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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宫闱史》第十二回· 许慕羲

第十二回软玉温香荒酒色奇花异卉绕楼台话说匡胤擒了中箭的人,命兵士举火照看,正是陈承诏。 他在后帐,从睡梦中惊觉,知有敌兵杀入寨内,连忙跨马飞逃。 偏生又被匡胤追上,一箭射中左肩,颠下马来,被获就擒。匡胤擒了陈承诏,带了人马,赶至楚州。见了世宗,献上陈承诏,诉说劫寨情由。世宗很赞成他智勇足备,当下斩了承诏,便命匡胤帮同攻打楚州。那楚州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如何保守得住?不上两日,便被周兵攻破。张彦卿矢穷力尽,还举起绳床,抵抗周军,被乱军杀死;郑昭业亦自刎而亡。守兵千余名,尽皆死斗,绝无一人投降的。世宗深嘉其忠,十分赞叹!传命将张彦卿、郑昭业从厚殡殓安葬,并出示安民。

楚州破后,周师又向南下,唐主闻报,惊惶无措,急宣群臣商议,都是面面相觑,毫无主张。唐主知道在廷文武都是脓包,没人能够抵敌周兵,不得已遣陈觉奉表,愿传位太子弘冀,听命称臣,且献舒、卢、蕲、黄四州之地,画江为界,哀恳息兵。世宗道:“朕的本意,止取江北之地,今唐主既愿举国内附,尚有何求?连传位太子一节,都可不必的。”乃赐书唐主,通好罢兵。唐主接到赐书,即自去帝号,奉周正朔。世宗奏凯还朝,真个是鞭敲金镫,人唱凯歌,兵士将佐,莫不踊跃欢呼!

世宗到了汴京,论功行赏,诸将皆有赐赉,匡胤格外优厚。自此罢兵息民,从事休养。 不多几时,唐主遣使来汴,暗中致书匡胤,并赠白金三千两。匡胤接着笑道:“这明明是用的反间之计,欲离我君臣之心,彼乃于中取事耳。”遂不启其书,连同所赠白金,呈明世宗。世宗嘉其忠而且智,温谕奖勉,遂后又改授为忠武军节度使,仍典禁兵如故。其时弘殷忽发旧疾,不久逝世。世宗又厚赐赙仪,追赠为太尉武清节度使。匡胤母杜氏,封南阳郡太夫人,匡胤便家居守制,不预闻政事。

次年为显德六年。世宗见士马精强,精饷充足,又起雄心,意欲恢复燕云,统一中原。却因北汉主曾引辽兵入寇,便打定主张,先行伐辽,御驾亲征。乃召匡胤入朝,授为水路都部署,又简亲军都虞侯韩通为陆路都部署。择定吉日,命两将先行出发,水陆并进。世宗车贺,亦登龙舟,作为后应。匡胤率了战舰,当先出发,张起帆来,顺着风势,驶过瀛、莫二州。辽地兵民不意周师骤至,毫无防备,瞧见周兵来势勇猛,莫不仓皇失措,望风而遁。周兵驾着战舰,直抵辽属宁州。那宁州刺史王洪,正因接到周兵侵界的消息,飞章入奏,请兵守城。哪知辽兵还没请到,周师已如飞而至,战舰直搏城下。王洪守着一座空城,如何抵敌?便开城投降。 匡胤降了王洪,即命为向导,进取益津关。守关主将,乃是终廷辉,闻得宁州已降,周兵将到,便登关探望。只见敌军用的都是艨艟大舰,已如一字,排在关前,旌旗飞扬,刀枪密布,舟中兵将,个个都是精壮勇敢之士,大有虎跳龙跃的模样。

廷辉见了,不觉打了一个寒噤,暗道:“好雄壮的南军,我这关内,兵微将寡,怎样抵挡呢?”正在暗中踌躇的当儿,忽听关下有人大叫开关。廷辉低头看时,却是宁州刺史王洪,遂即问道:“我闻你已降周,来此何故?”王洪答道:“我为关内生灵,所以单人独马,前来和你商议,可速开关,放我入内,自有话说。”廷辉便下关来,命兵士开门,放进王洪。相见之下,王洪便道:“周兵来势甚盛,未易抵敌,我劝将军不如降了周兵,保全关内生灵。”廷辉沉吟了半晌,想不出什么退兵的计策,只得依从王洪之言,随着他开关迎降。匡胤见廷辉来降,用好言抚慰了一番,方才问他前面的路径。廷辉道:“过了此关,不到数十里路,便是瓦桥关,水路甚是狭隘,不能行驶大船,元帅若要进军,必须舍舟登陆,方可前去。”匡胤乃派偏将偕王洪往宁州镇守,又添兵与廷辉守益津关。暗中想道:“韩通人马尚未到来,若在此守候,未免坐失时机,不如乘胜直进为上。”想毕,便命三军舍舟而陆,向前竞进。

未满一日,即至瓦桥关。守关的将官,名唤姚内斌,率领数千骑卒,出关抗拒,哪里敌得过匡胤?战了一阵,早被匡胤杀得马仰人翻,逃回关中,不敢再出。匡胤率兵攻关,直至一昼之久,不能攻入。到得次日,韩通人马亦已到来,与匡胤相见,诉说瀛州刺史高彦晖,莫州刺史刘楚信,瞧见兵到,即行投降,所以兵不血刃,直至此地。只因山路崎岖,人马难行,来迟数日。匡胤也把自己行军情形,告诉了韩通。遂即领兵直搏关前,叫姚内斌答话,内斌上得关来,匡胤说道:“守将听着,天兵到来,瀛、莫二州,及宁州、益津关,莫不望风降顺;独有你守着这区区瓦桥关,要想抗拒天兵,我不难一鼓入关,因念南北生灵,同是赤子,不忍玉石俱焚。

你若稍知时势,怀念故国,从速投降,免遭杀戮。”内斌听了,低头想了一会,方才说道:“且待明日再行报命。”匡胤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迫,明日不降,休怪我刀下无情!”说罢,径自领兵回营。恰好都指挥李重进等,带领禁军,如飞而至,匡胤知世宗已到,忙同韩通率领诸将出营接驾。世宗入营,慰劳一番,询问军情,匡胤、韩通一一陈奏。世宗当晚即宿于营中。到了次日,姚内斌果然出关投降,匡胤引他入见世宗。行过了礼,世宗温语抚慰,内斌叩首谢恩;遂即引导世宗进关。

世宗见连降了各处关津,心中十分欢喜,便命置酒庆功,令文武诸臣,俱皆入座。席间议及进取幽州之策。诸将一齐奏道:“陛下离汴都不过四十余日,兵不血刃,即得燕南诸地,此正声威远播之际,敌人自应丧胆。但辽主亦甚知兵,闻得燕南之地已失,必定用重兵扼守幽州,陛下若欲进兵还宜审慎为是。”世宗听了,甚为不悦,便默然无语。诸将见世宗面有不悦之色,也就不敢多言。酒阑席散,世宗退归营中,密传先锋都指挥使李重进入帐,吩咐道:“朕志在统一天下,削平南北,今已出兵到此,幸得燕南各地,岂肯就此罢手。你可于明日,率兵万人,先行出发,朕当亲自接应。”李重进遵旨而退。又传散骑指挥使孙行友,命率骑兵五千,即日往攻易州,孙行友亦奉命而去。

次日,李重进带兵先行,到了固安,城中官吏早已逃避一空,城门大开,周兵一拥而入。得了固安,重进令军士暂时休息,再往前进。转瞬之间,世宗御驾亦至,到了固安,遥见一道长流,阻住去路,其水荡荡,深不见底。因此召见土人询问此水何名,可有舟楫渡过此水?土人答道:“这水叫作安阳水,向来有木筏可渡,只因大军到来,辽人将木筏拘往对岸,所以无舟可渡。”世宗闻言,便传令各军,伐木作桥,限日告成,自己却带领亲军,暂回瓦桥关住宿。不料夜间冒了风寒,忽然生起病来,卧床两日,尚难痊愈。只因孙行友生擒了易州刺史李在钦,差人前来报捷。世宗扶病升帐,问他可愿降顺?在钦瞋目说道:“要杀便杀,何用多问!”世宗便喝左右,推出斩首。这时已觉得头昏目眩,不能支持,忙退入后帐休息,自此其病愈觉沉重。 诸将见世宗病重,意欲启请还都,又恐触动其怒,不敢入奏。匡胤奋然说道:“主上抱病逗留在此,倘被辽人得知,大举来攻,岂不误事?待我入见,请驾回都便了。”遂即直入后帐,请见世宗,世宗即命传入。匡胤来到御榻之前,先问了安,然后谈及军事。世宗道:“朕愿期一鼓平辽,统一南北,谁知疾病侵入,不能如愿奈何!”匡胤从容奏道:“想天意尚未绝辽,所以对躬不豫,臣愿陛下上顺天心,暂时班师回汴,释之不问,天必降福,圣躬自然康泰了。”世宗沉吟半晌道:“卿言亦是有理,朕且暂时返驾,卿可调遣各路军马,明日即行启銮。”匡胤奉命退出,传旨调回李重进、孙行友等人马,准备返跸。次日,世宗升帐,命改瓦桥关为雄州,饬韩令坤镇守;益津关改为霸州,令陈思让镇守。各统所部人马,小心防御,休为辽人所算。二将齐声领命,恭送世宗启跸。

一路行程,并无耽延,回至汴京,病已略愈,在宫静养数日,已是霍然。世宗乃是英明之主,不肯虚耗光阴。此时尚未临朝办理政事,闲坐宫内,和符合及妃嫔们谈了一会,觉得没有兴趣,便从锦囊中取那各处文报奏章,预备披阅。伸手一探,忽得直木一方,长约三尺,上有五个大字,写着“点检作天子。”世宗看了,好生奇异!便玩了一会,仍复收在囊内。次日临朝,传旨免都点检张永德官,改用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兼检校太尉。匡胤谢恩已毕,即有宰相范质出班奏道:“现有南唐遣使,赍表入贡,已在馆驿数日,因陛下圣躬未愈,不敢渎奏。”世宗便命宣唐使入朝。唐使礼部尚书王崇质闻得传宣,捧了表文,急趋入朝。在陛前舞踏已毕,呈上表文。世宗看了,见进贡的是两名美女;遂命王崇质引领入朝。

你道唐主为何不献珍宝,单献两名美女呢?原来唐主既失了江北之地,又削号称臣奉周正朔,只因迫于兵力,势不能敌,以致委屈若此,心内实不甘服。未及几时,又闻探报,周主亲征辽邦,兵不血刃,已获南燕各地,唐主吃惊道:“周主这样厉害,不上几年,便要被他统一天下了,我这区区江南之地,恐怕也难保全!如何是好呢?”当下便与丞相宋齐邱商议。宋齐邱奏道:“主公犹忆当年南汉主登极,进献大小雷女乐,曾免数年之侵么?如今何不访求绝色美女,献于周主呢?好在我们内附之后,尚未进贡,这次就借贡献为名,自不招人疑忌。

周主倘能溺于酒色,自然英气销磨,没有大志了。我们再慢慢的休养生息,将来就有报仇之日,这正是范蠡献西施之计也!“唐主闻奏,便道:”卿言虽甚有理,但周主非南汉可比,很是英明,我们贡献美女彼若却而不受,岂不自讨没趣么?

“宋齐邱道:”人非圣贤,岂有不爱美色之理?不过英明之主,爱惜令名,不肯自己选取美女,以贻口舌于臣下;倘若有人进献于他,这现成的美色,臣料周主一定收纳,可以无虑。“唐主即从其奏,命人四出,访求绝色美人。

江南山川灵秀,本是出产美色的地方,哪有访求不得之理!

不上几日,已访得两名美女,一名秦弱兰,一名杜文姬,都生得轻盈窈窕有西子太真之色,倾国倾城之容;并且精擅文翰,善于吟咏。唐主大喜,便衣以轻绡雾縠之衣,装以珠翠金宝之饰,置之后苑,教导歌舞及弹丝品竹之技。两个美女,心灵性巧,一经指点,便已熟谙。不到一月工夫,吹弹歌唱,俱已学得纯熟。唐主又亲往后苑,命两美人试验一番,居然歌声婉转,如黄莺娇啼,可以移情悦性;又命两人起舞,只觉罗袂翩翩,不减于汉宫飞燕,掌上轻盈,令人目眩神迷。再看她们的吹弹时,又是琴瑟筝琵,笙鼓笛,样样都全,好似唐明皇身到广寒,听着霓裳羽衣曲一般。唐主不觉大喜道:“如此美人,如此技艺,我见犹怜,不愁周主不爱也。”

当下便命翰林苑撰了表文,差礼部尚书黄崇质,用轻车绣幔,载了两个美女,前往汴京贡献。黄崇质抵汴之时,正值世宗抱病返都,在宫静养,只得在馆驿中住下。

这日世宗召见,行礼既毕,阅了表文,果然不出宋齐邱所料,世宗本想选几名美人,入内廷供奉,以便行乐;恰恐在廷诸臣谏阻,未曾进行。如今南唐既然进贡,料想必是绝色,乐得收了下来,以图欢娱;又免了自己点选,被臣下看轻,说主上好色,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所以绝不迟疑,命黄崇质引着两个美女入朝。 崇质领旨,将两人引至殿前,轻提翠袖,慢启朱唇,高呼已毕,俯伏丹墀。世宗吩咐抬头,两个美人遵了旨意,仰首而跪。世宗见这两人,果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心内甚喜!便问汝二人叫何名字!左首一个便启奏道:“臣妾秦弱兰。”右首的一个,也随着奏道:“臣妾杜文姬。”世宗含笑道:“汝等之名,亦甚文雅,想有若兰之才,文姬之技了。”

黄崇质奏道:“二美人不但生得美丽,就是吟诗作赋,品竹弹丝,也样样精熟的。”世宗闻奏,更加欢喜!命将两女收入御乐院内。早有范质出班奏道:“陛下以神武之姿,端理天下,方欲削平南北,混一寰区,奈何受南唐之美女也?”王溥亦执笏谏道:“唐主不以有用之物贡献陛下,而以美色引诱陛下,此正越王勾践之所以报吴也。愿陛下谕其来使,屏而不受,则彼自知惭愧,而不敢复萌异志;且使天下闻之,皆知陛下不溺情于声色,则辽邦倾心,北汉畏威,四海可不劳而定矣。”

世宗以温语慰之道:“二卿所言,虽是有理,但唐主遣使远来进献美女,其心亦是可嘉,若屏而不受,未免绝远人之望。且唐主亦何至效勾践之故志,而以美色饵朕,即使其存心如此,朕非夫差可比,彼又何能施其伎俩呢?二卿且退,朕自有方略处之。”范质、王溥见世宗不从其谏,只得嘿然。 当下设筵以宴唐使。席间,世宗问王崇质道:“唐王亦治兵甲,修守备么?” 崇质奏道:“自事大国之后,不复敢治甲缮守备了。”世宗道:“朕向日兴师征伐,则为仇敌,今既通好内附,则为一家,唐主与朕,名分已定,更无他说。但是人事变幻,不可逆料,朕在位之日,固不至加兵于江南,若至后世,便不可知了。归语唐主,兵甲城郭,亦宜及时修茸,以防外负,而为久远之计。”崇质顿首受命,辞别世宗,取路自回江南,面见唐主,复了旨意,并及世宗谕令修缮甲兵城郭之意。

唐主听了,甚为感动,遂命官吏查阅城郭,凡不完固的,加以修缮;检视甲兵,凡有残缺的,从事补充。唐主奉了世宗之谕,缮城守,整军备,自有一番料理,不在话下。

单说世宗纳了两个美人之后,终日只有宫中饮酒作乐,左拥右抱,昼则挥毫联句,以角才思;夜则笙歌聒耳,筵乐无度,绝不思量视朝听政,讨论治理,早把从前混为一区宇,荡平四海的雄心,销磨净尽。世宗又因宫殿卑陋,并无游赏宴乐之地,台榭池沼之胜,传旨在内苑中,起造楼台一座,名曰赏花揽胜之楼,以便与秦弱兰、杜文姬日夕登临眺览。恰命教练使冯益监工,剋期造竣。冯益领了圣旨,哪敢怠慢!便招工募匠,运砖瓦,搬材料,择吉兴工,昼夜不息,耶许之声,闻于宫外。

诸臣因世宗收了南唐美女,累日不朝,政务丛脞,已是好生着急!如今又听得起造楼台,工役并兴,满朝文武,都面面相觑,无法可施,意欲进谏,又因内外隔绝,不得见面;且恐世宗正在沉溺之际,必致触犯龙颜,难免罪戾,所以没有计较。

范质因谓王溥道:“主上现在沉酣声色的时候,我们入谏,亦未必肯垂金听。现在最要之着,惟有建立储贰,以端国本,倘有不测,尚可倚赖。”王溥答道:“相公之言是也!我们明日,径叩宫门,请见主上,奏立太子,想来不致触犯圣怒的。”

范质听了,便向文武诸臣道:“明日诸公务须齐集朝堂,与老夫一同入奏。”众人齐声应诺,各自散归。

次日,文臣由范质为首,武将由匡胤为首,一齐直叩宫门,请见世宗,面奏大事。世宗正与杜、秦二美为长夜之饮,直至次日清晨还在那里猜枚行令,不肯休息。

阶下笙歌,仍复喧耳,侍从诸人奔走栗碌。世宗因秦美人猜输了拳,传旨斟一大杯酒以罚之。忽见宫门上传报道:“文武诸臣有事启奏陛下,俱在宫门候旨。”世宗方命撤去残席,又恐诸臣见了自己的情形必要诤谏,因令二美暂退,待见过文武诸臣再行作乐。秦、杜二美人奉了旨意,自与阶前歌舞的宫女,退入偏宫。世宗遂宣群臣入见。范质、匡胤率领诸臣行礼已毕,分班侍立。世宗垂问道:“众卿有何政事科入宫见朕?”范质、匡胤同声奏道:“陛下春秋已富,未立皇储,请速定大计,以端国本,而副中外之望,国家幸甚!”世宗道:“功臣之子,皆未受封,岂可先加恩于朕之皇嗣。”匡胤又奏道:“臣等受陛下厚恩,已出非分,还敢企望推恩于子孙么?乞陛下速立皇储,无用迟疑。” 世宗乃准其奏,下旨封子宗训为梁王;时宗训年仅七岁,诸臣顿首谢恩,辞退出宫。世宗方欲宣召秦、杜二美人,重行取乐。

忽冯益入宫启奏,赏花览胜楼,已剋期完工,请陛下御驾临幸。

世宗即命驾临后苑,看那新建的楼台,果然曲栏映日,画栋飞云,富丽堂皇,庄严璀璨,有《西江月》词一阕为证:画栋鲜明峻伟,楼台雄丽奇观;四围采色绘山川,纵是蓬瀛不换。铺列奇珍异宝,相陈丝竹吹弹;君王从此倚栏干,日与佳人赏玩。

吐宗见楼台造得甚是美丽,龙心大悦,重赏冯益,令其退去。冯益谢了圣恩,欣然而退。世宗见楼台虽已造成,内苑中没有名花点缀,终是缺憾,因命群臣各献奇花异卉,栽种内苑,以便凭栏赏玩。诏旨一下,那些文武诸臣,莫不叹息,都说主上大改当初的性情,不知荒淫到如何地步,恰又不敢违旨,少不得寻觅些花卉献上。还有这些意图进用,贪荣慕利的人,便想借此逢迎圣意,希图邀宠,便不吝重价,四出购取奇花异卉,献入宫内。世宗吩咐侍从,拣那稀见少有的花卉,栽于楼之左近,其余平淡无奇的,分栽苑内,日夜灌溉栽培,使之从速长成。果然人手众多,办事容易,不多几日,那内苑里,早已绿叶成荫,繁花如锦,人游其中,香气扑鼻,如入花国,真个心悦神怡。世宗便携了秦、杜二美人,日夕在楼上饮酒赏花,歌舞作乐,留连不去。文武诸臣,无一人敢入谏者。

其时,郑恩适因奉使回都,沿路之上,已听得人纷纷议论。

尽说世宗受了南唐进献的美女,将雄心销磨已尽,竟是荒淫无度,纵情酒色,可惜一位英明之主,中了南唐的美人计,便弄到这般田地,若再这样下去,不知悔悟,恐怕内忧外患,相乘而起,从前征伐他人,如今要被他人所征伐了。一路行程,所听见的,都是这些议论。心内好生诧异道:“出使在外不过数月,朝政就变到这样地步了么?有赵匡胤、范质、王溥在朝,主上如果这样荒淫,哪有不行谏阻之理!

道路传言,恐非确实。”心下想着,便不分晓夜,赶回汴京,要打听所闻的言语,是否的确。

非至一日,已抵汴京,正值世宗建了高楼,命群臣进献花卉。有那些逢迎圣意,希图富贵的人,出了千金之赏,购取异种;那班牟利之徒,不惮辛苦,各处去觅了珍奇花卉,或用车装,或用船载,陆续不绝,都向汴京赶来,唯恐落后,失了发财的机会,纷纷扰扰,争先而行,汴京的街道,几乎为之拥塞。 郑恩骑在马上,带了随从,正要赶入京都,恰被那些卖花的,挑着担儿,携着筐儿,提着篮儿,还有几个人,合在一处杠抬着合抱大的花树,横亘而行的;竟把郑恩的马拥住了,不能前进。郑恩见这情形,料知路上的传闻有几分可信,便耐定了性儿,柔声下气的,向一个携着花树的问道:“你拿的是什么花?

要往哪里去?“那人见郑恩衣服鲜明,气象堂皇,骑了高头骏马,马后随着许多从人,料知是位官员,疑心他也是觅取奇花异卉去进献朝廷的,正好卖给他,图取厚利。便陪笑说道:”我这花,名唤樱花,是出在东洋大海,一个什么国里的,这花乃是异种珍品,只有那个国里才有的,开放起来,美丽非凡。

我冒着风涛之险,渡了东洋大海,费了许多心血,方才得着这一株花。长官如果购买了,去进献朝廷,包管可以压倒旁的花卉,不过价钱须要千金,少了是不卖的。“郑恩听说一株花要千金之价,心下更是奇异!便故意问道:”你讨这样的大价钱,恐怕没有人来买吧?“那人冷笑道:”长官想必是远道来的、不明白这里的情形,现在朝廷收了南唐进贡的美人,起造了赏花楼,命文武诸臣各献奇花异卉,栽在内苑,以便赏玩。我这樱花,倘若遇见识货的长官,莫说千金,便更多些,也要买了去进献朝廷,希图升官发财,你怎么嫌我讨价太大呢?“未知郑恩听了这话,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