、馥二男,其後子輝在孕,群即白薄:「若所育是男,以乞新婦。」妾敬諾拜賜,先為衣服,以待其生。輝生之日,洗浴斷臍,妾即取還,服藥下乳以乳之。陶氏時取孩抱,群恆訶止,婢使有言其本末者,群輒責之,誠欲使子一情以親妾,而絕本恩於所生。輝百餘日,無命不育,妾誠自悲傷,為之憔悴,姑長上下,益見矜憐。群續復以子率,重見鎮撫,妾所以訖心盡力,皆如養輝,故率至於有識,不自知非妾之子也。率生過周,而喬妾張始生子纂,於時群尚平存,不以為疑。原薄及群以率賜妾之意,非唯以續喬之嗣,乃以存妾之身,妾所以得終奉烝嘗於賀氏,緣守群信言也。率年六歲,纂年五歲,群始喪亡。其後言語漏洩,而率漸自嫌為非妾所生。率既長,與妾九族內外修姑姨之親而白談者,或以喬既有纂,其率不得久安為妾子,若不去,則是與為人後。去年,率即歸還陶氏。喬時寢疾,曰:「吾母、兄平生之日所共議也,陌上遊談之士,遽能深明禮情?當與公私共論正之。」尋遂喪亡。率既年小,未究大義,動於游言,無以自處。妾亦婦人,不達典儀,唯以聞於先姑,謂妾養率以為己子,非所謂人後也。妾受命不天,嬰此煢獨,少訖心力,老而見棄,曾無蜾蠃式穀之報,婦人之情,能無怨結?謹備論其所不解六條,其所疑十事如左:

  夫禮所謂為人後者,非養子之謂。而世之不深按禮文,恆令此二事以相疑亂,處斷所以大謬也。凡言後者,非並時之稱,明死乃至喪,生不先去聲養。今乃以生為人子,亂於死為人後,此妾一不解也。今談者以喬自有纂,不嫌率還本也。原此失禮為後之意,傳曰:「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今喬上非大宗,率不為父後,何繫於有纂與無纂乎?此妾二不解也。夫以支子後大宗者,為親屬既訖,無以序昭穆、列親疏,故繫之以宗,使百代不遷,故有立後之制。今以兄弟之子,而比之族人之子後大宗,此妾三不解也。凡為後者,降其本親一等,以成人之性,奉父母之命,而出身於彼,豈不異嬰孩之質,受成長於人,不識所生,惟識所養者乎?鄙諺有之曰:「黃雞生卵,烏雞伏之;但知為烏雞之子,不知為黃雞之兒。」此言雖小,可以喻大。今以義合之後,比成育之子,此妾四不解也。禮傳曰:為人後者為所後祖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若子者,義比於子而恩非子也,故曰為後者異於為子也。今乃以為後之公義,奪育養之至恩,此妾五不解也。與為人後者,自謂大宗無後,族人又既已選支子為之嗣矣。今人之中,或復重為之後,後人者不二之也,自非徇爵,則必貪財,其舉不主於仁義,故尤之也。非謂如率為嫡長先定,庶少後生,而當以為譏。此妾六不解也。

  妾又聞父母之於子,生與養其恩相半,豈胞胎之氣重而長養之功輕?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故服三年。」詩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凡此所嘆,皆養功也。螟蛉之體,化於蜾蠃;班氏之族,乳虎紀焉。由此觀之,哺乳之義,參於造化也。今率雖受四體於陶氏,而成髮膚於妾身。推燥居濕,分肌損氣,二十餘年,已至成人,豈言在名稱之閒,而忘成育之功?此妾一疑也。夫人道之親,父子、兄弟、夫妻,皆一體也。其義,父子,首足也;兄弟,四體也;夫妻,判合也。夫惟一體之親,故曰兄弟之子猶己子,故以相字也。今更以一體之親,擬族人之疏;長養之實,比出後之名:此妾二疑也。夫子之於父母,其情一也。而有以父之尊,厭母之親;以父之故,斷母之恩;以父之命,替母之禮:其義安取?蓋取尊父命也。凡嫡庶不分,惟群所立,是君命制於臣也。慈母如母,生死弗怠,是父命之行於子也。妾之母率,尊命則由群之成言,本義則喬之猶子,計恩則妾之懷抱。三者若此,而今棄之,此妾三疑也。諸葛亮無子,取兄瑾子喬為子。喬本字仲慎,及亮有子瞻,以喬為嫡,故改字伯松,不以有瞻而遣喬也。蓋以兄弟之子猶己子也。陳壽云:「喬卒之後,諸葛恪被誅,絕嗣,亮既自有後,遣喬子攀還嗣瑾祀。」明恪不絕嗣,則攀不得還。亮近代之純賢,瑾正達之士,其兄弟行事如此,必不陷子弟於不義,而犯非禮於百代。此妾四疑也。春秋傳曰:「陳女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己子。」言為己子,取而字之。傳又曰「為人後者為之子」,往而承之也。取而字之者,母也;往而承之者,子也。在母,母之仁也,則蜾蠃之育螟蛉;在子,子之義也,則成人之後大宗也。苟能別以為己子與為後之子不同文也,則可與求禮情矣。以義相況,則宗猶父也,父猶母也。莊姜可得子戴媯之子,繫之於夫也;兄弟之子可以為子,繫之於祖也。名例如此,而論者弗尋,此妾五疑也。董仲舒命代純儒,漢朝每有疑議,未嘗不遣使者訪問,以片言而折中焉。時有疑獄曰:「甲無子,拾道旁棄兒乙養之以為子。及乙長,有罪殺人,以狀語甲,甲藏匿乙。甲當何論?」仲舒斷曰:「甲無子,振活養乙,雖非所生,誰與易之!詩云「螟蛉有子,蜾蠃負之。」春秋之義,「父為子隱」,甲宜匿乙。」詔不當坐。夫異姓不相後,禮之明禁,以仲舒之博學,豈闇其義哉!蓋知有後者不鞠養,鞠養者非後,而世人不別,此妾六疑也。又一事曰:甲有子乙以乞丙,乙後長大而丙所成育。甲因酒色謂乙曰:「汝是吾子。」乙怒,杖甲二十。甲以乙本是其子,不勝其忿,自告縣官。仲舒斷之曰:「甲生乙,不能長育以乞丙,於義已絕矣!雖杖甲,不應坐。」夫拾兒路旁,斷以父子之律,加杖所生,附於不坐之條,其為予奪,不亦明乎!今說者不達養子之義,唯亂稱為人後,此妾七疑也。漢代秦嘉早亡,其妻徐淑乞子而養之。淑亡後,子還所生。朝廷通儒移其鄉邑,錄淑所養子,還繼秦氏之祀。異姓尚不為嫌,況兄弟之子!此妾八疑也。吳朝周逸,博達古今。逸本左氏之子,為周氏所養,周氏又自有子,時人不達者亦譏逸。逸敷陳古今,故卒不復本姓,識學者咸謂為當矣。此妾九疑也。為人後者止服所後,而為本父服周,一也;女子適人降所生,二也;為父後者為出母無服,三也;諸侯之庶子,不得服其母,四也;庶子為王,不敢服其母,五也。凡此五者,非致人情,禮稱以義斷恩,節文立焉。率情立行者,戎狄之道也。患世人未能錯綜禮文,表裏仁義,亂於大倫,故漢哀以諸侯嗣天子,各還尊其私親,以為得周公嚴父之義,而不知其大悖國典。夫未名之子,死而不哭;既名之後,哭而不服;三殤之差,及至齊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