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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宫闱史》第九十回· 许慕羲

第九十回授节钺降盗加官擅废立皇子抱屈却说都统张威令部将石宣等赴大安军,截击金军,杀敌三千余人,擒住金将巴图鲁安,金兵遂即退回。宋廷下诏,坐董居谊罪,以聂子述为四川制置使。子述资望浅薄,不能压服众心。兴元戍卒张福、莫简为乱,以红布裹首,窜扰利州。子述反退至剑门。其时前制置使安丙,已罢职为醴泉观使,其子安癸仲,知果州,子述檄令讨贼。张福闻知,即侵掠果州及阆州。

宋廷乃起复安丙,命知兴元府兼利州路安抚使。百姓闻得安丙重来,相与称庆!

张福又掠遂宁,入普州,据茗山以自固。安丙自遂宁檄调各人马,围困茗山,继绝樵汲之道。张福屡次冲突,皆不能脱。沔州都统张威,又率兵到来。张福知不能敌,只得乞降。张威执献安丙,丙命斩首以徇,张威复捕获莫简及贼众千三百人,尽行伏诛,红巾贼乃平。安丙还利州,金兵亦不复敢来。

金太子守绪南下,命金将完颜讹可,再围枣阳。孟宗政悉力拒守,告急襄阳。

赵方命赵范、赵葵,会同许国、扈再兴两军,进攻邓、唐二州,期金人解枣阳之围,来救唐、邓,所以并不猛力进攻。谁知金兵并不回援,围攻枣阳如故。赵方乃令许国退归随州,扈再兴与赵范、赵葵速救枣阳。枣阳已被围八十余日,金将完颜讹可百计攻城。均为孟宗政设法堵御,时出奇兵,击败金人。赵范等转战而南,连败金兵,抵枣阳城下。

孟宗政见救兵已至,遂自城中出击:赵范外攻,内外夹击,自傍晚杀至三更,杀死金兵三万人。完颜讹可单骑逃去。盂宗政与赵范等,合兵迫至马磴寨,焚毁城堡,夺获资粮器械,不计其数。金人自此不敢再窥襄汉,且惧宗政威名,尽呼之为孟爷爷。

枣阳之兵虽退,淮西一路,尚有金左都监纥石烈牙吾答,驸马图海,围攻安丰军,并滁、濠、光诸州。又分数路,攻石碛、全椒、天长、六合等处,淮南大扰。

江淮制置使李珏,令池州都统制武师道,忠义军都统陈孝忠,前往援应,皆逗留却顾,不敢前进。淮东提刑贾涉,继应纯之后权知楚州,节制京东忠义军。

闻得江淮危急,飞檄陈孝忠赴滁州,夏全、时青赴濠州,季先、葛平、杨德广赴滁濠,李全与兄李福,截金人归路。李全奉檄,至涡口,与金将纥石烈牙吾答,战于化湖陂,斩金将数人,并夺获金牌。金人乃解诸州之围,尽行北返。李全追至曹家庄,又斩首数百级,遂回军献俘,并上所获金牌,向贾涉求赏。先是贾涉尝悬赏格,有杀死金太子者,赏节度使;杀亲王者,赏承宣使;杀附马者,赏观察使。

李全诡称杀死附马图海,请如约受赏。贾涉也不细察,即请朝廷,受李全为广州观察使。赵方以金人屡次受创而回,必定不肯甘心,还要再来,不如先发制人,遂令扈再兴、许国、孟宗政等,领兵六万,分三路伐金。临行时,当面吩咐道:“毋深入,毋攻城,只要焚毁寨堡,劫夺粮草,撤他守备,就足以示威了。”扈再兴、许国奉令而行,分攻唐、邓两州,见金人有备,便沿途抄掠,遂即退还。金兵追来,进抵樊城。赵方亲率诸军,杀退金兵。孟宗政的一路人马,又进破湖阳县,擒金千户赵兴儿。许国令部将耶律均与金战于北阳,复杀金将李提控。扈再兴又攻入高头城。

金人屡败,自此声势十分穷蹙了。

惟广州观察使李全,因屡立战功,渐渐骄横,佯与贾涉交欢,暗中已蓄异图。 此时贾涉受命主管淮东制置司,节制京东河北军马,分忠义军为两屯,仍以陈孝忠为都统,另派季先为副。李全自率一军,管领五寨。季先素性豪侠,为降众所敬服。

李全胸怀妒忌,阴结贾涉左右莫凯,令谮季先。贾涉不察,信以为真,乃伪令季先往枢密院议事,暗命心腹,将季先刺死于中途,遣统制陈选,代统季先部众。 季先部下以主将无辜被冤,心怀不服,当有裴渊、宋德珍、孙武正、王义深、张山、张友等,为季先发丧,拒绝陈选,潜迎旧党石圭为统帅。陈选被拒,回报贾涉。贾涉无法可施,只得保举石圭为涟水忠义军统辖,借此笼络。李全见季先虽死,石圭又来,仍是自己的敌手,又要设法除去石圭。一面招降金益都守将张林,得青、莒、密、登、莱、潍、淄、滨、棣、宁海、济南诸州郡,买取朝廷欢心;一面袭取金泗州、东平,自耀威武,宋廷一再奖励,贾涉也十分慰劳,降军大半不服。

时青先叛降金,金命为济州宣抚使。蒙古将木华黎,乘隙入济南。降将严实亦至蒙古军军前授降,木华黎授为行尚书事,因此石圭亦有异志,竟欲谋叛。李全即乘机请于贾涉,自愿往讨石圭。贾涉遂调李全军至楚州,石圭见势不妙,即往投蒙古军。李全乃请于贾涉,乞兼统涟水军。贾涉举以付之,李全愈益骄横,遂借超度国殇为名,至金山寺作佛事。知镇江府乔行简,以方舟迎接,舟中设盛筵,邀李全高坐畅饮。李全见左右满列吴姬,粉白黛绿,不禁销魂。到了金山寺,出外游赏,触目皆是繁华,到眼尽属佳丽,不觉暗中称羡道:“六朝金粉,果然名不虚传,我他日得志,当在此处营一菟裘,方才如愿哩。”设醮已毕仍还故镇,歆动徒党道:“江南繁华,甲于天下,你们也要前往游览么?”大众齐声赞成。李全遂造方舟,寄泊胶西,扼宁海要冲,令其兄李福守舟榷货。

时当互市初通,南货价值十倍北货。李全诱致商人,车载舟运,与商分利,舟归李福主管,车由张林执掌。张林一无所获,心内很是不快!其时张林已受命为京东总管,全恃监场税则,作为军饷。李福要与他分场,张林如何肯允。李福大怒道:“他敢忘恩负义么?当告知吾弟,取其首级。”张林大惧!遂以京东诸郡,向蒙古乞降,木华黎授他为行山东路都元帅府事。

李福深惧来袭,逃回楚州。知济南府仲贇,往讨张林。林败走,李全乘机取青州,宋廷遂授为保宁军节度使兼京东河北镇抚副使。贾涉叹道:“朝廷只知以爵赏收人心,哪知愈宠愈娇,将来恐不可制了。”原来右丞相史弥远,久已要授李全节钺,贾涉屡次谏阻。此时朝廷忽下此诏,贾涉知道李全必定有变,遂力求还朝,又不得请。贾涉忧急成疾,始得卸任南返,行至中途而死。其时京湖制置使赵方,四川宣抚使安丙,也相继病逝。

宋廷追赠赵方为银青光禄大夫,封太师,谥忠肃。安丙追赠少师,立祠沔州,理宗朝赐谥忠定。

金主珣,因侵宋失败,岁币又绝,尚不甘心。闻得赵方、安丙俱死,又令完颜讹可行元帅府事,节制三路军马南侵,并以同签书枢密院事时为全副,从颍寿滤淮,至高桥市杀败宋兵,进攻固始,破扈州守将焦思忠救兵,后来闻得宋与蒙古通好,深恐南北连合,两面夹攻,没有归路,完颜讹可决计北返,行至淮水,将欲北渡。

时青矫称奉密旨,留军淮南,令每人割取宋麦三石,以作军需,因此逗留三日,未能渡淮。完颜讹可说道:“现在淮水浅涸,尚可速渡,倘若暴涨起来,非但不便渡军,还恐宋人追击,那时便不能全师归去了。”时青不听,岂知夜间大雨忽至,淮水骤涨,完颜讹可决意渡淮,造桥济师,鱼贯而进,蓦闻一声炮响,鼓角齐鸣,宋兵在后杀来。时青惶急无惜,连忙乘船先渡。部兵渡淮不及,多半溺水而死。尚有在岸上的,都做了宋军刀头之鬼。完颜讹可归罪时青。金主下诏诛戮,从此不敢再行南下了。

蒙古木华黎,受铁木真之命,加爵太师,进封国王,经略太行山南,攻取河东各州郡,进拔太原,蒙古降将明安,领兵趋紫荆关。金元帅张柔乞降,引蒙古兵南下,攻下雄、易、保安诸州,陷河北各郡。金主不得已,大封郡公,责令恢复。真定经略使武仙,封恒山公,财富兵强,推为诸郡之首了。遇了蒙古兵屡战屡败,竟以真定投降。其余诸郡,更是望风而溃了。

金主此时,虽然去奸任贤,力求振作,势已无及,只得向蒙古求和。木华黎不肯允许。金宣宗在位十一年,没有一年不被兵,也没有一年不弄兵,北受挫于蒙古,南又败衄于宋朝。至金主守绪即位,国势愈加不振了。

且说宋宁宗,本来立荣王曮为太子,改名为询,太子询于嘉定十三年病殁,谥为景献。宁宗因后宫无所出,只得另择皇嗣。初,孝宗孙,沂王柄无子,曾立燕王德昭九世孙均为后,赐名贵和。宁宗遂以贵和为皇嗣,改赐名为竑。但是竑既立为皇嗣;沂王一支,又要择人承嗣。宁宗乃命选太祖十世孙,年过十五的,养育宫内,拟仿高宗择立孝宗的故事。史弥远也密劝宁宗,慎于择嗣,可借为沂王立后的名目,多选数人,以备采择。适史弥远的馆客余天锡,以性情谨厚深得弥远信任,因欲回绍兴秋试,请假而行。弥远密嘱他道:“沂王无后,你此去可沿途留心,宗室中如有佳子弟可以携带同来。”天锡渡过浙江,至越西门巧值大雨如注,便至全保长家避雨。保长知道天锡是史丞相的馆客,十分殷勤,置酒款待,有两个少年,侍立左右。天锡便问何人?保长道:“是敝外孙与莒、与芮,都是系出天潢,乃太祖者十世孙。”天锡起立道:“失敬得很!”

保长连忙邀他入座。天锡又细问两人的履历,方知其父名希瓐,母全氏,乃保长之女。与莒初生之时,室中有五采烂然,红光烛天,如日之方中。养下三日,家里的人听得门外有车马喧阗的声音,亟出观看,绝无所见。到了三五岁,偶于白昼假寐,身上忽然出现龙鳞,邻居皆传为异事。尝有日者,为弟兄二人推算命造,说是与莒之命,贵不可言,就是与芮,也非凡品。

天锡听了这番话,便记在心内,等得秋试已过,仍回临安,即将此事告知史弥远。弥远即使天锡至越,召与莒、与芮前往一观。全保长见天锡奉了丞相之命来召,真是天赐富贵,好不欢喜!便卖了几亩田,替两个外孙备了衣冠行装,同往临安,入见弥远。弥远见了两人的相貌,暗暗称奇!深恐事泄于禁,命二人重行回去。全保长大为失望,怏怏而返。哪知不到几时,弥远已奏明宁宗,召与莒至临安,立为沂王之后,赐名贵诚,授秉义郎。其时贵诚年已十七岁了,秉性端重好学不倦。每逢朝参待漏,人皆言笑,贵诚但整肃衣冠,不轻言语。弥远暗中窥他举动,暗中叹为大器。

这时史弥远内结杨后,外连党羽,内外要职,以及藩阃将帅,都是弥远引荐,揽权擅政,莫敢谁何。皇子竑心内很不以弥远为善。弥远也有些觉得,知道皇子竑最爱弹琴,便以重价购一善弹琴的美女献于皇子竑,命她暗伺动静。皇子竑哪里知道,因为此女善琴,合了自己所好,便把她当作知音,深加宠爱;胸中的积郁,一齐向她倾吐无遗,常常把杨后及弥远的罪恶记在册上,后面还加着断语道:“史弥远当远配八千里。”

又指了壁上悬挂的地图,对着美人说道:“我他日得志,必置弥远于琼崖。”

有时且呼弥远为新恩,言将来窜谪弥远,不是新州,就是恩州。哪知种种言语,都由这个美人暗中转告弥远。 弥远不觉大惊!遂立意排挤皇子竑了!其时真德秀,兼充皇子竑的教授,尝进谏道:“殿下须要孝顺慈母,敬礼大臣,天命自然来归,否则就恐有危险之事了。”

皇子竑只是不肯悛改。 一日,史弥远在净慈寺,为其父浩建醮,以资冥福。百官皆来助荐,国子学录郑清之,也欣然而来。弥远密地邀他至慧日阁上,私下说道:“我看皇子,之堪负荷,闻得沂邸后嗣其贤,现在要择一讲官,我意属君善为辅导,将来我的坐位,便是君的坐位了。但是今日之语,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并无第三人得知,倘有泄漏,你我皆要灭族了。”清之连连答应道:“相公尽管放心!此事都在清之一人身上。”

弥远大喜!

次日即派郑清之教授贵诚。清之每日教导贵诚作文,又把高宗御书,令他勤习。

贵诚天资聪明,进功异常捷速。清之就去见弥远,将贵诚的文字,付他观看,并说贵诚品行醇厚,实非凡品。弥远遂于宁宗之前称誉贵诚,历祗皇子竑的短处。宁宗听了,还是英明其意。到得宁宗抱病,弥远即令郑清之赴沂王府,密告贵诚易储之意。贵诚噤不发声,清之再三诘问,只是不答。清之不禁着急道:“丞相因清之从游多年,特命以心腹之言相告,现在不答一语,令清之如何回答丞相呢?”贵诚始拱手答道:“绍兴尚有老母,我何敢自专。”清之便把这话告之弥远,遂共叹为不凡。 过了几日,宁宗病势已危,弥远即矫诏立贵诚为皇子,赐名昀,授武泰军节度使,封成国公。宁宗驾崩,弥远令杨后之侄杨谷、杨石两人,将废立之意,入告杨后,杨后愕然道:“皇子竑乃先帝所立,安可擅自更易。”谷、石二人出告弥远,再令入请,杨后不允,一夜之间,往返七次,杨后还是坚持不许。杨谷等泣拜于地道:“内外军民皆已归心成国;若不策立,恐有它变。杨氏无噍类了。”杨后迟疑半日,始问道:“此人何在?”杨谷不待言毕,便令人请成国公入内。弥远立命急足前往宣昀,并面嘱道:“今日所宜,乃沂王内的皇于,不是万岁卷中的皇于,你若错误,立即斩首。”皇子昀奉召入宫,朝谒杨后。杨后抚其背道:“汝今日为我子了。”弥远引昀至柩前举哀,然后命召皇子竑。皇子竑早已闻计,翘足而待,积久不闻传宣,心内疑惑,遂启门以俟。只见有急足经府前而过,并不入内,心下甚是疑虑!到等日暮,又有数人骑着马,簇拥一人过去,只因天已昏黑,分辨不出是何人。直至黄昏时候,始有人来宣召。亟带侍从,匆匆入宫,每过一重门,即有卫士呵止从人,到得灵前,已剩了单身一人。史弥远出来,引至柩前哭临,哭毕,即送出帐,命殿帅夏震监视,不能自由行动。 皇子竑心内愈加疑惧!忽听殿内宣召百官,恭听遗诏,百官入殿排班。皇子竑也相随入内,由传宣官引往旧日班位,皇子竑大惊道:“今日是何时候,还要我仍立旧班么?”夏震道:“向例于未宣制前,应立旧班,待宣制以后,方可登位。”

皇子竑方始无言,不上片刻,殿上灯烛齐明,已有一位新天子,身登宝坐,宣诏即位,宣赞官呼百官拜贺,皇子竑此时,方瞧清登座受贺的,乃是贵诚,便兀立班中,不肯下拜。被夏震在后,掀首令跪,无可奈何,跪拜殿下,拜贺礼成,又传出遗诏,授皇子竑开府仪同三司,晋封济阳郡王,判宁国府,尊杨后为皇太后,垂帘听政,是为理宗,大赦天下,又进封皇子竑为济王,赐第湖州。追封本生父希瓐为荣王,母全氏为国夫人,以弟与芮承嗣。改次年为宝庆元年,葬宁宗于永茂陵。共计宁宗在位三十年,改元四次,享寿五十七岁。

理宗即位,有志求贤,召知潭州真德秀,入直学士院。知嘉定府魏了翁,入为起居郎,真、魏两人,皆理学名家,一时并召,深合人望。不料改元方才数日,湖州忽有谋立济王的消息,传将前来,原来湖州人潘壬,与从兄甫、弟丙,因史弥远妄行废立,甚为不平。恰值济王奉祠,居住湖州,意欲立济王为帝,成不世之功。

暗中令人往告李全,约其相助。李全意欲坐观成败,佯为应诺。潘壬大喜!与他约期举事。到了约定之期,不见李全兵至,潘壬十分惶急!深恐密谋泄漏,遂招集杂贩盐盗千余人,装为李全之军,声言自山东来的,求见济王。 未知济王肯出见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