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皇极典帝纪部之26清 · 陈梦雷
神宗锐意为治用人便一向倾信他初用富郑公甚
倾信及论兵郑公曰愿陛下二十年不可道着用兵
二字神宗只要做郑公只要不做说不合后来倾信
王介甫终是坐此病只管好用兵用得又不着费了
无限财谷杀了无限人残民物之政皆从此起西
番小小扰边只是打一阵退便了却去深入侵他疆
界才夺得鄯州等空城便奏捷朝廷不审便命官发
兵去守依旧只是空城城外皆是番人及不能得归
朝廷又发兵去迎归多少费力熙河之败丧兵十万
神宗临朝大恸自得疾而终后来蔡京用事又以为
不可弃用兵复不利又事幽燕此亦自神宗启之遂
至中朝倾覆反思郑公之言岂不为天下至论
神宗极聪明于天下事无不通晓真不世出之主只
是头头做得不中节拍如王介甫为相亦是不世出
之资只缘学术不正当遂天下使神宗得一真儒
而用之那里得来此亦气数使然天地生此人便有
所偏了可惜可惜
问荆公得君之故曰神宗聪明绝人与群臣说话往
往领略不去才与介甫说便有于吾言无所不说底
意思所以君臣相得甚欢向见何万一之少年时所
着数论其间有说云本朝自李文靖公王文正公当
国以来庙论主于安静凡有建明便以生事归之驯
至后来天下弊事极多此说甚好且如仁宗朝是甚
次第时节国势却如此缓弱事多不理英宗即位已
自有性气要改作但以圣躬多病不久晏驾所以当
时谥之曰英神宗继之性气越紧尤欲更新之便是
天下事难得恰好却又撞着介甫出来承当所以做
坏得如此又曰介甫变法固有以召乱后来又却不
别去整理一向放倒亦无缘治安
神宗其初要结高丽去共攻契丹高丽如何去得契
丹自是大国高丽朝贡于彼如何敢去犯他
哲宗常使一旧卓子不好宣仁令换之又只如此在
问之云是爹爹用底宣仁大恸知其有绍述意也又
刘挚尝进君子小人之名欲宣仁常常谕哲宗使知
之宣仁曰常与孙子说然未曾了得宣仁亦是见其
如此故皆不肯放下哲宗甚衔之绍述虽是其本意
亦是激于此也
当初约女真同灭契丹既女真先灭了契丹金帛子
女已为女真席卷而去遂竭府库问女真换此空城
又以岁币二百万贯而为每岁空额是时帑藏空竭
遂敛赋民间共科得六百余万贯恣为用事者侵使
更无稽考又契丹相郭药师以常胜军来降朝廷处
之河北诸路近边塞上后又有契丹甚人来降亦有
一军名义胜军亦处之河北诸路皆厚廪给是时中
国已空竭边上屯戍之兵饩廪久绝饥寒欲死而常
胜义胜两军安坐而享厚禄及后来金入中国常胜
义胜两军先往降之二军散处中国尽知河北诸路
险要虚实去处遂为敌乡导长驱入中原又徽宗先
与阿骨打盟誓两边不得受叛降中国虽得契丹空
城而无一人又远屯戍中原之兵以守之飞刍转饷
不胜其扰契丹败亡余将数数引兵来降朝廷又皆
受之盖不受又恐其为盗金人已有怨言又金中有
张者知平州欲降徽宗亲写诏书以招之中间路
往又为金所得而张已来降矣金人益怨又契丹
亡国之主天祚者在金中徽宗又亲写招之若归中
国当以皇兄之礼相待天祚大喜欲归中国又为金
所得由是金人大怒云始与我盟誓如此今乃写诏
书招纳我叛亡遂移檄来责问檄外又有甚檄文极
所以骂詈之语今实录中皆不敢载徽宗大恐遂招
引到张斩其首与金人又作道理分雪天祚之事
遂启其轻侮之心每读其书看得人头痛更无一版
有一件事做得应节拍
尝在李先生家药方册子上见个御笔其册子是朝
廷纸做乃是当时议臣中有请变祖宗科举之法上
既俞之矣明日耿南仲冯澥辈又论神宗法制当绍
述不可改故降御笔云昨来因议臣论奏失于不审
遂行出今得师傅大臣之言深合朕心所有前降指
挥更不施行当时只缘绍述做得如此了犹且不悟
故李伯纪煞与钦宗论说但却不合因纲罢而太学
生及军民伏阙乞留之自后君臣遂生闲隙疑其军
民胁己方围闭时降空名告身千余道令其便宜补
授其官上至节度使纲只书填了数名小使臣余者
悉缴回而钦宗已有近日人臣擅作威福渐不可长
之语如此教人如何做事广曰自汉唐来惟有本朝
臣下最难做事故议论胜而功名少曰议论胜亦自
仁庙后而蔓衍于熙丰若是太祖时虽有议论亦不
过说当时欲行之事耳无许多闲言语也
岳飞尝面奏金人欲立钦宗子来南京欲以变换南
人耳目乞皇子出阁以定民心时孝宗方十余岁高
宗云卿将兵在外此事非卿所当预是时有参议姓
王者在候班见飞呈札子时手震及飞退上谓王曰
岳飞将兵在外却来干与此等事卿缘路来见他曾
与甚么人交王曰但见飞沿路学小书甚密无人得
知但以此推脱了但此等事甚紧切不知上何故恁
地说如飞武人能虑及此亦大故是有见识某向来
在朝与君举商量欲拈出此等事寻数件相类者一
并上之将其后裔乞加些官爵以显之未及而罢
昭慈小不快高庙问疾因话间曰有一事久欲说与
官家高庙请其故曰宣仁废立之说皆是章厚之徒
撰造中间虽尝辨白然载在国史者尚未尝改可令
史官重议删修以昭明圣母之德于万世时赵忠简
当国遂荐元佑故家子弟如范如圭数人方始改得
正然亦颇有偏处才是元佑事便都是熙丰时事便
都不是后赵罢张魏公继之又欲修改动(
盖魏公亦不甚主张
元佑事)
令史官某等签出未及改而又罢
问寿皇为皇子本末曰本一上殿官楼寅亮上言举
英宗故事且谓太祖受命而子孙无为帝王者当于
太祖之下选一人养宫中他日皇子生只添一节度
使耳继除台官赵忠简遂力赞于外当时宫中亦有
龃龉故养两人后来皆是高宗自主张未禅位前数
日忽批云宗室某可追赠秀王谥安喜先已安排了
若不然寿皇如何处置
高宗大行寿皇三年戴布头着衣衫遵行古礼可
谓上正千年之失当时宰相不学三日后便服朝服
虽寿皇谦德不欲以此谕群臣然臣子自不当如此
可谓有父子而无君臣
寿皇合下若有一人夹持定十五六年做多少事
寿皇直是有志于天下要用人尝叹自家不如个孙
仲谋能得许多人
某尝谓士大夫不能尽言于寿皇真为自负盖寿皇
尽受人言未尝有怒色但不乐时止与人分疏辨析
尔
寿皇晚来极为和易某尝因奏对言检旱天语云检
放之弊惟在于后时而失实只这四字尽得其要领
又言经总制钱则曰闻巧为名色以取之民其于天
下事极为谙悉
岁旱寿皇禁中祈雨有应一日引宰执入见恭父奏
云此固陛下至诚感通然天人之际其近如此若他
事一有不至则其应亦当如此愿陛下深加圣虑则
天下幸甚恭父斯语颇得大臣体
上即位踰月留揆以一二事忤旨特批逐之人方服
其英断先生被召至上饶闻之有忧色曰人心易骄
如此某今方知可惧黄问曰某人专恣当逐何惧之
有曰大臣进退亦当存其体貌岂宜如此又问恐是
庙堂诸公难其去故以此劝上逐之曰亦不可如此
何不使其徒谕之以物论俟其请去而后许之则善
矣幼主新立岂可导之以轻逐大臣耶且如陈源之
徒论其罪恶须是斩之乃善然人主新立复教以杀
人某亦不敢如此做也
以上语
类十八条
帝纪部总论二
性理会通
帝王总论
程子曰五帝公天下故与贤三王家天下故与子论
善之尽则公而与贤不易之道也然贤人难得而争
夺兴焉故与子以定万世是亦至公之法也圣人无
优劣尧舜之让禹之功汤武之征伐其道一也
南轩张氏曰稽众舍己尧也与人为善舜也闻善言
则拜禹也用人惟己改过不吝汤也不闻亦式不谏
亦入文王也皆虚其心以为天下也
五峰胡氏曰尧舜以天下与人而无人德我之望汤
武有人之天下而无我取人之嫌是故天下无大事
我不能大则以事为大而处之也难矣
鲁斋许氏曰五帝之禅三代之继皆数然也其间如
尧舜有子之不肖变也尧舜能通之以揖让而不能
使己子之不朱均汤武遇君之无道变也汤武能通
之以征伐而不能使夏商之无桀纣圣人遇变而通
之亦惟达于自然之数一毫之己私无与也
舜帝
龟山杨氏曰舜在侧微尧举而试之慎徽五典则五
典克从纳于百揆则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则四门穆
穆以至以天下授之而不疑观其所施设舜之所以
为舜其才其德可谓大矣宜非深山之中所能久处
而为舜者当尧未之知方且饭糗茹草若将终身若
使今人有才气者虽不得时其能自已其功名之心
乎以此见人必能不为然后能有为也非有为之难
其不为尤难矣
禹
南轩张氏曰禹之有天下也无所与于己又曰禹之
为圣本由学而成皆其工夫至到者也
汤 武王
程子曰圣人无过汤武反之也其始未必无过所谓
如日月之食乃君子之过
或问汤之伐桀也众以为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
而割正夏而汤告以必往是圣人之任者也文王三
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是圣人之清者也龟山杨
氏曰非也汤之伐桀虽其众有不悦之言惮劳而已
若夏之人则不然曰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故攸徂
之民室家相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汤虽欲不往不
可得矣文王之时纣犹有天下三分之一民犹以为
君则文王安得而不事之至于武王而纣罔有悛心
贤人君子不为所杀则或为囚奴或去国纣之在天
下为一夫矣故武王诛之亦不得已也由此观之汤
非乐为任而文王非乐为清也适逢其会而已
宣王
华阳范氏曰昔周宣王任贤使能吉甫征伐于外而
王之所与处者张仲孝友也夫使文武之臣征伐而
左右前后得正良之士善其君心则谗言不至而忠
谋见用此所以能成功也苟使憸邪之人从中制之
则虽吉甫无以成其功宣王能复文武之业以致中
兴者内顺制而外威严也
秦始皇
或云秦始皇用王剪将兵伐楚剪请田宅甚众或者
非之剪曰王怛中而不信人今空国中之甲士尽以
委我傥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则王疑我矣范阳张
氏曰君臣至于此衰世之风也君不信其臣故以术
而御其臣臣不信其君故以术而防其君君臣上下
无非以术相与欲其终始无间难矣然当此时三纲
五常既已沦斁使秦皇不疑其臣则臣下必移其权
使王剪不防其君则后日必被其祸君臣之风丧至
此天下可知矣
汉高帝
朱子曰汉高祖取天下所谓仁义者岂有诚心哉其
意本谓项羽背约及到新城遇三老董公遮道之言
方假此之名以正彼之罪所谓缟素发丧之举其意
何在似此之谋看当时未必不是欲项羽杀之而后
罪之也
南轩张氏曰惟仁义足以得天下之心三王是也高
帝之兴亦有合乎此是以能剪暴秦灭强项而卒基
汉业方怀王遣将入关诸老将固以为沛公素宽大
长者而心归之至于三章之约其所以得乎民者深
矣此非其所谓仁者与予每爱三老董公之说以为
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名其为贼
敌乃可服三军之众为义帝缟素声项羽之罪而讨
之于是五十六万之师不谋而来从义之所感也使
斯时高帝不入彭城置酒高会率诸侯穷羽之所至
而诛之天下即定矣惜其诚意不笃不能遂收汤武
之功然汉卒胜楚卒亡者良由于此名正义立故也
尝读汉史至平城之围内外不通者七日用陈平秘
计仅而获免未尝不为高帝危之班固号良史于陈
平之计亦莫得闻意必猥陋可羞之甚故平亦耻讳
不欲自贻笑于后世也犹幸有平计可用耳脱或无
策则汉家社稷岂不寒心虽欲斩十使封娄敬尚及
为乎一听之误为祸如此幸免而悔所失已多曷若
审听于初而不轻用以取辱乎又曰高祖平生好谋
能听自起布衣以有天下用人之言鲜有误者至此
忽轻信十辈之言其病安在盖有急于功利之故惟
帝贪易击之利遂欲邀功于远裔此念既萌利害倒
置故十辈之言得以入之虽有娄敬之忠反怒其妄
言沮军也是故为人主者又当端其一心勿以小功
浅利自惑其聪明则臣下是非之言可以坐照而挟
功利之说者亦无隙之可乘矣
潜室陈氏曰楚怀王之立也天将以兴汉乎怀王之
死也天将以亡楚乎夫怀王项氏所立此宜深德于
项今观怀王在楚曾无丝粟之助于楚而独属意于
沛公方其议遣入关也羽有父兄之怨于秦所遣宜
莫如羽者顾不遣羽而遣沛公曰吾以其长者不杀
也沛公之帝业盖于是乎兴矣至其与诸将约也曰
先入关者王之沛公先入关而羽有不平之心使人
致命于怀王盖以为怀王为能右己也而怀王之报
命但如约而已以草莽一时之言而重于山河册书
之誓羽虽欲背其约其如负天下之不直何是沛公
之帝业又于此乎定矣夫项氏之兴本假于亡楚之
遗孽顾迫于亚夫之言起民间牧羊子而王之盖亦
谓其易制无他而岂料其贤能若是耶始而为项氏
之私人而今遂为天下之义主始以为有大造于楚
而今则视羽蔑如也则羽此心之郁郁悔退岂能久
居人下者自我立之自我废之或生或杀羽以为此
吾家事而不知天下之英雄得执此以为辞也故自
三军缟素之义明沛公之师始堂堂于天下而羽始
奄奄九泉下人矣怀王之立曾不足以重楚而怀王
之死又适足以资汉然则范增之谋欲为楚也而祇
以为汉也呜呼此岂沛公智虑所能及哉其所得为
者天也此岂范增项羽智虑之所不及哉其所不得
为者亦天也
高帝之为义帝发丧也三军缟素天下之士归心焉
虽然帝亦诡而用之耳夫帝之于怀王也君臣之分
未定也生则尝以天下之义主而事之死则以为天
下之义主而丧之此盖项氏之短而大其辞以执之
是三老董公之善谋岂出于帝之本情哉
问高帝约法三章如何曰沛公之始入关也与秦父
老约法三章是时沛公犹未王关中也而辄与其民
私约如此殆类于儿曹呕喣之为者当雌雄未定之
时务为宽大长者以媚悦斯民孰不能者及项氏既
灭天下一家正高帝创法定令之时也而三章之法
不移如山岂儿曹辈喣呕之恩姑以媚悦于一时者
哉使其仁心仁闻出于至诚怜恤之意虽草莽私约
遂以为汉世不刊之典真主一言其利博哉
问高祖大封同姓卒有尾大不掉之患高祖明达何
不虑此曰惩戒亡秦孤立之弊故大封同姓圣人谓
百世损益可知此类是也周以封建亡故秦必损之
秦以不封建亡故汉必益之事势相因必至于此兼
汉初户口减少封诸王时计地故封三庶孽分天下
半其后户口日蕃所以强大
文帝
程子曰汉文帝杀薄昭李德裕以为杀之不当温公
以为杀之当说皆未是据史不见他所以杀之之故
须是权事势轻重论之不知当时薄昭有罪汉使人
治之因杀汉使也还是薄昭与汉使饮酒因忿怒而
致杀之也汉文帝杀薄昭而太后不安奈何既杀之
太后不食而死奈何若汉治其罪而杀汉使太后虽
不食不可免也须权他那个轻那个重然后论他杀
得当与不当也
龟山杨氏曰文帝以窦广国有贤行欲相之恐天下
以为私不用用申屠嘉此乃文帝以私意自嫌而不
以至公处己也广国果贤邪虽亲不可废果不贤邪
虽不可用吾何容心哉当是时承平日久英才间
出择可用者用之可也必曰高帝旧臣过矣
南轩张氏曰文帝初政良有可观盖制事周密为虑
深远恳恻之意有以得人之心三代而下亦未易多
见也文帝以庶子居藩国入践大统知己之立为汉
社稷非为己也故不敢以为己私有司请建太子则
先示博求贤圣之义而又推之于吴王淮南王有司
请王诸子则先推诸兄之无后者而立之其辞气温
润不迫其义诚足以感人也凡所以施惠于民者类
非虚文皆有诚意存乎其间千载之下即事而察之
不可掩也
问汉文时吴王不朝赐以几杖此与唐之陵夷藩镇
邀节旄者何异不几于姑息之政欤潜室陈氏曰文
帝是纯任德教权纲在上伸缩由己唐一向姑息权
柄倒持于下予夺由人两事不可同日语
问天下之患莫大于本小末大周之内轻外重宜若
难久而卒绵远汉之内重外轻宜若足以相制而犹
有七国之祸何耶曰周虽诸侯强大犹能支吾数百
年先史喻为百足虫所以难死者扶之者多也汉七
国之祸亦自外重自此以后日以轻矣
景帝
五峰胡氏曰汉景以郅都成为中尉以严酷治宗
室贵戚人人惴恐夫亲亲尊尊之道必选天下有节
行贤德之人为之师傅为之交游则将有大人君子
可为天下用何有忧其犯法耶治百姓亦然修崇学
校所以教也刑以助教而已非为治之正法也
武帝
朱子曰武帝病痛固多然天资高志向大足以有为
使合下便得个真儒辅佐岂不大有可观惜乎无真
儒辅佐不能胜其多欲之私做从那边去了欲讨匈
奴便把吕后嫚书做题目要来掩盖其失他若知得
此岂无修文德以来道理又如讨西域初一番去不
透又再去只是要得一马此是甚气力若移来就这
边做岂不可末年海内虚耗去秦始皇无几若不得
霍光收拾成甚么轮台之悔亦是天资高方如此尝
因人言太子仁柔不能用武答以正欲其守成若朕
所为是袭亡秦之迹可见他当时已自知其非向若
能以仲舒为相汲黯为御史大夫岂不善哉
南轩张氏曰武帝奢侈穷黩之事与秦皇相去何能
尺寸然不至于乱亡者有四事焉高帝宽大文景惠
养其得民也深流泽渗漉未能遽泯非若秦自商鞅
以来根本已蹶民独迫于威而强服耳此一也武帝
所为每与六经戾夫岂真能尚儒者然犹表章六经
聘召儒生为稽古礼文之事未至荡然尽弃名教如
秦之为此二也轮台之诏虽云已晚然详味其词盖
真知悔者诚意所动固足以回天人之心自诏下之
后不复萌前日之为思与民休息矣与卒死于行而
不之悟者盖甚有间秦穆之誓圣人取其悔过列之
于书予于轮台之诏每三复焉盖以为存亡之几所
系耳此三也惟其能悔过也故自是之后侈欲之机
息而清明之虑生是以能审于付托昭帝之初霍光
当政述文景之事以培植本根于是兴利之源窒而
惠泽复流有以祈天永命矣此四也以四者相须而
维持是以能保其祚然向使武帝老不知悔死于炽
然私欲之中则决不能善处其后虽使赖高文景之
泽以免其身旋即殆矣故予深有取于轮台之诏以
为存亡之几所系也然其能卒知悔者则以其平日
犹知诵习六经之言听儒生之论至于力衰而意怠
则善端有时而萌故耳然则其所以不至乱亡者亦
岂偶然也哉
宣帝
豫章罗氏曰汉宣帝诘责杜延年治郡不进乃善识
治体者夫治郡不进非人臣之大罪而宣帝心欲诘
责之何耶盖中兴之际内之朝廷外之郡县法度未
备政事未修民人未安堵或治郡不进则百职废矣
乌可不责之夫一郡尚尔况天下乎予谓汉宣帝识
治势
南轩张氏曰宣帝谓汉家杂伯固其所趋若此然在
汉家论之则盖亦不易之论也自高祖取天下固以
天下为己利而非若汤武吊民伐罪之心故其即位
之后反者数起而莫之禁利之所在固其所趋也至
其立国规模大抵皆因秦旧而无复三代封建井田
公共天下之心矣其合于王道者如约法三章为义
帝发丧要亦未免有假之之意其诚不孚也则其杂
伯固有自来夫王道如精金美玉岂容杂也杂之则
是亦伯而已矣惟文帝天资为近之然其熏习操术
亦杂于黄老刑名考其施设动皆有术但其资美而
术高耳深考自可见至于宣帝则又伯之下者桓文
之罪人也西京之亡自宣帝始盖文景养民之意至
是而尽消靡矣且宣帝岂真知所谓德教者哉而以
为不可用也如元帝之好儒生盖窃其近似之名委
靡柔懦败坏天下者其何德教之云夫惟王者之政
其心本乎天理建立人纪施于万事仁立义行而无
偏弊不举之处此古人之所以制治保邦而垂裕乎
无疆者后世未尝真知王道顾曰儒生之说迂阔而
难行盖亦未之思矣
元帝
水司马氏曰甚矣暗君之不可与言也天实剥丧
汉室而昏塞孝元之心使如木石不可得入至于此
乎哀哉京房之言如此其深切着明也而曾不能喻
何哉诗云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匪手携之言示之事
又云诲尔谆谆听我藐藐噫后之人可不以孝元为
监乎
东汉光武
南轩张氏曰光武之不任功臣为三公盖鉴高帝之
弊而欲保全之前史莫不以为美谈以予观之光武
之保全功臣使皆得以福禄终身是固美矣然于用
人之道则有未尽也盖用人之道先以一说横于胸
中则为私意非立贤无方之义矣高祖之待功臣诚
非也如韩彭黥布之徒虽有大功要皆天资小人在
易之师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盖于用师既终成功之
后但当宠之以富贵而不可使之有国家而为政也
高帝正犯此义是以不能保功臣之终为光武者要
当察吾大臣有如韩彭之徒者乎则当以是待之若
光武之功臣则异于是至寇邓贾复则又识明而行
修量洪而气远以光武时所用之大臣论之若三子
者类过之远甚与共图政岂不可乎顾乃执一概之
嫌废大公之义是反为私意而已矣抑光武之所责
于大臣者特为吏事大臣之职固如是乎惟其不知
大臣所当任之职故不知用大臣之道而独以吏事
之督责为忧抑亦末矣方当乱定之后正宜登用贤
才与共图纪纲以为垂世长久之计而但知吏事责
三公其贻谋之不竞亦宜矣
东莱吕氏曰光武治天下规模不及高帝其礼严光
用卓茂所以养得后来许多名节
和帝
致堂胡氏曰和帝幼冲能诛窦宪自是威权不失无
大过举尊信儒术友爱兄弟礼贤纳谏中国乂安方
之章帝实过之矣
高祖光武总论
南轩张氏曰高祖洪模大略非光武所及也高祖起
匹夫提三尺取天下光武则以帝室之胄因人心之
思汉而复旧业其难易固有间矣而高祖之对乃项
籍亦盖世之豪也光武所与周旋者独张步隗嚣公
孙述辈其去籍盖万万相远矣至于韩信彭越之徒
皆如泛驾之马实难驾御而尽在高祖掌握之中指
挥使令无不如意使光武有臣如此未必能用也然
而创业之难光武固不及高祖而至于光武之善守
则复非高祖所及也大抵高祖天资极高所不足者
学尔即位之后所以维持经理者类皆略雄杰之
气不能自敛卒至平城之辱一时功臣处之不得其
道类皆赤族此则由其学不足之故也光武天资虽
不逮高祖而自其少时从诸生讲儒学谨行义故天
下既定则知兵之不可不戢审黄石存包桑闭玉关
以谢西域之质安南定北以为单于久远之计处置
功臣假以爵宠而不使之任事卒保全其始终凡此
皆思虑缜密要自儒学中来至于尊礼隐逸褒崇风
节以振起士风后之人君犹未易及此非特高祖也
嗟乎以高祖之天资使之知学为当务则汤武之圣
亦岂不可至哉是尤可叹息也
或问高帝不免韩彭之诛而光武乃能全功臣之世
何耶潜室陈氏曰此大有说一则逐鹿之势外相臣
服事定难制一则高祖之业名位素定事已相安一
则草昧功臣豪杰难收一则中兴功臣谨守规矩一
则大度中有嫚骂之失人心素疑一则大度中能动
如节度人心素定一则劫其死力封爵过度不计后
患一则赤心在人监戒覆辙务在保全
汉昭烈
或云昭烈知有权而不知有正朱子曰先主见几不
明经权俱失当刘琮迎降之际不能取荆州乌在其
知权耶至于狼狈失据乃不得已而出于盗窃之计
善用权者正不如此若声罪致讨以义取之乃是用
权之善盖权不离正正自有权二者初非二物也
魏武帝
元城刘氏谓马永卿曰温公退居洛一日语某曰昨
夕看三国志识破一事因令取三国志及文选云某
乃理会武帝遗令也公曰遗令之意如何某曰曹公
平生奸至此尽矣故临死谆谆作此令也公曰不然
此乃操之微意也遗令者世所谓遗嘱也必择紧要
言语传嘱子孙至若纤细不紧要之事则或不暇矣
且操身后之事有大于禅代者乎今操之遗令谆谆
百言下至分香卖履之事家人婢妾无不处置详尽
无一语及禅代之事其意若曰禅代之事自是子孙
所为吾未尝教为之是实以天下遗子孙而身享汉
臣之名此遗令之意历千百年无人识得昨夕偶窥
破之公似有喜色且戒某曰非有识之士不足以语
之或云非温公识高不能至此曰此无他也乃一诚
字尔惟以诚意读之且诚之至者可以开金石况此
虚伪之事一看即解散也某因此历观曹操平生之
事无不如此夜卧枕圆枕啖野葛至尺许饮鸩酒至
一盏皆此意也操之负人多矣恐人报己故先扬此
声以诳时人使人无害己意也然则遗令之意亦扬
此声以诳后世耳
晋元帝
或问晋元帝所以不能中兴者其病安在朱子曰元
帝与王导原不曾有中原志收拾吴中人情惟欲宴
安江左耳
唐高祖
或问刘武周兵势甚锐关中震骇上出手曰贼势
如此难与争锋宜弃大河以东谨守关西而已秦王
世民上表请行如何范阳张氏曰高祖可谓谬而无
策矣且唐所以能守关西者以河东为之障蔽也今
举而弃之则贼兵深入是弃关西也岂不谬哉以此
推之高祖之取天下赖有世民耳不然事未可知也
太宗
或问范祖禹唐鉴讥太宗曰陷父之罪以起兵古
人行一不义而得天下不为也太宗终守臣节可也
愚历观唐史隋炀帝既遣江都之使唐高祖不宜坐
处夷灭况大业之末生民涂炭太宗苟不为此必无
以济苍生之困范氏正大之说果可用否使圣贤处
此当守臣节乎将权以济事乎潜室陈氏曰孤隋之
暴何止桀纣若欲行汤武之事但当正名吊伐不当
自于盗贼之地而胁以起兵以斯举事是以乱易
乱也大桀小桀也惜乎太宗有济世之志伤于欲速
迫切反以堂堂礼义之师自陷于乱臣贼子之伦世
上有理明义直之事只为学术不正举动不明便坏
了事体
中宗
朱子曰唐中宗事致堂南轩皆谓五王合并废中宗
因诛武后别立宗室然当时事势中宗却未有过正
缘无罪被废又是太宗孙高宗子天下之心思之为
他不愤五王亦因此易于成功耳中宗后来所为固
是谬然当时便废他不得
元宗
元城刘氏尝与马永卿论唐史及明皇信任姚宋事
曰此二人与张说乃天后时相也非己自用故敬惮
之至于张九龄辈乃己所自用故于进退轻也永卿
曰人主用相必要专一明皇用二相专故能成开元
之治曰明皇仰面不对除吏虽是好事然未也明皇
之任用宰相是也其以情告宦官者非也使力士以
诚告崇固可若加以诞谩之语则崇何从质之曷若
以语力士之言面谕崇则君臣之情洞然无疑矣又
曰以明皇之任韩休一事观之信忠臣之难遇而佞
臣之难去也藉使令知其人曰某人忠某人奸亦未
必能任且去之也明皇分明知韩休之忠乃速去之
分明知萧嵩之佞乃久任之后来任李林甫又更好
笑分明知其奸至用之二十来年至死乃罢人主唯
患不能分别忠佞今分明知之乃如此欲天下不乱
可乎又曰虽大无道之君亦恶乱亡而明皇中材之
主知奸邪而用之何也曰此蔽于左右之佞幸耳盖
所谓佞幸者嫔御也内臣也戚里也幸臣也此皆在
人主左右而可以进言者也贤相不与佞幸父结彼
有所幸求则执法而抑之人人与之为雠必旦旦而
谮之而人主之眷日衰矣奸臣则交结佞幸彼有所
侥求则谨奉而行之人人感其私恩必旦旦而誉之
则人主之眷日深矣人主虽欲用忠臣而去佞臣不
可得也李林甫所以作相二十年不去者正缘得高
力士安禄山陈希烈等内外赞助之也
或问唐明皇开元天宝之治何始之不克终耶潜室
陈氏曰开元之世乃无妄之时虽边方时有不靖乃
无妄之疾缘小人以边功动之致令边衅一开生出
万端病痛乃无病服药之故
肃宗
致堂胡氏曰元宗既有传位之命太子非真叛也其
失在元宗命不亟行而裴冕诸人急于荣贵是以致
此咎也使肃宗着于父子君臣之义岂为诸人所移
得以移之则其心有以来之尔唐高祖睿元之逼不
见几故也而太宗明肃之恶欲速见小利故父不父
子不于岂非后世之大鉴与
后唐明宗
致堂胡氏曰明宗美善颇多过举亦不至甚求于汉
唐之间盖亦贤主也其尤足称者内无声色外无游
畋不任宦官废内藏库赏廉吏治赃若辅相得贤
则其过举当又损矣其焚香祝天之言发于诚心天
既厌乱遂生圣人用是观之天人交感之理不可诬
矣
宋太祖
元城刘氏曰太祖极好读书每夜于寝殿中看历代
史或至夜分但人不知及口不言耳至与大臣论事
时出一语往往尽利害之实又曰太祖既平孟蜀而
两浙钱王入朝群臣自赵普以下争欲留之圣意不
允一日赵相拉晋王于后殿奏事毕晋王从容言钱
王事太祖曰我平生不曾欺善怕恶不容易留住这
汉候捉得河东薛王令纳土于后数日钱王陛辞太
祖封一轴文字与钱王曰到杭州开之钱王至杭会
其臣开视乃满朝臣僚乞留钱王表札君臣北面再
拜谢恩至太平兴国四年河东已平乃令钱王纳土
太祖此意何也马永卿对曰此所谓不欺善也曰此
固然也钱氏久据两浙李氏不能侵藉使钱王纳土
使大将镇之未必能用其民须本朝兵去镇服又未
必能守两浙必不敢附李氏李氏既平则两浙安归
乎此圣谟之宏远也
问艺祖平定天下如破竹而河东独难取何也以为
兵强则一时政事所为皆有败亡之势不知何故如
此朱子曰这却本是他家底郭威乘其主幼而夺之
刘氏遂据有并州若使柴氏得天下则刘氏必不服
所以太祖以书喻之谓本与他无雠隙渠答云不忍
刘氏之不血食也此其意可见矣被他辞直理顺了
所以难取
太宗 真宗 仁宗
朱子曰太宗真宗之朝可以有为而不为太宗每日
看太平广记数卷若能推此心去讲学那里得来不
过写字作诗君臣之间以此度日而已真宗东封西
祀糜费巨万计不曾做得一事仁宗有意于为冶不
肯安于小成要做极治之事只是资质慈仁却不甚
通晓用人骤进骤退终不曾做得一事然百姓戴之
如父母契丹初陵中国后来却服仁宗之德也是仁
慈之效缘他至诚恻怛故能动人如此
钦宗
朱子曰钦宗恭俭慈仁出于天资当时亲出诏答所
论事理皆是但于臣下贤否邪正辨别不分明欠刚
健勇决之操纔说着用兵便恐惧遂致播迁之祸言
之使人痛心
孝宗
问或言孝宗于内殿置御屏书天下监司帅臣郡守
姓名作揭帖于其上果否朱子曰有之孝宗是甚次
第英武刘恭甫奏事便殿常见一马在殿庭间不动
疑之一日问王公明公明曰此刻木为之者上万机
之暇即御之以习据鞍骑射故也
孝宗小年极钝高宗一日出对廷臣云夜来不得睡
或问何故云看小儿读书念不得甚以为忧某人进
云帝王之学只要知兴亡治乱初不在记诵上意方
少解后来却恁地聪明
帝纪部艺文一
五帝本纪赞 史记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
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孔子
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
至空峒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
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
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
矣顾第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
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
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着为本纪
书首
三代世表序 同前
太史公曰五帝三代之记尚矣自殷以前诸侯不可
得而谱周以来乃颇可着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
年正时日月盖其详哉至于序尚书则略无年月或
颇有然多阙不可录故疑则传疑盖其慎也余读谍
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
古文咸不同乖异夫子之弗论次其年月岂虚哉于
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讫共和为世
表
秦楚之际月表序 同前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于陈涉虐戾灭秦
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五
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
亟也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德洽百姓摄行
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修
仁行义十余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
可其后乃放弒秦起襄公章于文缪献孝之后稍以
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以德
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秦既称帝患兵
革不休以有诸侯也于是无尺土之封堕坏名城销
锋镝鉏豪杰维万世之安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
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
难耳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
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
此受命而帝者乎
过秦论上 汉贾谊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
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
之心当是时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
备外连横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
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
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
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是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
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
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
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
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
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儿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
之伦制其兵常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
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
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
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
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
无事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
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扑以鞭笞天
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
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
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
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
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鐻
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
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良将劲弩守
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
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
业也始皇既没余威振于殊俗然而陈涉瓮牖绳枢
之子甿隶之人而迁徙之徒才能不及中庸非有仲
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
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
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羸粮而景从山东豪
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
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
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
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
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试
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
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招八州而
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
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
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过秦论中
秦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孤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
然乡风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
微五霸既没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劲强侵弱
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
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
而仰上当此之时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始
皇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
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
暴虐为天下始夫并兼者高诈力安定者贵顺权此
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
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异也孤独而有之
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始皇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
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
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今秦二世
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
甘糟糠天下之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
仁也乡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
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
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理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除去
收帑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
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
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
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威德与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
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唯恐有变虽有狡猾之
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
奸止矣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之以无道坏宗庙与民
更始作阿房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
无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
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
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
亲处穷困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
用汤武之贤不藉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
应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见始终之变知存亡之机是
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天下虽有逆行之臣必
无响应之助矣故曰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与为
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于戮杀者
政倾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过秦论下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
而守之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
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挺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
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
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
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以三军之众要
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子婴
立遂不寤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
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秦地被
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始皇
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
天下尝同心并力而攻秦矣当此之时贤智并列良
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秦乃
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岂勇力
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虽小邑并大城守
险塞而军高垒毋战闭关据扼荷戟而守之诸侯起
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下未
附名为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
师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
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为禽者
其救败非也始皇足已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
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
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
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
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
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箝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
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
哀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饬
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
也五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
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
而海内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余岁不绝秦本
末并失故不长久由此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野
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
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
去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秦本纪论 班固
班固典引云后汉明帝永平十七年诏问班固太
史迁赞语中宁有非耶班固上表陈秦过失及贾
谊言答之
周历已移仁不代母秦直其位吕政残虐然以诸侯
十三并兼天下极情纵欲养育宗亲三十七年兵无
所不加制作政令施于后王盖得圣人之威河神授
图据狼狐蹈参伐佐攻驱除距之称始皇始皇既没
胡亥极愚郦山未毕复作阿房以遂前策云凡所为
贵有天下者肆意极欲大臣至欲罢先君所为诛斯
去疾任用赵高痛哉言乎人头畜鸣不威不伐恶不
笃不虚亡距之不得留残虐以促期虽居形便之国
犹不得存子婴度次得嗣冠玉冠佩华绂居黄屋从
百司谒七庙小人乘非位莫不恍忽失守偷安日日
独能长念却虑父子作权近取于户牖之间竟诛猾
臣为君讨贼高死之后宾婚未得尽相劳餐未能下
咽酒未及濡唇楚兵已屠关中真人翔霸上素车婴
组奉其符玺以归帝者郑伯茅旌鸾刀严王退舍河
决不可复壅鱼烂不可复全贾谊司马迁曰向使婴
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
宗庙之祀未当绝也秦之积衰天下土崩瓦解虽有
周旦之材无所复陈其巧而以责一日之孤误哉俗
传秦始皇起罪恶胡亥极得其理矣复责小子云秦
地可全所谓不通时变者矣纪季以酅春秋不名吾
读秦纪至于子婴车裂赵高未尝不健其决怜其志
婴死生之义备矣
高帝述 前人
皇矣汉祖纂尧之绪实天生德聪明神武秦人不纲
网漏于楚爰兹发迹断蛇奋旅神母告符朱旗乃举
粤蹈秦郊婴来稽首革命创制三章是纪应天顺民
五星同晷项氏畔援黜我巴汉西土宅心战士愤怨
乘衅而运席卷三秦割据河山保此怀民股肱萧曹
社稷是经爪牙信布腹心良平恭行天罚赫赫明明
文帝述 前人
太宗穆穆允恭元默化民以躬率下以德农不供贡
罪不收孥宫不新馆陵不崇墓我德如风民应如草
国富刑清登我汉道
景帝述 前人
孝景政诸侯方命伐七国王室已定非怠非荒
务在农桑着于甲令民用宁康
武帝述 前人
世祖巍巍思弘祖业畴咨熙载髦俊并作恢我疆宇
外博四方武功既抗亦迪斯文宪章六学统一圣真
封禅郊祀登秩百神协力改正飨兹永年
昭帝述 前人
孝昭幼冲冢宰推忠燕盖诪张实睿实聪罪人斯得
邦家和同
宣帝述 前人
中宗明明寅用刑名时举博纳听断惟精柔远能迩
辉耀威灵不显祖烈尚于有成
元帝述 前人
孝元翼翼高明柔克尊礼故老优游亮直外割禁囿
内损御服离宫不卫山林不邑阉尹之訾秽我明德
成帝述 前人
孝成煌煌临朝有光威仪之盛如珪如璋阃闱恣赵
朝政在王炎炎燎火光允不扬
汉治迹论 荀悦
自汉兴以来至于兹祖宗之治迹可得而观也高祖
开建大业统
缺
元功度量规矩不可尚也时天下初
定庶事草创故韶夏之音未有闻焉孝文皇帝克己
复礼躬行元默遂至升平而刑罚几措时称古典未
能悉备制度元雅礼乐之风阙焉故太平之功不兴
孝武皇帝规恢万世之业安固后嗣之基内修文学
外耀武威延天下之士济济盈朝兴事创制无所不
施先王之风灿然复存矣然犹好其文不尽其实发
其始不要其终奢侈无限穷兵极武百姓空竭万民
疲敝当此之时天下骚动海内无聊而孝文之业衰
矣孝宣皇帝任法审刑综核名实听断精明事业修
理下无隐情是以功光前世号为中宗然不甚用儒
术孝元皇帝从谏如流下善齐肃宾礼旧老优容宽
直其仁心文德足以为贤主矣而佞臣石显用事隳
其大业明不照奸决不断恶岂不惜哉昔齐桓公任
管仲以霸任竖刁以乱一人之身唯所措之夫万事
之情常立于得失之原治乱荣辱之机可不惜哉杨
朱哭多岐墨翟悲素丝伤其本同而末殊孔子曰远
佞人诗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疾之深也若夫石显
可以痛心泣血矣岂不疾之哉初宣帝任刑法元帝
谏之劝以用儒术宣帝不听乃叹曰乱我家者必太
子也故凡世之论政治者或称教化或称刑法或言
先教而后刑或言先刑而后教或言教化宜详或曰
教化宜简或曰刑法宜略或曰刑法宜重皆引为政
之一方未究治体之终始圣人之大德也圣人之道
必则天地制之以五行以通其变是以博而不泥夫
德刑并行天地常道也先王之道上教化而下刑法
右文德而左武功此其义也或先教化或先刑法所
遇然也拨乱抑强则先刑法扶弱绥新则先教化安
平之世则刑教并用大乱无教大治无刑乱之无教
势不行也治之无刑时不用也教初必简刑始必略
则其渐也教化之隆莫不兴行然后责备刑法之定
莫不避罪然后求密未可以备谓之虐教未可以密
谓之峻刑虐教伤化峻刑害民君子弗繇也设必违
之教不量民力之未能是陷民于恶也故谓之伤化
设必犯之法不度民情之不堪是陷民于罪也故谓
之害民莫不兴行则毫毛之善可得而劝也然后教
备莫不避罪则纤芥之恶可得而禁也然后刑密故
孔子曰不严以莅之则民不敬也严以莅之动之不
以礼未善也是言礼刑之并施也吾末如之何言教
之不行也可以胜残去杀矣言刑之不用也周礼曰
治新国用轻典略其初也春秋之义贬纤芥之恶备
至密也孔子曰行有余力则可以学文简于始也绘
事后素成有终也夫通于天人之理达于变化之数
故能达于道故圣人则天贤者法地考之天道参之
典经然后用于正矣
昌邑王论 前人
昌邑之废岂不哀哉书曰殷王纣自绝于天易曰斯
其所取灾言自取之也故曰有六主焉有王主有治
主有存主有衰主有危主有亡主体正性仁心明志
固动以为人不以为己是谓王主己恕躬好问力
行动以从义不以纵情是谓治主勤事守业不敢怠
荒动以先公不以先私是谓存主悖逆交争公私并
行一得一失不纯道度是谓衰主情过于义私多于
公制度殊限政令失常是谓危主亲用谗邪放逐忠
贤纵情遂欲不顾礼度出入游放不拘仪禁赏赐行
私以越公用忿怒施罚以逾法制遂非文过知而不
改忠信拥塞直谏诛戮是谓亡主故王主能兴平治
主能行其政存主能保其国衰主遭无难则庶几得
全有难则殆危主遇无难则幸而免有难则亡亡主
必亡而已矣夫王主为人而后己利焉治主从义而
后情得焉存主先公而后私立焉故遵亡主之行而
求存主之福行危主之政而求治主之业蹈衰主之
迹而求王主之功不可得也夫为善之至易莫易于
人主立业之至难莫难于人主至福之所隆莫大于
人主至祸之所加莫深于人主夫行至易以立至难
便计也兴至福而隆至祸厚实也其要不远在乎所
存而已矣虽在下才可以庶几然迹观前后中人左
右多不免于乱亡何则沉于宴安诱于导放于情
欲不思之咎也仁远乎哉存之则至是以昔者明王
战战兢兢如履虎尾劳谦日昃夙夜不怠诚达于此
理也故有六主亦有六臣有王臣有良臣有直臣有
具臣有嬖臣有佞臣以道事君匪躬之故达节通方
立功兴化是谓王臣忠顺不失夙夜匪懈顺理处和
以辅上德是谓良臣犯颜逆意抵失不挠直谏遏非
不避犯罪是谓直臣奉法守职无能往来是谓具臣
便辟苟容顺意从谀是谓嬖臣倾险谗害诬下惑上
专权擅宠唯利是务是谓佞臣或有君而无臣或有
臣而无君同善则治同恶则乱杂则交争故明主慎
所用也六主之有轻重六臣之有简易其存亡成败
之机在于是矣可不尽而深览乎
周成汉昭论 魏文帝
或方周成王于汉昭帝佥高成而下昭余以为周成
王体上圣之休气禀贤妣之胎诲周召为保傅吕尚
为太师口能言则行人称辞足能履则相者导仪目
厌威容之美耳饱仁义之声所谓沈渍元流而沐浴
清风者矣犹有咎悔聆二叔之谤使周公东迁皇天
赫怒显明厥咎犹启诸金縢稽诸国史然后乃悟不
谅周公之圣德而信金縢之教言岂不暗哉夫孝昭
父非武王母非邑姜养惟盖主相则桀光体不承圣
化不胎育保无仁孝之质佐无隆平之治所谓生于
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然而德与性成行与体并
年在二七早智夙达发燕书之诈亮霍光之诚岂将
有启金縢信国史而后乃悟哉使夫昭成均年而立
易世而化贸臣而治换乐而歌则汉不独少周不独
多也
周成汉昭论 陈思王植
周公以天下初定武王既终而成王尚幼未能定南
面之事是以推以忠诚称制假号二弟流言召公疑
之发金縢之匮然后用寤亦未决也至于昭帝所以
不疑于霍光亦缘武帝有遗诏于光使光若周公践
天子之位行周公之事吾恐叛者非徒二弟疑者非
徒召公也且贤者固不能知圣贤自其宜耳昭帝固
可不疑霍光成王自疑周公也若以昭帝胜成王霍
光当逾周公邪若以尧舜为成王汤禹作管蔡召公
周公之不见疑必也
汉二祖优劣论 同前
客有问予曰夫汉二帝高祖光武俱为受命拨乱之
君比时事之难易论其人之优劣孰者为先予应之
曰昔汉之初兴高祖因暴秦而起遂诛强楚光有天
下功齐汤武业流后嗣诚帝王之元勋人君之盛事
也然而名不继德行不纯道身没之后崩亡之际果
令凶妇肆鸩酷之心嬖妾被人豕之刑亡赵幽囚祸
殃骨肉诸吕专权社稷几移凡此诸事岂非高祖寡
计浅虑以致然彼之雄才大略俶傥之节信当世至
豪健壮杰士也又其枭将画臣皆古今之鲜有历世
之希睹彼能任其才而用之听其言而察之故兼天
下有帝位流巨勋而遗元功也世祖体干灵之休德
贞和之纯精通黄中之妙理韬亚圣之懿才其为
德也聪达而多识仁智而明恕重慎而周密乐施而
爱人值阳九无妄之世遭炎光厄会之运殷尔雷发
赫然神举用武略以攘暴兴义兵以扫残神光前驱
威风先逝军未出于南京莽已毙于西都夫其荡涤
凶秽剿除丑类若顺迅风而纵烈火晒白日而扫朝
云也尔乃庙胜而后动众计定而后行师故攻无不
陷之垒战无奔北之卒是以群下欣欣归心圣德宣
仁以和众迈德以来远故窦融闻声而影附马援一
见而叹息股肱有济济之美元首有穆穆之容敦睦
九族有唐虞之称高尚纯朴有羲皇之素谦虚纳下
有吐握之劳留心庶事有日昃之勤乃规弘迹而造
皇极创帝道而立德基是以计功则业殊比隆则事
异旌德则靡愆言行则无秽量力则势微论辅则力
劣卒能握干图之休征应五百之显期立不刊之遐
迹建不朽之元功金石播其休烈诗书载其勋懿故
曰光武其优也
六代论
论夏殷周
秦汉魏也
曹冏
昔夏殷周之历世数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则三代之
君与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忧秦王独制其民故
倾危而莫救夫与人共其乐者人必忧其忧与人同
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先王知独治之不能久也故与
人共治之知独守之不能固也故与人共守之兼亲
而两用参同异而并进是以轻重足以相镇亲
足以相卫并兼路塞逆节不生及其衰也桓文帅礼
苞茅不贡齐师伐楚宋不城周晋戮其宰王纲弛而
复张诸侯傲而复肃二霸之后寖以陵迟吴楚凭江
负固方城虽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奸情散于胸怀
逆谋消于唇吻斯岂非信重亲戚任用贤能枝叶硕
茂本根赖之与自此之后转相攻伐吴并于越晋分
为三鲁灭于楚郑兼于韩暨乎战国诸姬微矣唯燕
卫独存然皆弱小西迫强秦南畏齐楚救于灭亡匪
遑相恤至于王赧降为庶人犹枝干相持得居虚位
海内无主四十余年秦据势胜之地骋谲诈之术征
伐关东蚕食九国至于始皇乃定天位旷日若彼用
力若此岂非深根固蒂不拔之道乎易曰其亡其亡
系于苞桑周德其可谓当之矣秦观周之弊将以为
小弱见夺于是废五等之爵立郡县之官弃礼乐之
教任苛刻之政子弟无尺土之封功臣无立锥之土
内无宗子以自毗辅外无诸侯以为蕃卫仁心不加
于亲戚惠泽不流于枝叶譬犹芟刈股肱独任胸腹
浮舟江海捐弃楫棹观者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
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岂
不悖哉是时淳于越谏曰臣闻殷周之王封子弟功
臣千有余人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
田常六卿之臣而无辅何以相救事不师古而能
长久者非所闻也始皇听李斯偏说而绌其义至身
死之日无所寄付委天下之重于凡夫之手托废立
之命于奸臣之口至令赵高之徒诛锄宗室胡亥少
习薄之教长遵凶父之业不能改制易法宠任兄
弟而乃师谟申商谘谋赵高自幽深宫委政谗贼身
残望夷求为黔首岂可得哉遂乃郡国离心众庶溃
叛胜广倡之于前刘项毙之于后向使始皇纳淳于
之策抑李斯之论割裂州国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后
报功臣之劳士有常君民有定主枝叶相扶首尾为
用虽使子孙有失道之行时人无汤武之贤奸谋未
发而身已屠戮何区区之陈项而复得措其手足哉
故汉祖奋三尺之驱乌集之众五年之中而成帝
业自开辟以来其兴功立勋未有若汉祖之易者也
夫拔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理势然也汉
鉴秦之失封植子弟及诸吕擅权图危刘氏而天下
所以不能倾动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诸侯强大
盘石胶固东牟朱虚授命于内齐代吴楚作卫于外
故也向使高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则天下已
传非刘氏有也然高祖封建地过古制大者跨州兼
域小者连城数十上下无别权侔京室故有吴楚七
国之患贾谊曰诸侯强盛长乱起奸夫欲天下之治
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令海内之势若身之使
臂臂之使指则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事文帝
不从至于孝景猥用晁错之计削黜诸侯亲者怨恨
疏者震怒吴楚唱谋五国从风兆发高祖衅成文景
由宽之过制急之不渐故也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
掉尾同于体犹或不从况乎非体之尾其可掉哉武
帝从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自是之后齐分为七赵
分为六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迟子孙微弱衣
食租税不豫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无后国除至
于成帝王氏擅朝刘向谏曰臣闻公族者国之枝叶
枝叶落则本根无所庇荫方今同姓疏远母党专政
排摈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国嗣也
其言深切多所称引成帝虽悲伤叹息而不能用至
乎哀平异姓秉权假周公之事而为田常之乱高拱
而窃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汉宗室王侯解印释绶贡
奉社稷犹惧不得为臣妾或乃为之符命颂莽恩德
岂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独忠孝于惠文之间而
叛逆于哀平之际也徒以权轻势弱不能有之尔赖
光武皇帝挺不世之资禽王莽于已成绍汉嗣于既
绝斯岂非宗子之力邪而曾不鉴秦之失策袭周之
旧制踵亡国之法而侥幸无疆之期至于桓灵奄
执衡朝无死难之臣外无同忧之国君孤立于上臣
弄权于下本末不能相御身手不能相使由是天下
鼎沸奸凶并争宗庙焚为灰烬宫室变为蓁薮居九
州之地而身无所安处悲夫魏太祖武皇帝躬圣明
之资兼神武之略耻王纲之废绝愍汉室之倾覆龙
飞谯沛凤翔兖豫埽除凶逆剪灭鲸鲵迎帝西京定
都颍邑德动天地义感人神汉氏奉天禅位大魏大
魏之兴于今二十有四年矣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
其长策观前车之倾覆而不改其辙迹子弟王空虚
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窜于闾阎不闻邦国之政
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盘石
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代之业也且今之州
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军武之
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而宗室子弟曾无一人
间厕其闲与相维持非所以强干弱枝备万一之虑
也今之用贤或超为名都之主或为偏师之帅而宗
室有文者必限以小县之宰有武者必置于百人之
上使夫廉高之士毕志于衡轭之内才能之人耻与
匪类为伍非所以劝进贤能褒异宗族之礼也夫泉
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枝繁者荫根条落者本孤故
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扶之者众也此言虽小可
以警大且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
皆为之有渐建之有素譬之种树久则深固其根本
茂盛其枝叶若造次徙于山林之中植于宫阙之下
虽壅之以黑坟暖之以春日犹不救于枯槁何暇繁
育哉夫树犹亲戚土犹士民建置不久则轻下慢上
平居犹惧其离叛危急将如之何是以圣王安而不
逸以虑危也存而设备以惧亡也故疾风卒至而无
摧拔之忧天下有变而无倾危之患矣
高贵乡公少康高祖优劣论 锺会
二月丙辰帝宴群臣于太极东堂与侍中荀顗尚书
崔赞袁亮锺毓给事中中书令虞松等并讲述礼典
遂言帝王优劣之差帝慕少康因问顗等曰有夏既
衰后相殆灭少康收集夏众复禹之绩高祖拔起陇
亩驱帅豪芟除秦项包举内斯二主可谓殊才
异略命世大贤者也考其功德谁宜为先顗等对曰
夫天下重器王者天授圣德应期然后能受命创业
至于阶缘前绪兴复旧绩造之与因难易不同少康
功德虽美犹为中兴之君与世祖同流可也至如高
祖臣等以为优帝曰自古帝王功德言行互有高下
未必创业者皆优绍继者咸劣也汤武高祖虽俱受
命贤圣之分所觉悬殊少康殷宗中兴之美夏启周
成守文之盛论德较实方诸汉祖吾见其优未闻其
劣顾所遇之时殊故所名之功异耳少康生于灭世
之后降为诸侯之隶崎岖逃难仅以身免能布其德
而兆其谋卒灭过戈克复禹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
非至德弘仁岂济斯勋汉祖因土崩之势仗一时之
权专任智力以成功业行事动静多违圣检为人子
则数危其亲为人君则囚系贤相为人父则不能卫
子身没之后社稷几倾若与少康易时而处或未能
复大禹之绩也推此言之宜高夏康而下汉祖矣诸
卿具详论之翌日丁巳讲业既毕顗亮等议曰三代
建国列土而治当其衰敝无土崩之势可怀以德难
屈以力逮至战国强弱相兼去道德而任智力故秦
之敝可以力争少康布德仁者之英也高祖任力智
者之也仁智不同二帝殊矣诗书述殷中宗高宗
皆列大雅少康功美过于二宗其为大雅明矣少康
为优宜如诏旨赞毓松等议曰少康虽积德累仁然
上承大禹遗泽余庆内有虞仍之援外有靡艾之助
寒泥谗慝不德于民浇无亲外内弃之以此有国
盖有所因至于汉祖起自布衣率乌合之士以成帝
者之业论德则少康优课功则高祖多语资则少康
易较时则高祖难帝曰诸卿论少康因资高祖创造
诚有之矣然未知三代之世任德济勋如彼之难秦
项之际任力成功如此之易且太上立德其次立功
汉祖功高未若少康盛德之茂也且夫仁者必有勇
诛暴必用武少康武烈之威岂必降于汉祖哉但夏
书沦亡旧文残阙故勋美阙而罔载唯有伍员粗述
大略其言复禹之绩不失旧物祖述圣业旧章丕行
自非大雅兼才孰能与于此向令坟典具存行事详
备亦岂有异同之论哉于是群臣咸悦服中书令松
进曰少康之事去世久远其文昧如是以自古及今
议论之士莫有言者德美隐而不宣陛下既垂心远
鉴考详古昔又发德音赞明少康之美使显于千载
之上宜录以成篇永垂于后帝曰吾学不博所闻浅
狭惧于所论未获其宜纵有可采亿则屡中又不足
贵无乃致笑后贤彰吾暗昧乎于是侍郎锺会退论
次焉
吊秦始皇赋 晋傅元
余治狱至长安观乎阿房而吊始皇曰
伤秦政之为暴弃仁义以自亡搦纸申辞以吊始皇
有姬失统命不于常六国既平奄有万方政虐刑酷
如火之扬致周章之百万取发掘于项王疲斯民乎
宫墓甚癸辛于夏商未旋踵而为墟屯麋乎庙堂
国既颠而莫扶孰阻兵之为强
晋纪总论 干宝
昔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硕画应运而仕值魏太祖创
基之初筹画军国嘉谋屡中遂服舆轸驱驰三世性
深阻有如城府而能宽绰以容纳行任数以御物而
知人善采拔故贤愚咸怀小大毕力尔乃取邓艾于
农隙引州泰于行役委以文武各善其事故能西擒
孟达东举公孙渊内平曹爽外袭王陵神略独断征
伐四克维御群后大权在己屡拒诸葛亮节制之兵
而东支吴人辅车之势军旅屡动边鄙无亏于是百
姓与能大象始构矣世宗承基太祖继业元丰乱内
钦诞寇外潜谋虽密而在几必兆淮浦再扰而许洛
不震咸黜异图用融前烈然后推毂锺邓长驱庸蜀
三关电扫刘禅入臣天符人事于是信矣始当非常
之礼终受备物之锡名器崇于周公权制严于伊尹
至于世祖遂享皇极正位居体重言慎法仁以厚下
俭以足用和而不弛宽而能断故民咏维新四海悦
劝矣聿修祖宗之志思辑战国之苦腹心不同公卿
异议而独纳羊祜之策以善从为众故至于咸宁之
末遂排群议而仗王杜之决泛舟三峡介马桂阳役
不二时江湘来同平吴蜀之垒垣道二方之险塞掩
唐虞之旧域班正朔于八荒太康之中天下书同文
车同轨牛马被野余粮栖亩行旅草舍外闾不闭民
相遇者如亲其匮乏者取资于道路故于时有天下
无穷人之谚虽太平未洽亦足以明吏奉其法民乐
其生百世之一时矣武帝既崩山陵未干杨骏被诛
母后废黜朝士旧臣殄灭者数十族寻以二公楚王
之变宗子无维城之助而闬伯实沈之郄岁构师尹
无具瞻之贵而颠坠戮辱之祸日有至乃易天子以
太上之号而有免官之谣民不见德唯乱是闻朝为
伊周夕为桀跖善恶陷于成败毁誉胁于势利于是
轻薄干纪之士役奸智以投之如夜虫之赴火内外
混淆庶官失才名实反错天纲解纽国政迭移于乱
人禁兵外散于四方方岳无钧石之镇关门无结草
之固李辰石冰倾之于荆扬刘渊王弥挠之于青冀
二十余年而河洛为墟二帝失尊山陵无所何哉树
立失权托付非才四维不张而苟且之政多也夫作
法于治其弊犹乱作法于乱谁能救之故于时天下
非孱弱也军旅非无素也彼刘渊者离石之将兵都
尉王弥者青州之散吏也盖皆弓马之士驱走之人
凡庸之才非有吴先主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之寇
乌合之众非吴蜀之敌也脱耒为兵裂裳为旗非战
国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邻国之势也然而成败异效
扰天下如驱群羊举二都如拾遗芥将相侯王连颈
以受戮乞为奴仆而犹不获后嫔妃主受辱于戎卒
岂不哀哉夫天下大器也群生重畜也爱恶相攻利
害相夺其势常也如积水于防燎火于原未常暂静
也器大者不可以小道治势动者不可以争竞扰古
先哲王知其然也是以扞其大患而不有其功御其
大而不私其利百姓皆知上德之生己而不谓朘
己以生也是以感而应之悦而归之如晨风之北
林龙鱼之趋渊泽也顺乎天而享其运应乎人而和
其义然后设礼文以治之断刑罚以威之谨好恶以
示之审祸福以喻之求明察以官之笃慈爱以固之
故众知向方皆乐其生而哀其死悦其教而安其俗
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廉耻笃于家闾邪僻销于胸怀
故其民有见危以授命而不求生以害义又况可奋
臂大呼聚之以干纪作乱之事乎基广则难倾根深
则难拔理节则不乱胶结则不迁是以昔之有天下
者所以长久也夫岂无僻主赖道德与刑以维持之
也故延陵季子听乐以知诸侯存亡之数长短之期
者盖民情风教国家安危之本也昔周之兴也后稷
生于姜嫄而天命昭显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其诗
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又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又
曰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至于公刘遭狄人之乱去
邰之豳身服厥劳故其诗曰乃裹糇粮于于囊陟
则在巘复降在原以处其民以至于太王为戎翟所
逼而不忍百姓之命杖策而去之故其诗曰来朝走
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周民从而思之曰仁人不可
失也故从之如归市居之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三年
五倍其初每劳来而安集之故其诗曰乃慰乃止乃
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亩以至于王季能貊其德
音故其诗曰克明克类克长克君载锡之光至于文
王备修旧德而维新其命故其诗曰惟此文王小心
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由此观之周家世积忠厚
仁及草木内睦九外尊事黄养老乞言以成其
福禄也而其后妃躬行四教尊敬师傅服澣濯之衣
修繁缛之事化天下以妇道故其诗曰刑于寡妻至
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是以汉滨之女守洁白之志中
林之士有纯一之德故曰文武自天保以上治内采
薇以下治外始于忧勤终于逸乐于是天下三分有
二犹以服事殷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犹曰天命未
至以三圣之智伐独夫之纣犹正其名教曰逆取顺
守保大定功安民和众犹着大武之容曰未尽善也
及周公遭变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
难者则皆农夫女工衣食之事也故自后稷之始基
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六王而武始居之十八
王而康克安之故其积基树本经纬礼俗节理人情
恤隐民事如此之缠绵也爰及上代虽文质异时功
业不同及其安民立政者其揆一也今晋之兴也功
烈于百王事捷于三代盖有为以为之矣宣景遭多
难之时务伐英雄诛庶桀以便事不及修公刘太王
之仁也受遗辅政屡遇废置故齐王不明不获思庸
于亳高贵冲人不得复子明辟二祖逼禅代之期不
暇待三分八百之会也是其创基立本异于先代者
也又加之以朝寡纯德之士乡乏不贰之老风俗淫
僻耻尚失所学者以庄老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
薄为辨而贱名检持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
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
笑勤恪是以目三公以萧机之称标上议以虚谈之
名刘颂屡言治道傅咸每纠邪正皆谓之俗吏其倚
伏虚旷依阿无心者皆名重海内若夫文王日昃不
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盖共黜以为灰尘而相
诟病矣由是毁誉乱于善恶之实情慝奔于货欲之
途选者为人择官官者为身择利而秉钧当轴之士
身兼官以十数大极其尊小录其要机事之失十恒
八九而世俗贵戚之子弟陵迈超越不拘资次悠悠
风尘皆奔竞之士列官千百无让贤之举子真着崇
让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长虞数直笔而
不能纠其妇女庄栉织皆取成于婢仆未尝知女
工丝枲之业中馈酒食之事也先时而婚任情而动
故皆不耻淫逸之过不拘妒忌之恶有逆于舅姑有
反易刚柔有杀戮妻媵有黩乱上下父兄不之罪也
天下莫之非也又况责之闻四教于古修贞顺于今
以辅佐君子者哉礼法刑政于此大壤如室斯构而
去其凿契如水斯积而决其堤防如火斯畜而离其
薪燎也国之将亡本必先颠其此之谓乎故观阮籍
之行而觉礼教崩弛之所由察庾纯贾充之事而见
师尹之多僻考平吴之功而知将帅之不让思郭钦
之谋而悟敌国之有衅览傅元刘毅之言而得百官
之邪核傅咸之奏钱神之论而睹宠赂之彰民风国
势如此虽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见之
于祭祀季札必得之于声乐范燮必为之请死贾谊
必为之痛哭又况我惠帝以荡荡之德临之哉故贾
后肆虐于六宫韩午助乱于外内其所由来者渐矣
岂特系一妇人之恶乎怀帝承乱得位羇于强臣愍
帝奔播之后徒厕其虚名天下之政既已去矣非命
世之雄不能取之矣然怀帝初载嘉禾生于南昌望
气者又云豫章有天子气及国家多难宗室迭兴以
愍怀之正淮南之壮成都之功长沙之权皆卒于倾
覆而怀帝以豫章王登天位刘向之谶云灭亡之后
有少如水名者得之起事者据秦川西南乃得其朋
按愍帝盖秦王之子也得位于长安长安固秦地也
而西以南阳王为右丞相东以琅邪王为左丞相上
讳业故改邺为临漳漳水名也由此推之亦有征祥
而皇极不建祸辱及身岂上帝临我而贰其心将由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者乎淳耀之烈未渝故大命重
集于中宗元皇帝
后周兴亡论 隋卢思道
周太祖文皇帝幼而机警智数过人属魏末多故召
募关陇值二将相屠三军未一见推为主遂握兵符
俄而魏武西巡奉迎车驾挟天子以会诸侯万世所
一时也抚养荒余鸠聚兵甲同心之旅不满万人齐
神武以大兵数十万将清灞浐雷动云移萃于渭曲
太祖以数千敝卒振旅而还遂基王业窦秦以劲兵
深入一战丧元高敖曹以锐气先登临阵授首兵革
岁动败鲜胜多高氏虽怙其众力莫敢先至邙山之
举我师败绩收合亡散退守有余及萧氏将亡边服
震扰荆郢内附庸蜀来王器械完整货财充实带甲
百万骁将如林晏驾之辰国与齐人相埒矣闵帝以
嫡嗣承基应天纳禅弱龄厌世未及称皇以庶长见
立纂我鸿绪从容文雅亦守文之良主焉二帝景命
不融高祖始登大位于时大冢宰晋公宇文护太祖
之犹子也负图作宰亲受顾命国柄朝权顿去王室
高祖高拱深视弥历岁年谈议儒元无所关预祭则
寡人晋公之不忌也但自下裁物其主不堪累世权
强一朝折首其于党与咸见夷戮恶禽物扫地无
余尔乃弃奢淫去浮伪施一德布公道屏重肉之
躬大布之衣始自六宫被于九服令行禁止内外肃
然以释氏立教本贵清净近世以来靡费财力下诏
削除之亦前王所未行也值齐季失德取乱侮亡亲
御戎轩再举而灭军令肃然秋毫莫犯数旬而定不
戮一人未及下车革其弊政山东士女欣戴如归但
天性严忍果于杀戮血流盈前无废饮啖行幸四方
尤好田猎从禽于外非夜不还飞走之类值无免者
识者以此少之虽有武功未遑文德彝章礼教盖阙
如也练甲治兵将扫沙漠远图不遂暴疾升遐宣帝
初在东京已多罪失高祖每加严训不能修改嗣位
之初饰情自励逾年已后变态转兴耽酒好色常居
内寝角抵逸游不舍昼夜分命使人征求子女积之
后宫以千万数此石虎之淫风也宠姬四人并立为
皇后车服节文与内主无别此刘聪之乱政也少在
储宫颇览经籍临朝对众亦有精神但猜狂特好
诡异衣冠形色皆与旧制不同文武侍臣屏弃遐裔
内外门合皆别令宦者看守出入去来并录其数殿
省以目相视然朋淫于家无所简择乃至长乐亦有
丑声大象之末忽焉惨虐鞭挞朝士动至数百背及
胸腹一时下手楚毒之理不可忍见祖宗庙号讳不
得称变易官名回官姓车乘轮辐并有贵贱之殊
妇女妆点亦为上下之异后庭嫔妾房有数人自旦
至夕恒令危坐相对有不如法便即捶楚内外命妇
朔望朝谒皆令为丈夫拜伏以示肃恭自号为天不
复称朕此外小事异同不可胜纪狂惑妖僻开辟未
之有也客曰齐武成荒悸庸暗怨结人神厥嗣不昌
理则然矣周祖聪明神武冠世雄奇因愚子以至颠
覆岂人事乎抑天道也蒙有惑焉请闻其说主人曰
寒暑晦明二仪之不同也贤愚治乱五胜之相形也
是以酒池肉林乃周王之缔构坑儒灭学亦汉后之
驱除齐自天保受终迄于武平丧国孝昭之外竟无
令主河清已后国基渐坠昏主慢游于上黎民怨讟
于下逮于末叶君弱臣愚外崩内溃周人取之犹
上走丸也周武任数矩情果敢雄断拥三秦之锐属
攻昧之秋削平天下易同俯拾未及三祀宫车晚驾
嗣子披猖肆其凶慝真人革命宗庙为墟此盖天所
以启大隋非不幸也
北齐兴亡论 前人
或问主人曰往者魏人失御六合云扰河朔关右剪
为二国永熙西遁天平北巡两朝先主分陕而霸龙
战虎争多历岁祀既而水运值竭天禄永终齐室比
迹于唐虞周人踵武于汉魏齐有五帝周易四王并
纔逾二纪相继而灭若其元首膺期股肱命世立极
补天之业铭常镂鼎之功至于暴君南面孽臣作辅
民怨神怒国殄祀绝易世之由虽传之耆旧载于史
策通人雅旨其详可得闻乎主人应之曰吾少仕齐
朝晚归周室因而学业历兹永久雅好博古虽欲拟
议近世治乱粤可略陈在魏正光牝鸡司旦尔朱荣
乘衅内奰淊天泯夏余烬跋扈延祸王城海内生民
若崩厥角齐高祖神武皇帝天纵英明之略神挺雄
武之才龙摅虎变投袂而起四明昆弟大会韩陵类
蚩尤风雨之兵若新都犀象之陈彼曲我直天实赞
之日未移晷大歼丑族然后拔立宗枝入纂皇统群
后成务天下晏如但芒刺成灾震逼为梗居郑流彘
去而不入迁鼎旧邺国命惟新朝章国宪灿然毕举
渭南失律似乌林之丧师洛北先鸣同官渡之凯入
虽天命有归而尽于北面方之魏武具体而微文襄
嗣业始逾弱冠杰之气足称负荷宾礼时秀驱驾
群雄内外肃清朝无政侯景背恩弃义狼顾汝颍
萧衍失信幸灾蚁聚彭汴于是谋臣运策猛士推锋
涡汤之役凶渠匹马南逝寒山之战吴卒只轮不反
王思政入掩长安淹历岁时神旗暂临如风扫箨三
秦勍敌闭关自守五湖之长革音请命魏孝静以天
历有在鼎祚将遗大礼备物率由旧典允恭克让推
而弗居祸生非虑匕首窃发尔其夷凶剪暴刚断英
峙天崩地坼堂构阙如嗣子幼冲未堪多难文宣虽
云外弟少乏令名人望所归便见推奉于时政有彝
伦朝多俊乂爪牙皆韩白之伍心腹尽良平之俦外
静方隅内康庶绩主之不才四海弗之觉也洎乎受
终文祖燎天改物兵强地广国富刑清发号施令必
师古始信赏必罚如有四时年谷屡豋灾害不作敌
人窜迹郊境无虞天保受命迄于五祀黄初泰始不
能远尚爰及中年诞纵昏德以万乘之贵为长夜之
饮散发视朝肉袒听政手行刳剔躬运矛鋋宠狎佞
谀亲爱凡鄙出入市廛游走衢路太保高降之佐命
元功庙廊上宰仆射高德政龙潜宾友帷幄重臣卫
尉卿杜硕学伟才拔萃出类光禄大夫元景风流
儒雅师范缙绅或赤族见诛或丹颈为戮并直言窃
叹毙于谗口自余名士良臣非罪遭命淫刑以逞不
可殚言刘曹以还逮于僭伪受命称帝未有若斯之
惨者也赖有尚书令弘农杨遵彦魏太傅津之子也
含章秀出希世伟人风鉴俊朗体局贞固学无不纵
才靡不过裴乐谢其清言应刘愧其藻丽温良恭俭
让恕惠和高行异才近古无二有齐建国便预经纶
军国政事一人而已诘旦坐朝谘请填凑千端万绪
令议如流剖断部领选举人物满室盈庭永无凝滞
虚襟泛爱礼贤好事闻人之善若己有之智调有余
尤善当世谮言屡入时寄无改每乘舆四巡恒守京
邑凡有善政皆遵彦之为是以主昏于上国治于下
朝野贵贱至于今称之俄而文宣不豫弊于趋
疑
孽
储君继体纔历数旬近习预权小人并进杨公虑有
危机引身移疾幼主若丧股肱固相敦勉干明之始
难起戚藩变成倏忽殒于殿省诗云人之云亡邦国
殄悴君子是以知齐祚之不昌也孝昭地乃密亲位
居元辅有姬公之戚无复子之心亦由主弱时艰虑
深家国当阳正位事出权道身长八尺腰带十围沈
深谨厚实有君人之望时甲卒强盛财力殷阜乃眷
西顾恒有吞噬之心兼以天保之后惩其淫纵不迩
声色不事晏游孝于太后笃于昆季慎惜名器爱养
黎元后庭嫔嫱皆是藩邸之旧数不盈十竟无私宠
特解吏事尤好礼容但政苛碎暗于听受降年不永
期岁而崩大渐维几黜其元子武成母弟之亲入主
宗祏而少凶德不孝不仁龙攒在殡泪不承脸有
和士开者素出和氏之庶孽轻薄凡猥为衣冠所弃
武成在田之日引为参将开好弹胡琵琶亦解歌舞
一面之后便大相爱悦恒在卧内同食共寝淫秽之
事无所不为天保之世文宣知其如此顿鞭二百徒
配长城后遇赦得还武成为右丞相久别得还思盼
愈厚信宿之间赏赐巨万及践大位亲顾弥隆爰自
黄门渐至端右尽景娱侍略不休停就令暂出便追
骑相寻士开作威作福略无顾惮恩宠势望熏灼朝
野恣性贪淫人伦少例心如溪壑行均犬豕甲第当
衢侔拟公室富商大贾朝夕盈门朝士无赖者亦竞
相谄媚或送婢妾或进子女筐篚苞苴烟聚波属士
开葬母倾朝追送谄谀尢甚者至悲不自胜浇薄邪
佞爱逾弟兄名贤素士略不交言其所荐延奏无不
遂荣枯进退定于俄顷于时下陵上替奔竞成习士
无贵贱风节顿尽赵彦深阿谀顺旨俯首怀禄元文
遥器能先见不敢措言此外群官靡衣偷食齐室大
坏其源始于此河清之末长彗为灾太史奏言须用
攘救武成便自称太上传位后主胡长粲以从舅之
亲冯子琮以姨夫之戚俱受寄托并当枢要或性识
庸近或意怀险薄皆不学无术智能浅短及天统末
年武成即世和士开一相处内自拟伊周太尉录尚
书事赵郡王睿明德茂亲聪爽俊悟藩王之内时望
隆重以士开凶丑宜加屏黜入践青蒲谠言规谏而
少主聪察不类成昭母后才明异于马邓士开礼于
行长粲为其谋主遂使密戚贤王绞缢以戮虽遐
迩胥怨愚智同愤而依托城社末如之何数载之间
肆其秽行与冯子琮夫妇鬻狱卖官三家府藏贿货
山积凶愚子弟并处高资更相货易择而后授司徒
琅琊王俨年甫十四兼领宪司愤其所为切齿忿
执送南台异其身首子琮以构扇两端一时依法二
凶俱剿朝野晏清京师市里蹈成群梁重之庆不
足斯比琅琊心实去恶迹乃陵上不容于时俄而赐
尽自兹以后政道弥昏高阿那以牧圉之勤重其佞
媚韩长鸾以鞴绁之能悦其趋走又有女奴陆氏出
自掖庭凶智狡算举世无匹以保母之恩特见尊宠
六宫谓之世师人主以为内相舞弄王法淹塞天听
庆赏威刑出于婢口顽嚚弟侄布于列位帝戚皇支
不能及也陆子骆提婆者出于皂隶本是工愚暗
庸短仅辨菽麦与韩高之徒共持国柄宣淫肆暴甚
于和氏穷极富贵转日回天愚薄之伦折枝舐痔轻
者进货赂甚者绪婚朝廷混然无复廉耻清贞守
道更被嗤怪汉世张赵不能喻其万一晋朝贾郭未
足比其锱铢斛律明月属镂之锡冤动天地崔季舒
龙逢之戮痛切幽明加以内参年少阉宦之属亲狎
宠私盈满宫室干预政事剽掠生民黔首呼嗟以日
为岁其反道违常速亡趋灭事非一绪不可胜陈后
主自生宫闱长于尼妇不接端士不见正人朝夕谘
诹罕闻调护之客便烦左右莫匪刀锯之余飞鹰走
狗荡其心虑丽色淫声乱其耳目论功德者云羲轩
无以尚述钦明者称尧舜不能逾才智之士弃而不
任假有名级备员而己宪章纲纪荡然无余鱼烂
缺
崩以俟勍寇周武大捷平阳乘虚深入将有降心士
无斗志前世耿贾之雄俯眉顿颡先朝貔虎之锐敛
气重足举晋阳如拾芥攻邺宫犹振槁万里百城交
臂屈膝南极江淮北尽砂塞西界函谷东至沧溟府
帑粟帛之饶兵革士民之众齐之所畜尽为周有不
亦可哀哉
帝纪部艺文二
三国论 唐王勃
汉自顺桓之间国统屡绝奸回窃位阉宦满朝士之
蹈忠义履冰霜者居显列则犯忤之诛伏闾巷则
婴党锢之戮当是时也天下之君子扫地将尽虽九
伊周十稷契不能振已绝之纲举土崩之势明矣嘉
平中大黄星见楚宋之分辽东殷馗曰其有真人起
于谯沛之间以知曹孟德不为人下事之明验也先
是秦帝东游亦云金陵当有王者兴董扶求出又曰
益州有天子气从兹而言则长江剑阁作吴蜀之限
天道人谋有三分之兆其来尚矣然废兴有际崇替
递来每览其书曷能不临卷而永怀抚事而伊郁也
尝试论之曰向之何进纳公业之言而不追董卓催
弃文和之策而不报王允则东京焚如之祸关右
乱麻之尸何由而兴哉至使乘舆蒙尘于河上天子
露宿于曹阳百官饥死于墙壁六宫流离于道路盖
由何公之不明贾翊之言过也于是刘岱乔瑁张超
孔之徒举义兵而天下响应英雄者骋其骁悍运
其谋能海内嚣然于兹大乱矣袁本初据四州之地
南向争衡刘景升拥十万之师坐观成败区区公路
欲居列郡之尊琐琐伯珪谓保易京之业瓒既窘毙
术亦忧终谭尚离心琮琦失守其故何哉有大贤而
不能用睹长策而不能施便谓力济九区智周万物
天下可指麾而定宇宙可大呼而致也呜呼悲夫余
观三国之君咸能推诚乐士忍诟藏疾从善如不及
闻谏如转圜其割裂山河鼎足而王宜哉孙仲谋承
父兄之余事委瑜肃之良图泣周泰之痍请吕蒙之
命惜求休穆之才不加其罪贤子布之谏而造其门
用能南开交址驱五岭之卒东界海隅兼百越之众
地方五千里带甲数十万若令登不早卒休以永年
神器不移于暴酷则彭蠡衡阳未可图也以先主之
宽仁得众张飞关羽万人之敌诸葛孔明管乐之俦
左提右挈以取天下庶几有济矣然而丧师失律败
不旋踵奔波谦瓒之间羁旅袁曹之手岂拙于用武
将遇非常敌乎初备之南也樊邓之士其从如云比
到当阳众十万余操以五千之卒及长纵兵大击
廓然雾散脱身奔走方欲远窜用鲁肃之谋然投身
夏口于时诸葛适在军中向令帷幄有谋军容宿练
包左军之计运田单之奇操悬军数千夜行三百辎
重不相继声援不相闻可不一战而擒也坐以十万
之众而无一矢之备何异驱犬羊之群饵豺虎之口
固知应变将略非武侯所长斯言近矣周瑜方严兵
取蜀会物故于巴丘若其人尚存恐玉垒铜梁非刘
氏有也然备数困败而意不折终能大启西土者其
惟雅度最优乎武侯既殁刘禅举而弃之睹谯周之
懦词甘忿愤而忘食闻姜维之立事又慷慨而言
惜其功垂成而智不济岂伊时丧抑亦人亡乃知德
之不修栈道灵关不足恃也魏武用兵仿孙吴临
敌制奇鲜有丧败故能东擒狡布北走强表破黄巾
于寿张斩眭固于射犬援戈北指蹋顿悬颅拥南
临刘琮束手振威烈而清中夏挟天子以令诸侯信
超然之雄杰矣而弊于褊刻失于猜诈孔融荀彧终
罹其灾孝先季珪卒不能免愚知操之不怀柔巴蜀
砥定东南必然之理也文帝富于春秋光膺禅让临
朝恭俭博览坟籍文质彬彬庶几君子者矣不能恢
崇万代之业利建七百之基骨肉齐于匹夫衡枢委
乎他姓远求珠翠废礼谅暗之中近抱辛毗取笑妇
人之口明帝嗣位继以奢淫征夫困于兵革人力殚
于台榭高贵乡公明决有余而深沉不足其雄才大
略经纬远图求之数君并无取焉山阳公之坟土未
干陈留王之宾馆已启天之报施何其速哉故粗而
论之式备劝戒俾夫来者有以疾诸者焉
魏武帝论 朱敬则
皇汉失图网漏谗慝贼臣承间摇荡宸居宗庙焚烧
天子播越于是九州幅裂四海横流释位勤王天下
云集初平元年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
孔兖州刺史刘岱河南太守王匡渤海太守袁绍
陈留太守张邈东都太守乔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
相鲍信长沙太守孙坚等同时俱起以讨董卓为名
然包藏祸心以暴易乱窃命矫制结党树朋观衅待
时莫敢先犯惟魏太祖有汴水之战孙讨虏有阳人
之师矣观曹公明锐权略神变不穷兵折而意不衰
在危而听不惑临事决机举无遗悔近古已来未之
有也故梁国桥元南阳何颙皆云天下将乱非命世
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虽复名微众寡
地小力穷官渡受围濮阳战屈然天下精明之士落
拓之材趋若百川之宗巨海游尘之集高岳故有荀
彧郭嘉邢颙程昱贾诩朱云等或敛风长感或一见
尽怀然后揽英雄之心骋熊罴之勇挟天子以崇大
顺扶幼主而显至公旌贲忠良芟除叛逆神道辅德
百姓与能武功赫然霸业成矣若乃获魏种而有之
高祖之封雍齿也降张绣而不怨光武之全朱鲔也
感臧霸之言以成其气重关羽之义抑而不追王霸
之术也然后法令严峻赏罚必行惟材是求惟力是
视纵夷齐满路颜闵并居未暇存也救弊则可仁则
未知且以术临人力无余地用智济物迹若容身欲
使荡荡元波涯弥不竭飂飂熏风周遍草木元云荫
而方雨黄叶衰而木落不可得也荀文若首预经纶
提挈草昧清神昭乎物表妙识出乎机先造我魏邦
繄其是赖一言不合五毒将施无词寄文空器见志
可不剧哉加以孔文举与道翱翔尽忠汉室崔季珪
天骨高爽志在扶倾岂大盗之所安也呜呼欲盗之
子见锦而不见人弭谤之君尤人而不尤己岂知群
鸥不下众雀遥惊者乎故阴谋未泄天下已知毒志
潜行忠良前惧何夔所以带药杨彪由是不出云长
受恩而不谢元德失箸而思奔席上无怀疑之人阃
外少自信之士良可耻也固知曹公不能用天下之
材成天下之务也昔周武之泽及昆虫不能感食薇
之士汉高之功济草木未能屈歌芝之贤犹且遂其
孤贞容其怨讟况功未半古德异乐推遭神器之流
离问九鼎之轻重欲使庶人不议其心宁可得乎翻
乃疾走恶迹掩耳畏声雠匹夫念平素杀桓郄毙娄
珪道路以目天下钳口岂不惜哉杨德祖才虽清秀
志非远图托事行诛死非其罪司马懿雄才大度勇
而有谋审其狼顾知而不剪若言天意也则吾未知
若言人事也其智安在故知忌小怨而忘远图料目
前而忽身后岂所谓旁求哲人俾辅后嗣者哉或问
曰天厌汉德海内分崩三雄鼎立俱受眷命乃至控
御豪杰削平区宇英图远算何者为先君子曰孙仲
谋藉父兄之资负江海之固未敢争盟上国竞逐中
原自守末余何足言也蜀先主抱英济之器无角逐
之材远窜荆蛮畏曹公之神武奄有庸蜀乘刘璋之
政衰国小人痍风颓俗陋山川险涩异崤函之奥区
江汉通流殊河洛之朝市岂得抗衡中夏齐足当途
乎前贤易地之谈全是不关胸臆且夫度德而处量
力而行刘备岂薄先王之旧居轻齐鲁之故俗若泰
伯之适吴越孔子之入九夷哉盖不得已也是知才
雄者地广国大者兵强地既由才才宁可易也
晋高祖论 前人
王业不同其来尚矣若乃待辛癸之禅汤武不得称
仁要西伯之资高光无由济世或宁乱以得志或兴
祸以取威遭遇虽殊天命一也宣帝聪豪明允博学
洽闻敏而好谋宽而能断其未得志也服勤王事夙
夜在公知无不为刍牧必履取信严主所谓能臣也
及勋德日隆雄才渐着权略不世合变如神受命崇
华竭股肱于明帝忍死嘉福遂无君于冲人所谓奸
臣也及内难既平外寇斯殄威力翕赫指麾风飞遂
乃临神器以徘徊戮公族以顾望虽大业初称人望
斯存若格以明神请罪不暇归诸天命则前代有辞
美哉未尽善也且成汤之在夏世行仁以动诸侯文
王之处殷朝好让以怀邻国高祖以豁达容物光武
以长者得人未有专仗阴谋每行诡计寄何晏以鞫
狱示李胜以谬言请战以见威指水以表信乞襦不
与惧有陈恒之讥封墓释囚不嫌武王之事愧情负
理掩耳避声狼顾以噬魏人狐媚以取天下亦前史
所丑也
宋武帝论 前人
盖圣人不能为时亦不能失时历观帝王之作未有
不因人坠涂炭而得志或天下嗷嗷新主之资也是
知秦有阎赵之汉罹莽卓之灾晋由曹氏之专宋
实桓元之篡始得奋其智力救此倒悬陈浞羿之辜
问滔天之罪况刘裕天锡神勇雄略命世雷动四方
风发竹里龙骧虎步独决神襟长剑一呼义声四合
荡亡楚已成之业复遗晋久绝之基祀夏配天不失
旧物虽古人用兵不足加也至乃网罗俊异待物知
人动必应时役无再举西尽庸蜀北划大河自汉末
三分东晋拓境未能至也
梁武帝论 前人
梁高祖聪明文思宽厚通博生而神异动多奇怪此
天表也永元之初群贤受命竭怀辅正尽力康衢细
未开纤尘不动而雄图英算孤识独见审长河之
将决知昆山之必焚理欲先天未遑后举叫啸龙虎
合集风云驰两函以取荆州连五营以震都邑长流
远迈独决方寸霜风飞扫云雨沾沐白旄一麾顽童
授首乃吊冤魂而谢牛酒绍筐篚而轼善人师不疲
劳人无怨讟讴歌是逼狱讼攸归代德立成眷命斯
在然躬览载籍备睹兴亡留心求瘼励精纳善虽化
未大道时亦小康也若寻其德音讨其风俗尚根浅
易拔源涸难流祸乱相仍盖其宜矣且兵号义旗战
称伐罪胜非己利功岂私成汤有德去道近也武
无愧容其私厚也昔魏太祖兵锋无敌神机独行大
战五十六九州静七八百姓与能天下慕德犹且翼
戴弱主尊奖汉室降及宋高剪平伪孽安复王家义
声薄天高诚动日然更悬兵四岳决胜五湖北静燕
尘西清秦雾宏勋不让盛德见推备物满庭犹非所
望故晋帝今日之所事本所甘心义士犹或非之通
人尚为薄德况梁取天下又甚于斯南康主盟实称
齐帝奉之以成大顺承之而动义兵国步既宁家怨
又雪君称主祭臣复何猜寻其锡文考其谦让事同
对面理非饰词宁知悠悠江山相去千里矫情伪迹
顿至于斯欲令节义行于比屋其可得乎夫君人者
日月齐其明阴阳资其信江海同其量天地偕其容
未有饰智惊愚衒材惑众每事皆欲先人所唱复须
称赞浮华道长轻薄路开以天谴为嘉祥用妖怪为
休祉聚敛俱极赏罚无章有识为之寒心群寮曾不
先觉利器不藏奸夫得志然侯景之兵我人也仗我
器也岂异术哉由上之失教也帝子王孙跨州连郡
未有晋郑齐心牟虚合契五侯九伯列海分山罕闻
申包胥之顿哭秦庭茅夷鸿之币谒吴国户口徒众
不睹死战之人宠遇虽多宁有报恩之士江淮无波
澜之阻城阙绝藩篱之固长洲杜若一旦雕零稽山
竹箭忽然摧折可不慎欤或问曰梁王不以黄屋为
尊紫宸为贵离欲绝爱遣色归空有汤武之忧劳若
尧舜之臞腊享国五十若登春台忽为羁旅叛臣鸣
吠逋丑长戟指阙强弩临城兵折意穷忿毒而没善
不可恃岐路何归君子曰武帝暮年荒诞实甚殚守
县之力不充自纵之资尽丁口之租纔足缁衣之费
昔夏桀以九州之富秦皇以六合之尊造琼室而天
下土崩作阿房而寰中瓦解况地比一郡国乃三分
外有征戍之勤内有雕靡之弊加以金剎宝柱烂漫
云霞至于银榜朱帘的星月神怒人怨祸积患生
何足疑也且夫恶于齐而保于我何补也得一夫而
亡一国非智也昔赵纳冯亭有长平之祸梁受侯景
成永福之灾金瓯忽伤悔之何及
陈武帝论 前人
梁自侯景入寇萧外奔西邻责言南风不竞篡杀
三帝覆没两都可谓亡矣但人痛既深天道亦悔是
以大命集于有陈也武帝身长七尺垂手过膝盖姚
襄刘备之俦也惟宽以容物明以知人旷荡不羁雄
勇盖世声振岭表功济日南属王室不纲大难未已
江湖群盗日寻戈戎是以投袂而呼夕不待旦以梁
大宝三年二月会王僧辩于白茅湾齐小白之合诸
侯以谋王室臧子源之要天地惟讨贼臣故戮力尽
心有死无二义声一发其从如云荡遍地之横流廓
溥天之巨浸脔侯景于竹里执王伟于草间爰其息
归瞻乌遂止仍以新不间旧不间亲高让近臣方
求别统昔魏推袁绍汉谢项王道贵能伸理不嫌屈
及江陵不守丧君有君疆场无虞近臣辑睦足以摅
三瞳之遗愤歇万国之夙悲既上宰变图假立非次
晋出子圉秦纳贞阳陵谷迁移对之长叹君臣易位
但觉悲哉况乃居汜不归焉用方伯在郑未纳谁曰
勤王于是潜谋腹心阴召武旅因杜陵于别室告文
帝于临时舟乘旦潮旗寝夜月扫重氛于绛阙反宸
极于紫微役不浃辰区宇大定加以北挫萧轨西拒
王琳圣德日新元勋渐茂然后继宋齐之丕业承舜
禹之大名升坛而告上元分珪以揖群后大哉美哉
人无间焉但云雷尚屯边尘未辑翌日告渐缀衣在
庭楚之王孙叹布衣之未返燕之太子践机桥而不
归悲夫
陈后主论 前人
长城公器识古人承平嗣主观其求忠谠之士禁左
道之人淫祀妖书镂薄假物即古明哲何以加焉但
强寇临边南国斯蹙礼义不举苛刻日滋邻好不敦
骄傲是务嬖妾五十尽有珥貂之容丽服一千咸取
夭桃之色加以贵妃夹坐狎客承筵玉貌绛唇咀嚼
宫征花笺彩笔吟咏烟霞长夜不疲略无醒日于时
也隋德甫隆南被江汉厚待间谍羊叔子之倾敌人
不伐有丧楚恭王之结邻好加以贺若谋勇应变如
神擒虎雄风临机若电莫不迎刃自裂听鼓争奔斩
张悌之守迷降薛莹之知命紫殿正色不用袁宪之
言白刃交前但为无社之计嗟乎龙盘虎踞之地露
草沾衣千门双阙之间风烟歇绝临江离别之感赴
洛呜咽之悲五百里之俘囚累累不绝三百年之王
气寂寂长空一国为一人兴前贤以后愚灭其来尚
矣或问曰安乐公刘禅归命侯孙皓温国公高纬长
城公陈叔宝并称域中之大据天下之尊或衔璧送
降或逃窜就系必不得已何者为先君子曰客所问
者具在方册请为吾子陈之任自择焉若乃投井求
生横奔畏死面缚请罪膝行待刑是其谋也马上唱
无愁之歌侍宴索达摩之曲刘禅不思陇蜀叔宝绝
无心肝对贾充以不忠之词和晋帝以邻国之咏是
其才也纵黄皓嬖岑昏宠高壤狎江总是任也剥面
凿眼孙皓之刑弃亲即雠高纬之志其余细故不可
殚论听吾子之悬衡任夫人之明镜客曰入井下策
也
北齐高祖论 前人
昔张让段珪浊乱天下汉召董卓将显其诛竟有小
平之奔曹氏因之乃创霸业郑俨徐纥点辱皇猷魏
收尔朱荣欲洗濯宫掖遂至河阴之祸齐人藉此用
承明命故曰乱者理之源机者命之兆不可失也神
武崖岸高器宇深沉望之俨然风尘自远听之愈
厉雷霆或闻至乃足践列星声振原
疑
地赤色映团
焦之外青
缺
立旅宿之门汉高由之自负徒属以之
增畏此所谓历数在躬推之不可去也因天下之心
揽英雄之议以普泰元年六月建旗于信都以讨尔
朱兆为名当时赵魏之豪有高虔邕高敖曹封隆之
李元诚卢文纬崔祖禽
疑
等尽其死力盖代之杰有
尉景段彭乐窦泰匹娄昭薛延廷等共其奔走然后
数乱常之罪显安忍之辜发义帝之丧三军缟素承
傕汜之逼万里同心莫不精勇感人神雄略出天地
檄词未草声已振于贼庭王诛欲加命乃悬于鬼箓
既而龙骧虎步高下在心开幕府以临外藩分腹心
而统京邑虽生我者父母立我者高王既怀震逼之
威易为芒刺之说周郑交恶衍殖构气赵鞅畏谗遂
起晋阳之甲襄王失据乃有居汜之悲虽表数相仍
公怒未怠紫宸不可久旷丹穴难以更熏遂应飞来
之谣乃议迁都之便关西河北剪为寇雠天平永熙
便成敌国于是疆场大骇钲鼓相闻邙山之师杖马
捶而自免砂苑之役跨驼以遁归胜负相参波澜
不定丰功厚利各有可观者焉昔魏祖西征中道不
豫晋景南伐回兵乃殂此并业未半而意穷功垂成
而景促是以留连末命委曲临终不可尽也寻高祖
其辞魏帝之表可谓其言也哀顾太子之言可谓其
事也尽方诸前代各一时也若乃推诚与人怀旧不
舍择子如之虱看尉景之肱喻高昂于肝胆委侯景
于半体此明达也牵马麦田不饮社酒此严断也放
李穆之归使其富贵感虎兕之对以劝事君此宏量
也故能废立虽多不失臣节兵锋屡折人望攸存即
与夫嬖贾充忌荀彧不同时也
北齐文襄论 前人
神武云日为我蚀今死亦掩观其和勒之歌哀来
何极览太子之色仍有别忧此岂悲促龄而怨昊苍
哉但强寇在邻奸臣不附以此为恨也文襄克纂丕
基堪负大业追成曩志不忝远图故能委任绍宗外
平侯景借假贞节内察权豪沙汰众流厘正群务纪
纲具举朝野肃然况乃嘉思政之忠遥接其手寤陆
生之直更赏其能此亦可称也且夫为人上者当不
忝威仪慎名器先王以之革弊达人因此垂风是故
立其章程明其限节水火可蹈礼教难逾今天荫甫
倾洪基靡构国有大难未可三年不言高宴后园岂
得一朝盘舞此不慎尔仪也若乃命天子为痴人比
尊名于狗脚恨崔陵之语不念元勋忿孙腾之仪宁
思佐命此不惜名器也加以任情荡思率意以之红
绮如花妖颜若玉决池而弄淫女下狱而罪贞姬叛
高慎于洛阳几倾其父蒸郑妃于内寝乃系乎亲诗
曰人而无仪胡不遄死此之谓也嗟乎楚庄绝缨不
显妇人之节郑人献捷尚礼南冠之贤所以尽俘囚
之材得醉者之力今者陷孝骞之罪赏王仪之心拒
兰钦之慈专诸之剑非不幸也
北齐文宣论 前人
文宣承父兄之资据已成之业屈奇不测内刚外柔
属变起不图祸机窃发临事而惧警而后行故使逆
党无遗凶徒必尽自得政二世树恩百寮司马公之
养汝只在今日陈恒子之好施惟取一时由是腹心
不散勋贵自随大会晋阳共叙哀酷神彩英扬风调
清闲既而人固难知始推天授故曰今日左仆射不
减大将军由是感光禄之言不俟终日听仓丞之谏
理故无归然远迩之心赫虎之变爪牙夙将帷幄旧
臣足使邻国寝谋殊邦侧席况属梁运道销江淮家
无
疑
周室猒关函谷封泥故得北柔沙漠之陲东怀
辽海之际政尚明直时实丰盈膏泽始流菁英已竭
中山迫于汉献高洋劣于魏文但礼乐未施冠履不
假高论王道此实多惭或问曰夏桀无道殷辛虐政
举烽而求一笑击鼓而饮三千虽曰荒淫未穷鄙秽
犹称有夏多罪天命殛之皇天怒震命我文考今者
显祖狂昏中酒而作莫不手自支解躬行刺斫大集
淫妪为笑目前广命宗亲聚麀座上邺城无自保之
容当轩有供御之困或臀行以骂众寮或擘以示
群下加以土木不息金凤临云征敛日增长城千里
仍得快乐世以保乂岂天地不仁降灾万姓之
疑
将
多僻适与相逢岐路无归我心如醉此即甘酒嗜音
之谈盖成虚论三风十愆之说并是高谈君子曰源
深者流长德盛者祚远黡之汰虽着书之德在人齐
神武伐暴胜残有大功于天地其嗣虽复失道仍未
殛于神明故书曰天惟五年须夏汤之子孙是也问
曰神武之初基实多佐命文宣应箓共匡霸图其间
文武高材略不世出风流名士拔萃逸群属主暴政
荒时艰路涩未有裂裳远窜行从近关闻者尚足动
心遇者曾不惊虑此复何哉君子曰达人之道布在
方册显晦之迹理同可寻若乃色斯举矣翔而后集
则仲尼去卫夷齐让国清风流长高节远列固绝伦
矣其次则南山之叟东门之贤范蠡泛江湖尉缭去
城市此又见几而作也亦有贞不绝俗隐不违亲冥
默园林卷舒人事八月羊酒聘之而不来四时束帛
征之而不屈亦可与语上矣过此以往何足言哉良
为道丧已久廉耻不追崩腾暗主之朝沦没骄君之
世何足怪乎悲夫严尚既殁谁与为言俗物满涂彼
众我寡俾将来不昧知其志焉哉
隋高祖论 前人
昔孙资阴谋晋宣入辅郑译矫制隋文受遗自此而
有魏人从斯以迁周鼎盖天厌乱德神诱其衷若妄
指河冰遂成王业误击金鼓仍启霸国也况体貌奇
特仪表绝人周太祖之钦明异其风骨齐宪王之聪
察惮以非常韦鼎一见以委诚赵公闻名而进女是
以称刘季之灵怪者不谋同词说中兴之应谶者往
往偶语属周多世故祸难荐臻始以后父之尊遂受
托孤之寄骑虎不下掎角是因不利孺子非唯管叔
之言社稷输人宁止休公之对所以尉迟举魏从乱
如云王谦据蜀其徒若市遂能驱驾豪杰委任忠良
不下庙堂天下大定然后讴歌允集文物满庭卿云
晓聚长星夜扫拱揖而朝群后升坛而类上帝绍舜
禹之遗躅光汉魏之大名于是流旷荡之元风浸淳
古之膏泽削秋荼之繁令革亡国之哀声加之以恪
勤广之以质素太阳满昆虫之穴湛露垂行苇之苕
教人七年亦可以即戎矣俄属陈朝丧德江海扬波
自绝于天结怨于下乃以开皇八年十月承少昊之
秋气动文昌之将星下蜀汉之舟翩翩龙跃集幽并
之骑萧萧马鸣一苇而可以横大江三令而可以陵
汤火蒋山苦战子文之魂魄飞扬建业大崩叔宝之
金汤不守既遭岸上之虎非复水中之龙斩伯以
谢陈人礼陆机而慰吴士春波暂洗污俗咸新秋露
一零弊化斯改乃下制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内
外职位遐迩黎人家家自修人人克念使不轨不物
荡然俱尽此乃忧勤之心见于动静故使六合之中
观如晓日八纮之内若遇新晴况复尽力于人励精
为政躬亲以率下因心以感物烟云万里风雨四时
野有击壤之歌天无垂象之诫元命丹侥烟燧不惊
玉槛金河波澜久息天子登云台而访道实垂拱而
无为公卿指日观以推诚愿升中而每竭可谓尽美
矣未尽善也然天性既猜素无学术意不及远政惟
目前是以牝鸡司晨谗人罔极剖符罕山河之固同
盟多剪黜之悲恩不终于有功罚每深于无罪启阋
墙之兆借实沉之兵杨素决其波张衡注其柳远
草制房陵尚遥穆子投戈竖牛仍在祸非天降衅是
人谋是以知隋运之不永矣君子曰昔陆孟知中兴
之微宣帝始重儒术李通称汉家之命世祖专信谶
文时好既行其流遂广故子云符命尹敏伪言即其
类也高祖少爱不经之谈遂好迂诞之说所以王韶
顺旨袁充取容赏溢丘山恩深江海岂不弊乎又祥
瑞者圣人之应也至若八百集于孟津六王至于陔
下周人岐山之北晋众江汉之南负乐就陈携手适
宋牛马内向群盗外奔宗社乂安黎民不散此瑞之
上也若乃连珠共轸的砾清汉之涯合璧齐辉光芒
黄道之上四时不爽百谷用成家有慈孝人怀礼义
此善之应也至如白鹿朱雁璚露卿云鸠雀异毛草
木殊状此并沐我皇泽煦我帝眷圣人圆城之中天
子生成之物岂足表太平之日显休明之辰而隋主
好之意不能尽遂令巧伪相半何其薄哉近石虎之
有中原也子女殁于淫昏文物尽于锋镝犹得厌六
马驾四麟燃连理之材煮白雉之肉若天道不惑应
降以灾由斯而谈断可知矣隋之眷眷复何为哉问
曰晋克金陵功多者属吏隋平建业德俊者尤崇岂
争名于朝事必须此将廉耻道丧莫畏简书乎君子
曰晓兵之家因敌变化故有功成请罪之义君命不
受之谈今者王浚乘风贺若先战苟有大利何简细
瑕方知责兵士之污宫闱征军司之隐玉帛岂不惬
乎昔范燮后入孟侧不前郄克有词冯异不语时无
君子斯焉取斯岂与夫自伐无惭奋髯直出而相类
乎又问曰王者初兴必有佐命莫不同声相应同气
相求白云之郁庆龙清风之集雕虎不以夷险易志
不以远近隔心千载一时其来尚矣三代以前缅邈
无际两汉之后声名可寻若乃庇俗匡时体国经野
谋出心膂政待股肱但清济之入浊河波澜莫辨蚊
之附骥尾迟速罔知既因论讨之余愿示悬衡之
末君子曰神人无功达人无迹张子房元机孤映清
识独流践若发机应同急箭优游淡泊神交太虚非
诸人所及也至若陈平荀彧贾诩荀攸刘郭嘉田
丰沮授崔浩张宾等可谓天下之菁英帷幄之至妙
中权合变因败为功爰自秦汉讫于周隋兰菊相熏
惟有此矣加萧何之镇静关中寇恂之安辑河南葛
亮相蜀张昭辅吴茂弘之经理琅琊景略之谐永
固刘穆之众务必举杨遵彦百度惟贞苏绰共济艰
难高颎同经草昧虽功有大小运或长短咸非股肱
之材悉为忠烈之士若乃威以静国谋以动邻提鼓
出师三军贾勇置兵境上千里无尘内外兼材惟孔
明景略也故崔浩云王猛是苻坚之管仲刘裕是德
宗之曹瞒孙盛云孔明善辅小国子产之流也斯言
中矣
隋炀帝论 前人
炀帝美姿仪性聪慧少好学善属文故高祖献后特
所钟爱矫情饰迹有曹丕之钓名倾承中使若子楚
之仁孝况南平江左北靖塞垣杨素誉其贤桑和说
其貌属青宫失爱子掖流恩遂映前星乃升明两衣
冠虽伟入朝少四皓之宾公宴虽多言谭止七子之
客但奸心未露伪迹斯穷沐猴而冠轻薄之材不久
况虎为善爪牙之毒会施故无道于大渐之晨烝淫
于易箦之夕罕高宗之谅暗有丹朱之慢游于时隋
德在人群生乐业二十年之训聚百万众之精强乘
天下之有盈骄海内之无事乃自以土广三代威振
百蛮恃才矜己傲狠明德内怀险躁外示宽平盛衣
服以掩奸饰词令以拒谏更乃荒淫无度法令滋章
人力尽于穿筑杼轴空于聚敛十室之内思乱者一
二焉方始驭八骏建五牛穆天子之白云更远瑶池
之外秦始皇之观日方践石梁之前或以衢路受刑
或以滋味被戮死不可无罪而免赏不可有功而要
相顾凛然莫知攸止十室之内思乱者五六焉于是
斛斯外奔元感内逆兵陷辽水粮断河黎月晕七重
知髦头之犯毕日光四散觉兆庶之分崩且选妖丽
恣朋淫嘉群妪之慢言乐少年之丑秽不轨不物无
威无仪关梁不通赋役断绝更乃逆取五年之课以
充长夜之娱十室之内思乱者八九焉当此时也小
人方兴群盗孔炽大者剽州邑小者劫村闾扰扰四
人俱靡息肩之处喧喧九土居为关战之场天子乃
幸维扬泛舳舻驱虎贲之骑唱龙舟之歌以大江为
天堑以长淮为地险周章至于戏下犹自未知阎乐
入于庑前何不告我昔为天下之重今乃一夫所轻
岂不惜哉彼炀帝者聪明多智广学博闻岂不知蛟
龙失云渔父足得为害鲸鲵出外蝼蚁可以为灾忽
乃弃崤函之奥区违河洛之重阻言贼者获罪敢谏
者受刑岂不是色醉其心天夺其鉴窜吴夷以避其
地虚宫阙以候圣人盖为大唐之驱除也君子曰小
人之心犹火也火之性必须有所烧小人之心必须
有所害当其受宠遇也排忠良疵道德辨足以移视
听辞足以结主心导之以淫奢引之以苛刻人困而
不恤政荒而不修如蝼蚁溃堤防不觉其败如春风
养草木但见其盛事至而不知祸构而方惧素无材
略不能以败求全本自少恩岂能得众成事进退维
谷无处容身或出奔以图生或杀主而自解眇观史
策遍采兴亡开役者多是爱臣害上者无非近习然
庸君暗主莫肯远之复何言哉
两汉辨亡论 权德舆
言两汉所以亡者皆曰莽卓予以为莽卓篡逆污神
器以乱齐民自贾族灭天下耳目显然闻知静征厥
初则亡西京者张禹亡东京者胡广皆以假道儒术
得伸其邪心侥一时大名致位公辅辞气所发损益
系之而多方善柔保位持禄或陷时君以滋厉阶或
附凶沴以结祸胎故其荡覆之基篡夺之兆皆指导
驯致之虽年祀相远犹手授颐指之然也其为贼害
岂直莽卓之比乎禹以经术为帝师身备汉相特见
尊信当主臣之重极儒者之贵永始元延之间天地
之眚屡见言事者皆讥切王氏专政时成帝亦悔惧
天变而未有以决驾至禹第辟左右以问之须其一
言以为律度为禹计者亦宜陈大易坚冰之诫诵小
雅十月之刺乘其向纳痛言得失反以罕言命不语
怪为辞致成帝不疑之心授王氏寖盛之势上下恬
然暗忽亡国傥帝虑不至是犹当开陈切劘面别廷
辩矧当就第宴闲之际虚怀放决之时方且眩小男
于下官子婿于近郡款然用家人匹妇为心以身
图安不恤国患致使群盗弄权迭执魁柄祸稔毒流
至于新都不可遏也斯可愤也逮至东都顺桓之间
国统三绝胡广以巨儒柄用位极上台初梁冀席外
戚之重贪戾当国既鸩质帝议立嗣君公卿大臣皆
以清河王蒜年长有德属最尊亲可以靖人亦既定
策冀乃惮其明哲且不利长君私于蠡吾独异群议
为广计者亦当中立如石介然不回率赵戒之徒同
李杜所守然后三事百工正辞于朝虽冀之暴恣岂
能一旦尽诛汉廷群公耶反徇一息之安首鼠畏懦
竟使清河徙废蠡吾为梗邦家陵夷汉道日蹙结党
锢之狱成阉寺之祸祸乱循环以致董卓赫赫汉室
化为当涂盖栋挠鼎折之所由来久矣彼梅福以孤
远上疏张纲以卑秩埋轮独何人哉而不是思也噫
嘻就利违害荣通丑穷大凡有生之常性也暨乎手
持政柄体国存亡则谨之于初决之于始以导善气
以遏乱源若祸胎既萌则死而后已白刃可蹈鸿毛
斯轻柰何禹广以貌安之时则务小忠立细行数数
然献吉筮于灵蓍沮立后于探筹及夫安危之际邦
家之大则甘心结舌阴拱观变岂正然也方又炽焰
焰以燎原决汤汤以襄陵投天下于烟煨挤万人于
垫百代之下无所指名虽史赞粗言而不究论本
末且出不越境书弒君之恶言伪而辩有两观之诛
若当春秋之时明禹广之罪作诫来世可胜纪乎向
者西京抑损王氏尊君卑臣则庶乎无哀平之坏东
京登庸清河主明臣忠则庶乎无灵献之乱大汉之
祚未易知也或以国之兴亡皆有阴骘之数非人谋
能亢则但取瞽聋者而相之立土木偶而尊之被以
章组列于廊庙斯可矣何尧舜之或咨或吁殷周之
或梦或卜忧勤日昃之若是然后为理耶予因肄古
史且嗜春秋褒贬之学心所愤激因辩其所以然
对禹问 韩愈
或问曰尧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
贤不及于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舜之传贤也欲天
下之得其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
舜之利民也大禹之虑民也深曰然则尧舜何以不
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
传之尧舜也无其人虑其患而不传者禹也舜不能
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
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虑后世曰禹之虑也
则深矣传之子而当不淑则奈何曰时益以难理传
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前定虽
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贤则争且乱天
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传诸人得大
圣然后人莫敢争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禹
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
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
乱孰若传诸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谓
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
以为圣人不苟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
从而为之辞
三国论 李德裕
魏吴蜀三分天下而亡有先后非形势有轻重积仁
义有厚薄察其政柄所归则亡之先后可知也蜀政
在于黄皓皓隶人也内不能修武侯之旧典外不能
制姜维之黩武纪纲日坏君子不服所以先亡也魏
自明帝之后政归仲达齐王以降惟守空宫亡之淹
速系于昭昭之志将移神器之重须服天下之心未
立大功亦不敢取所以蜀灭而魏亡孙皓虽骄奢极
欲残虐用刑而自专生杀之柄不牵帷墙之制运尽
天亡而后残灭由是而知人君不可一日失其柄也
如神龙之脱深泉震雷之无烟气威灵既露人得制
之蒋济睹魏文帝与夏侯尚诏曰作福作威为亡国
之言所谓柄者威福是也岂可假于臣下哉后代睹
三国之事可不戒惧焉
论秦隋势之相似 前人
自周之衰而天下裂为战国至秦始皇然后并六国
而称帝自晋之亡而天下分为南北朝至隋文帝然
后混南北为一区彼始皇隋文皆有雄才大略过人
之聪明其所建立又有卓然杰出于后世者方驾驭
将帅削平四方据关中金城之固而都之以临制天
下其意皆欲传子孙于无穷然后身没而国危皆以
二世而遂亡者失所以为君之道缪所以为治之术
亡所以维持天下之具不知其子而付托非其人也
夫人君之道秉本执要简而常逸元首丛脞则万事
隳此不易之理也至秦隋则不然以察为明以苛为
德窃窃然惟恐人之轧己而夺其权故始皇衡石量
书隋文卫士传餐皆日夜有程不中程不得休息天
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丞相大臣不过受成事奉行
文书而下皆持禄欺谩以取容此风不改卒至于亡
故曰失所以为君之道者此也古之王者得天下以
仁虽取之以干戈而治之以礼义其善政美化必有
以深结其民之心而信厚和平必有以变移其风俗
故三代之所以享国长久者用此道也至秦隋则不
然彼见所以取天下之难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
为不决于法刻削而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分裂而为
敌国有曩者英雄割据之患故始皇刚毅戾深乐以
刑杀为威专任狱吏而亲幸之海内愁苦无聊而陈
胜项籍攘臂大呼天下响应秦遂以亡隋文亦制为
严法峻刑以杜天下之变谋臣宿将诛灭略尽元元
不胜其毒而杨元感李密倡之群盗起天下大乱
涂地而不复振借使秦隋已并天下而以仁义之惠
泽在民虽有胡亥炀帝之不肖天下必思所以继其
后而奉之者其亡不若是之遽故曰缪所以为治之
术者此也古者立国未尝私有天下必封建亲戚功
臣以为藩屏资其犬牙盘石之势以夹辅王室故商
周之王皆几千年夫岂无僻王赖诸侯扶之以定其
国彼秦见周衰而诸侯便相诛伐天子弗能禁也以
为天下之所以战斗不休者以有侯王于是罢侯置
守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其地东至海西至临洮南
至响户北并阴山至辽东身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
内有奸臣之祸外有大盗之虞一夫作难九世隳庙
而莫之救彼隋之所以亡者亦无以异于秦故曰亡
所以维持天下之具者此也古者立嗣以为国本既
得其人而又付之可以托六尺之孤临大节而不可
夺之大臣故本定而国安朝委裘而天下不乱武王
则托之周公武帝欲立昭帝则托之霍光此周汉之
隆也始皇有一长子扶苏怒其正谏而使北监蒙恬
于上郡沙丘之事虽为玺书以召之而付之赵高故
得与李斯同为奸谋而胡亥卒以夺嗣隋文有一太
子勇听谗谮而幽囚之临终以广失礼虽有召勇之
言而付之杨素故卒及于大故而炀帝得使其欲故
曰不知其子而托付非其人者此也秦隋相去千有
余载其所以混一海宇传二世而遂亡与夫所以致
亡之道皆若合符节书所谓与乱同事罔不亡者也
然秦亡而汉继之传二十余主享国四百年隋亡而
唐继之亦传二帝享国三百余年自三代以来未有
与之比隆者然则秦隋者其汉唐之驱除乎不然何
其兴之盛而亡之暴也
秦论上 罗衮
亡秦者不在胡亥赵高子婴亦不在始皇亡秦者李
斯也胡亥固亡国器也以秦授之者过也赵高不幸
秦狗之瘈左右者不图则固噬其主矣子婴立于已
乱四十余日而亡考其行事不无庸主之材其犹坐
四屋之间环火已炽虽有杀火之术欲设何由哉始
皇虽不以仁义死之日天下无事民为择君但其遗
诏不行于斯耳斯故有名天下臣主相得六国既平
不能于此时推广使秦修帝王之道固亦失矣及始
皇外崩奸臣谋乱反不能于此时制变为存秦之计
卒使赵高得行其谋胡亥极其恶子婴孤死于苍黄
之地始皇失贤嗣遂暴恶于后世嬴氏之鬼以不食
者李斯之故也然则赵高之际为李斯者义宜奈何
奔蒙恬立扶苏为国讨贼以固其社稷可也当是时
蒙恬与扶苏将三十万之师屯上郡蒙恬之威外震
匈奴内信秦国三世积功兄弟忠信尊用于世扶苏
长子直谏而出虽然始皇故知之所以无诏封诸子
而独书与扶苏欲以为嗣虽天下之人皆知其贤而
以为当立故陈胜吴广作乱乃诈托公子扶苏以从
民望向使李斯以蒙恬之威举其兵以扶苏之望令
天下而诛一赵高岂难哉贼臣既诛恬斯乃复相与
尽其材辅贤明之主以宽静天下秦不亡矣不惟不
亡且将兴斯不务出此耽禄畏害怵憰于倾危之际
使秦有杀适立庶淫刑虐法杀君亡国之恶穷天地
而不振者李斯之故也悲夫
秦论下
或谓衮曰子言秦亡与存秦之计明矣吾闻国之兴
亡乃有天命设使李不失其计秦果不亡乎衮曰吾
虽不言天其实天之道子虽称天以问我而未识天
之说夫所谓天者平无私也故曰皇天无亲唯德是
辅君人者有德天则赞而兴之无德则革而亡之兴
亡之命在乎天而所以兴亡在乎人也商书曰夏王
弗克庸德慢神虐民皇天不保监于万方启迪有命
眷求一德俾作神主此言桀不能常有德不敬神明
不恤下民天下不安桀之所为乃广视万邦有堪天
命者则开而导之以汤有纯一之德求使代桀为天
地神祇之主也故曰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
二世无德为所以亡之道天是以革而亡之使扶苏
果立则固有德为所以兴之道天必赞而兴之矣不
当夺嬴与刘代夏以商也或曰李斯之失当责其不
任职虽曰不忠不智也子加以亡秦之谥不亦重乎
衮曰吾岂欲加诸斯也盖圣人之道不得易焉昔郑
公子杀灵公也谋于子家子家权不足以御乱惧谮
而从之春秋以首恶故书曰郑公子归弒其君夷斯
其类也子欲易圣人之道乎哉
帝纪部艺文三
明皇论 唐崔鶠
穆王戒太仆曰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
仲虺告成汤曰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夫实
凡也而自以为圣则偃然以天下为莫己若以天下
为莫己若则有罪不闻有过不改祸乱之形成而卒
以不悟是亡之道也以唐考之克有天下者十有八
王而不以谀臣之故别加称号者高祖太宗睿宗文
宗四君而已其余皆立虚名而开元天宝之间群臣
至六上尊号嗟乎谀亦甚矣而明皇受而不辞盖将
自以为圣者欤其播越流离至于亡国其不幸也夫
加以天地道德圣神文武之号兼覆载之大美极今
古之徽称彼其臣遂以为诚尔耶直以为吾君好谀
喜佞故逢之也以为诚尔则天不以号然后推其高
地不以名然后推其厚三皇无有也五帝无有也自
古贤君懿主皆无有而吾祖宗亦无有也彼其后世
中君幽主独有之是直以好谀喜佞待吾君而以谀
佞逢之人君之贼也圣矣夫光武之为君也诏天下
上书不得言圣明矣哉显宗之为君也曰先帝诏书
禁人言圣自今有过称虚誉尚书宜抑而不省示不
为谄子嗤也呜呼奸人之情得矣其成建武永平之
盛有以矣夫
汉高祖论 宋苏洵
汉高祖挟数用术以制一时之利害不如陈平揣摩
天下之势举指摇目以劫制项羽不如张良微此二
人则天下不归汉而高帝乃木强之人而止耳然天
下已定后世子孙之计陈平张良智之所不及则高
帝尝先为之规画处置使夫后世之所为晓然如目
见其事而为之者盖高帝之智明于大而暗于小至
于此而后见也帝尝语吕后曰周勃厚重少文然安
刘氏必勃也可令为太尉方是时刘氏安矣勃又将
谁安耶故臣之意曰高帝之以太尉属勃也知有吕
氏之祸也虽然其不去吕后何也势不可也昔者武
王没成王幼而三监叛帝意百岁后将相大臣及诸
侯王有如武庚禄父而无以制之也独计以为家有
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吕氏佐帝定天下
为诸侯大臣素所畏服独此可以镇压其邪心以待
嗣子之壮故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吕后既不可
去故削其党以损其权使虽有变而天下不摇是故
以樊哙之功一旦遂欲斩之而无疑呜呼彼独于哙
不仁耶且哙与帝偕起拔城陷阵功为不少方亚父
嗾项庄时微哙谯羽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一旦人
有恶哙欲灭戚氏者时哙出伐燕立命平勃即军中
斩之夫哙之恶未形也恶之者诚伪未必也且帝之
不以一女子斩天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于吕氏吕
氏之若产禄辈皆庸才不足恤独哙豪杰诸将所
不能制后世之患无大于此者矣夫高帝之视吕后
犹医者之视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不至于杀人
而已哙死则吕氏之毒将不至于杀人高帝以为是
足以死而无忧矣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哙之死于
惠帝之六年天也使之尚在则吕禄不可绐太尉不
得入北军矣或谓哙于高帝最亲使之尚在未必与
产禄叛夫韩信黥布卢绾皆南面称孤而绾又最为
亲幸然及高祖之未亡也皆相继以逆诛谁谓百岁
之后椎埋屠狗之人见其亲戚得为帝王而不欣然
从之耶故曰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
汉论上 石介
噫嘻王道其驳于汉乎汤革夏改正朔易服色以顺
天命而已其余尽循禹之道周革商改正朔易服色
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汤之道汉革秦不能尽循
周之道王道于斯驳焉夫井田三王之法也什一三
王之制也封建三王之治也乡射三王之礼也学校
三王之教也度量以齐衣服以章宫室以等三王之
训也三王市廛而不税关讥而不征林麓川泽以时
入而不禁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五十者养于乡六
十者养于国七十者养于学孤独鳏寡皆有常饩周
衰王道息秦并天下遂尽灭三王之道汉革秦之祚
已矣不能革秦之弊犹袭秦之政而井田卒不用也
什一卒不行也乡射卒不举也学校卒不兴也度量
卒不齐也衣服卒不章也宫室卒不等也市廛而税
关讥而征林麓川泽不以时而入用民之力无日五
十六十七十者不养孤独鳏寡无常饩三王之道不
复非秦之罪也汉之罪也桀灭夏道汤亦受命克承
禹烈故夏之民归于商不见商之政而见禹之政商
之民归于周不见周之政而见汤之政秦灭周道汉
亦受命不袭周之政而沿秦之弊立汉之政故秦之
民归于汉见汉之政而不见周之政盖以汉之礼乐
易三王之礼乐也以汉之制度易三王之制度也以
汉之爵赏易三王之爵赏也以汉之法律易三王之
法律也以汉之政令易三王之政令也噫汉顺天应
人以仁易暴以治易乱三王之举其始何如此其盛
哉其终何如此其卑哉三王建大中之道置而不行
区区袭秦之余立汉之法可惜矣
汉论中
或曰汉改三王之道作之者其谁欤曰曹参陆贾叔
孙通之罪也汉高祖以干戈而定天下陆贾曰陛下
马上得之不可马上治之于是使贾着秦所以得天
下及古今成败之国贾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帝辄
称善高祖已平天下群臣饮酒争功或妄呼拔剑击
柱上患之叔孙通乃与弟子百余人杂采古礼与秦
仪以为汉仪帝用之曰今日知其为皇帝之贵也汉
高祖豁达大度聪明神圣温恭浚哲英威睿武其资
材固不下乎禹汤与文武之道使为帝则帝矣使为
王则王矣方平定祸乱思为汉家改正朔定礼乐立
制度明文章施道德张教化一风俗兴太平以垂于
千万世贾若能远举帝王之道致于人君施于国家
布于天下通若能纯用三王之礼施于朝廷达于政
教格于后世以高皇之材而不能之乎乃龊龊进夫
当时之近务王霸之猥略贵乎易行孜孜举夫近古
之野礼亡秦之杂仪求夫疾效使高祖上视汤武有
德汉家比踪三王为不侔可惜也哉初萧何为相
天下未甚乂而何死曹参代之参以为萧何之规当
守之勿失日饮醇酒宽纵不治事虽复惠帝求治参
不能竭才辅之直以高祖之初定祸乱萧何之草创
律令民仅出涂炭为已太平国仅立法式为已大备
当其高祖之既平祸乱萧何之既定律令惠帝之方
求治参能竭伊尹致君如尧舜之心周公辅成王致
太平之道以事惠帝制度之未修者修之教化之未
格者格之文章之未备者备之礼律之未明者明之
刑政之未和者和之尽循三王之道而行之贾与通
既施之于前参复行之于后汉岂有不及三王之治
者乎故曰陆贾叔孙通曹参之罪也
汉论下
或曰时有浇淳道有升降当汉之时固不同三代之
时也尽行三王之道可乎曰时有浇淳非谓后之时
不淳于昔之时也道有升降非谓今之道皆降古之
道也夫时在治乱道在圣人非有先后耳桀纣兴则
民性暴汤武兴则民性善汤之时固在桀之后武之
时固在纣之后而汤武之时岂有不淳于桀纣之时
其道亦已降乎其民亦已难教乎时治则淳时乱则
浇非时有淳浇也圣人存则道从而隆圣人亡则道
从而降非道有升降也民厌周久矣苦秦甚矣秦之
政槛也民得出槛也惟使之从三王之政非如
槛之深闭可畏也既得出槛而得适非槛人
皆乐然从之也况使从三王大中之道跻于泰然安
乐乎当高祖提秦之民于千万丈不测深渊中置之
于平地若示之以三王之政革之以三王之化鼓之
以三王之号令明之以三王之律度民有不肯从之
乃曰不如在千万丈不测深渊中之乐邪吾未之信
也当乎天下初定也民未有富兼贫民未有强凌弱
民未有众吞寡民未有大并小因定之经界因为之
井田民有争乎国未有巡行之费国未有兵众之动
国未有土木之耗因为之什一之法因立之中正之
道国阙用乎封建以域之射乡以仁之庠序以教之
养老以厚之秦之民不为汉之民为三王之民也民
不见汉之政见三王之政也伊尹俾其君不及尧舜
其心愧耻若挞于市汤去尧舜数百年矣而又承桀
之大乱其时固亦浇漓矣且能以尧舜致其君曹参
陆贾叔孙通乃独不能以三王之道事于汉使汉不
及三王诚可罪也或曰汉之辅政者前有萧张中有
平勃后有霍光魏相公孙博阳侯韦贤父子而独责
于贾与通暨曹相国不亦偏乎曰易之革曰天地革
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君子以治历
明时鼎曰君子以正位凝命当高祖定天下乃革去
故鼎取新之日也曹参陆贾叔孙通正当君子以治
历明时正位凝命之际也会其时乘其际不能创制
度明律令以垂万世法适当其罪也至于后世法令
已定矣条章已着矣制度已行矣朝廷循之已惯习
矣而遽更之得无乱乎富者已连田兼地矣强已凌
弱矣众已吞寡矣大已并小矣而遽正之以经界居
之以井田民肯从乎后嗣奢纵日作土木不息内畜
嫔侍外耽畋游殚天下之力犹供亿不足而遽行中
正之道取什一之赋罢关市开山泽国其不乏乎故
错请削国地而被诛仲舒请限民田而不用霍光
魏相公孙韦贤博阳侯虽有其才岂复能为汉家革
制度乎适不当其时也故吾罪曹参陆贾叔孙通也
武王论 苏轼
武王克殷以殷遗民封纣子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
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武王崩禄父与管蔡作乱成
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苏子曰武王非圣人
也昔者孔子盖罪汤武顾自以为殷之子孙而周人
也故不敢然数致意焉曰大哉巍巍乎尧舜也禹吾
无间然其不足于汤武也亦明矣曰武尽美矣未尽
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
谓至德也已矣伯夷叔齐之于武王也盖谓之弒君
至耻之不食其粟而孔氏与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
孔子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苟自孔子必守此法国之
存亡民之死生将于是乎在其孰敢不严而孟轲始
乱之曰吾闻武王诛独夫纣未闻弒君也自是学者
以汤武为圣人之正若当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
当时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书牧野之
事必以弒书而汤武仁人也必将为法受恶周公作
无逸曰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
人迪哲上不及汤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时
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称王行天子之事周之
王不王不计纣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纣纣不
见伐而以考终或死于乱殷人立君以事周命为二
王后以祀殷君臣之道岂不两全也哉武王观兵于
孟津而归纣若不改过则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
亦若是而已矣天下无主有圣人者出而天下归之
圣人所不得辞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杀之可乎
汉末大乱豪杰并起荀文若圣人之徒也以为非曹
操莫与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与操谋者皆王者
之事也文若岂教操反者哉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既
平神器自至将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
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谋九锡则文若死之故吾尝
以文若为圣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张子房而道似伯
夷也杀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则可使其子而果
人也则必死之楚人将杀令尹子南子南之子弃疾
为王驭士王泣而告之既而杀子南其徒曰行乎曰
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然则臣王乎曰弃父事雠吾
弗忍也遂缢而死武王亲以黄钺斩纣使武庚受封
而不叛岂复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后
知也武王之封武庚盖亦不得已焉耳殷有天下六
百年贤圣之君六七作纣虽无道其故家遗俗未尽
灭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诛其君
灭其社稷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岂
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圣人也
平王论 前人
苏子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谬也自平王至于
亡非有大无道者也王之神圣诸侯服享然终以
不振则东迁之过也昔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成
王周公复增营之周公既没盖君陈毕公更居焉以
重王室而已非有意于迁也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
葬之毕此岂有意于迁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遗其
子孙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败至于乞假以生可也
然终不敢议田宅今平王举文武成康之业而大弃
之此一败而鬻田宅者也夏商之主皆五六百年其
先王之德无以过周而后王之败亦不减幽厉然至
于桀纣而后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东周之名
存而实亡也是何也则不议田宅之效也盘庚之迁
复殷之旧也古公迁于岐于是时周人如狄人也逐
水草而居岂所难哉卫文公东徙度河恃齐而存耳
齐迁临淄晋迁于绛于新田皆其盛时非有所畏也
其余避寇而迁都未有不亡虽不即亡未有能复振
者也春秋时楚大饥群蛮叛之申息之北门不启楚
人谋徙于阪高蒍贾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于是
乎以秦人巴人灭庸而楚始大苏峻之乱晋几亡矣
宗庙宫室尽为灰烬温峤欲迁豫章三吴之豪欲迁
会稽将从之矣独王导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
者不以丰俭移都若弘卫文大帛之冠何适而不可
不然虽乐土为墟矣且北寇方强一旦示弱窜于蛮
越望实皆丧矣乃不果迁而晋复安贤哉导也可谓
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虽不如楚之强顾不
愈于东晋之微乎使平王有一王导定不迁之计收
丰镐之遗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势临东诸侯
齐晋虽强未敢贰也而秦何自霸哉魏惠王畏秦迁
于大梁楚昭王畏吴迁于郢项襄王畏秦迁于陈考
烈王畏秦迁于寿春皆不复振有亡征焉东汉之末
董卓劫帝迁于长安汉遂以亡近世李景迁于豫章
亦亡故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谬也
秦始皇论 前人
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养生之具击搏挽裂与禽
兽争一旦之命惴惴焉朝不谋夕忧死之不给是故
巧诈不生而民无和然圣人恶其无别而忧其无以
生也是以作为器用耒耜弓矢舟车网罟之类莫不
备至使民乐生便利役御万物而适其情而民始有
以极其口腹耳目之欲器利用便而巧诈生求得欲
从而心志广圣人又忧其桀猾变诈而难治也是故
制礼以反其初礼者所以反本复始也圣人非不知
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于人情而适于四体之安也
将必使之习为迂阔难行之节宽衣博带佩玉履舄
所以回翔容与而不可以驰骤上自朝廷而下至于
民其所以视听其耳目者莫不近于迂阔其衣以黼
黻文章其食以笾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进取选举
以学校其治民以诸侯嫁娶死葬莫不有法严之以
鬼神而重之以四时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轻为奸故
曰礼之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区区
于升降揖让之间丁宁反复而不敢失坠者世俗之
所谓迂阔而不知夫圣人之权固在于此也自五帝
三代相承而不敢破至秦有天下始皇帝以诈力而
并诸侯自以为智术之有余而禹汤文武之不知出
此也于是废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切出
于便利而不耻于无礼决坏圣人之藩墙而以利器
明示天下故自秦以来天下惟知所以求生避死之
具以礼者为无用赘疣之物何者其意以为生之无
事乎礼也苟生之无事乎礼则凡可以得生者无所
不为矣呜呼此秦之祸所以至今而未息欤昔者始
有书契以科斗为文而其后始有规矩摹画之迹盖
今所谓大小篆者至秦而更以隶其后日以变革贵
于速成而从其易又创为纸以易简策是以天下簿
书符檄繁多委压而吏不能究奸人有以措其手足
如使今世而尚用古之篆书简策则虽欲繁多其势
无由由此观之则凡所以便利天下者是开诈伪之
端也嗟夫秦既不可及矣苟后之君子欲治天下而
惟便利之求则是引民而日趋于诈也悲夫
秦始皇扶苏论 前人
秦始皇时赵高有罪蒙毅按之当死始皇赦而用之
长子扶苏好直谏上怒使北监蒙恬兵于上郡始皇
东游会稽海走琅琊次子胡亥李斯蒙毅赵高从
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未及还上崩李斯赵高矫诏
立胡亥杀扶苏蒙恬蒙毅卒以亡秦苏子曰始皇制
天下轻重之势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备乱可谓密矣
蒙恬将三十万人威震北方扶苏监其军而蒙毅侍
帷幄为谋臣虽有大奸贼敢睥睨其间哉不幸道病
祷祀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高斯得成其谋始
皇之遣毅毅见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
以言智虽然天之亡人国其祸败必出于智之所不
及圣人为天下不恃智以防乱恃其无致乱之道耳
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高夫阉尹之祸如毒药猛兽
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书契以来惟东汉吕强后
唐张承业此二人号称善良岂可望一二于千万以
取必亡之祸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汉桓灵唐
肃代犹不足深怪始皇汉宣皆英主亦沉于赵高恭
显之祸彼自以为聪明人杰也奴仆熏腐之余何能
为及其亡国乱朝乃与庸主不异吾故表而出之以
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汉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
下不可谓不智扶苏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陈胜假
其名犹足以乱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
即受诛而复请之则斯高无遗类矣以斯之智而不
虑此何哉苏子曰呜呼秦之失道有自来矣岂独始
皇之罪自商鞅变法以殊死为轻典以参夷为常法
人臣狼顾息以得死为幸何暇复请方其法之行
也求无不获禁无不止鞅自以为轶尧舜而驾汤武
矣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为法之弊夫岂独鞅
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轲之变持兵者熟视始皇环柱
而走而莫之救者以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复
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复请也二人
之不敢复请亦知始皇之騺悍而不可回也岂料其
伪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孔子曰有一言
而终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为心而以平易为
政则上易知下易达虽有卖国之奸无所投其隙仓
卒之变无自发焉然其令行禁止盖有不及商鞅者
矣而圣人终不以此易彼商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
弃灰刑其亲戚师傅积威信之极以至始皇秦人视
其君如雷霆鬼神不可测识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
而后致刑今至使人矫杀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
敢请则威信之过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
中其身及其子孙汉武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
如扶苏之仁则宁死而不请如戾太子岂欲反者哉
计出于无聊也故为二君之子者有死与反而已李
斯之智盖有以知扶苏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
以戒后世之果于杀者
魏武帝论 前人
世之所谓智者知天下之利害而审乎计之得失如
是而已矣此其为智犹有所穷唯见天下之利而为
之唯其害而不为则是有时而穷焉亦不能尽天下
之利古之所谓大智者知天下利害得失之计而权
之以人是故有所犯天下之至危而卒以成大功者
此以其人权之轻敌者败重敌者无成功何者天下
未尝有百全之利也举事而待其百全则必有所格
是故知吾之所以胜人而人不知其所以胜我者天
下莫能敌之昔者晋荀息知虞公必不能用宫之奇
齐鲍叔知鲁君必不能用施伯薛公知黥布必不出
于上策此三者皆危道也而直犯之彼不知用其所
长又不知出吾之所忌是故不可以冒害而就利自
三代之亡天下以诈力相并其道术政教无以相过
而能者得之当汉氏之衰豪杰起而图天下二袁
董吕争为强暴而孙权刘备又以区区于一隅其用
兵制胜固不足以敌曹氏然天下终于分裂讫魏之
世而不能一盖尝试论之魏武长于料事而不长于
料人是故有所重发而丧其功有所轻为而至于败
刘备有盖世之才而无应卒之机方其新破刘璋蜀
人未附一日而四五惊斩之不能禁释此时不取而
其后遂至于不敢加兵者终其身孙权勇而有谋此
不可以声势恐喝取也魏武不用中原之长而与之
争于舟楫之间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以争利犯此二
败以攻孙权是以丧师于赤壁以成吴之强且夫刘
备可以急取而不可以缓图方其危疑之间卷甲而
趋之虽兵法之所忌可以得志孙权者可以计取而
不可以势破也而欲以荆州新附之卒乘胜而取之
彼非不知其难特欲侥幸于权之不敢抗也此用之
于新造之蜀乃可以逞故夫魏武重发于刘备而丧
其功轻为于孙权而至于败此不亦长于料事而不
长于料人之过欤嗟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
能者举知之而不能权之以人则亦纷纷焉或胜或
负争为雄强而未见其能一也
唐论 曾巩
成康殁而民生不见先王之治日入于乱以至于秦
尽除前圣数千载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归于
汉汉之为汉更二十四君东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
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己之意非放
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
已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闻虽美矣而当世之法
度亦不能放于三代汉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
晋与隋虽能合天下于一然而合之未久而已亡其
为不足议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
莫盛于太宗之为君也诎己从谏仁心爱人可谓有
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卫任兵以职事任官以
材能任职以兴义任俗以尊本任众赋役有定制兵
农有定业官无虚名职无废事人习于善行离于末
作使之操于上者要而不烦取于下者寡而易供民
有农之实而兵之备存有兵之名而农之利在事之
分有归而禄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遗而治之体相承
其廉耻日以笃其田野日以辟以其法修则安且治
废则危且乱可谓有天下之材行之数岁粟米之贱
斗至数钱居者有余蓄行者有余资人人自厚几致
刑措可谓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
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不得与先王并者法度之
行拟之先王未备也礼乐之具田畴之制庠序之教
拟之先王未备也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
下莫不以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裔万国古所
未及以政者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而非先王
之所务也太宗之为政于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
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汤之治由汤之治五百余年而
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余年而始有太宗之
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
而又以其未备也不得与先王并而称极治之时是
则人生于文武之前者率五百余年而一遇治世生
于文武之后者千有余年而未遇极治之时也非独
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士之生于文武之前者
如舜禹之于唐八元八凯之于舜伊尹之于汤太公
之于文武率五百余年而一遇生于文武之后千有
余年虽孔子之圣孟轲之贤而不遇虽太宗之为君
而未可以必得志于其时也是亦士民之生于是时
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独为人君者
可以考焉士之有志于道而欲仕于上者可以鉴矣
汉文帝论 曾肇
予尝谓治天下本于躬化而观汉文帝躬行节俭以
德化民宜其有以振起衰俗而贾谊以谓残贼公行
莫之禁止其说以背本趋末者为天下大残淫侈之
俗为天下之大贼以当时风俗可谓敝矣岂所谓躬
化者果无益于治哉盖文帝虽有仁心仁闻而不修
先王之政故也先王有不忍人之心则有不忍人之
政而其政必本于理财理财之法其定民之大方有
四任民之职有九士农工商以辨其名九谷草木山
泽鸟兽材贿丝枲聚敛转移以辨其职又为之屋粟
里布夫家之征以待其不勤是故天下无迁徙之业
无游惰之民其于生财可谓众矣至于爱养万物必
以其道故罻罗网罟斧斤弓矢皆以时入而覆巢麛
卵杀胎伐夭皆为之禁取之又有其时也于是制礼
以节其用天子都千里之畿诸侯各专百里之国卿
士大夫至于庶人莫不有田而视其位之贵贱称其
入之厚薄而为之法制度数以待其冠婚宾客死丧
祭祀之用者隆杀多寡各适其宜为上者谨名分以
示天下而人人安于力分之内无觊觎于其外是以
淫僻放侈之心不生而贫富均一海内充实无不足
之患然后示之以廉耻兴之以德义故民从之也轻
方此之时游惰者无所容而虽有僭侈之心亦安所
施于外哉教化之所以行残贼之所以熄盖出于是
也自秦灭先王之籍而汉因之务为一切之制由天
子至于庶人无复有度量分界之限而人人去本趋
末争于僭侈高祖尝禁贾人不得曳丝乘车其令卒
于不行至文帝之时商贾富厚力过吏埶而末伎游
食害农者蕃庶人墙屋饰文绣仆妾之衣皆宗庙之
奉天子之服则其俗之不善可知矣而文帝不知修
先王之政以救其弊方其开籍田以劝耕者衣弋绨
而斥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其意美矣然法度之
具不行而欲以区区之一身率四海之众岂非难哉
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非虚言也虽然以彼之德
成之以先王之政则庶几三代之贤主哉
夏论 苏辙
圣人之道苟可以安天下不求为异也尧舜传之贤
而禹传之子后世以为禹无圣人而传之而后授之
其子孙此以好异期圣人也夫圣人之于天下不从
其所安而为之而求异夫天下之人何其用心之浅
耶昔者汤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
也汤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为天下而汤不以予
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诚以为其子之才不至于乱
天下者则无事乎授之他人而以为异也而天下之
人何独疑夫禹哉今夫人之爱其子是天下之通义
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孙人情之所皆然也圣人以
是为不可易故因而听之使之父子相继而无相乱
以至于尧尧举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
授之禹举天下而授之人此圣人之所以大过人而
天下后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后世之所不能而圣人
独为之岂以为异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贤而有异人
焉为异而震之则天下皆将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
尧舜之传贤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尧之丹朱舜之
商均仅可以守天下而尧肯传之舜舜肯传之禹以
为异而疑天下哉然则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
为不足受也使天下复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
之矣何者启足以为天下故也启为天下而益为之
佐是益不失为伊尹周公其功犹可以及天下也圣
人之不喜异也如此鲁人之法赎人者受金于府子
贡赎人而不受赏夫子叹曰嗟夫使鲁之不复赎人
者赐也夫赎人而不以为功此君子之所以异于众
人者而其弊乃至于不赎是故圣人不喜为异以其
有时而穷也闵子终三年之丧见于夫子援琴而歌
戚戚而不乐作而曰先王制礼弗敢过也子夏终三
年之丧见于夫子取琴而鼓之其乐侃侃然作而曰
先王制礼不敢不及也而夫子皆以为贤由此观之
禹益之事传者之过也记有之曰有虞氏禘黄帝而
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祖颛顼
而宗禹舜禹皆有所从受天下者其所从受天下者
不可忘也故舜宗尧而置瞽瞍此天下之大义也至
禹不独废尧而且忘舜鲧虽得罪以父故得祭于郊
从舜之义则禹为忘其君从禹之义则舜为忘其亲
二者皆圣人之所不为也予闻之礼之所行义之所
许也故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舜禹之有天
下则先王之所未有也故尧虽非父而其德载于后
世不可以不宗瞽瞍虽其亲而无功于人不可以私
享二者皆义也至夏后氏郊鲧而宗禹此禹之子孙
之礼也孰谓禹之不宗舜哉柳下惠称有虞氏郊尧
而宗舜先儒以为此虞氏子孙之礼也以虞推禹则
禹其有不宗舜乎虽然夏之子孙所以不宗舜者以
有鲧也鲧虽得罪于舜而从事于水者九年非瞽瞍
之比也故卒为夏郊而三代祀之三代犹以其功祀
之而其子孙顾可以他人废之乎故夫虞夏之祀皆
义之所予也
商论 前人
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
衰而复兴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复兴者宣王一人
而已夫商之多贤君宜若其世之过于周周之贤君
不如商之多而其久于商者乃数百岁其故何也盖
周公之治天下务以文章繁缛之礼和柔驯扰刚强
之民故其道本于尊尊而亲亲贵老而慈幼使民之
父子相爱兄弟相悦以无犯上难制之气行其至柔
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刚毅果敢之志故其
享天下至久而诸侯内侵京师不振卒于废为至弱
之国何者优柔和易可以为久而不可以为强也若
夫商人之所以为天下者不可复见矣尝试求之诗
书诗之宽缓而和柔书之委曲而繁重者举皆周也
而商人之诗骏发而严厉其书简洁而明肃以为商
人之风俗盖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刚强不屈之俗
也故其后世有以自振于衰微然至其败也一散而
不可复止盖物之强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
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于不胜强者易以折而其末
也乃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长而周之所以不
振也呜呼圣人之虑天下亦有所就而已不能使之
无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强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
远此二者存乎其后世之贤与不贤矣太公封于齐
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弒之臣周公治鲁
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寖衰矣夫尊贤尚功则近
于强亲亲尊尊则近于弱终之齐有田氏之祸而鲁
人困于盟主之令盖商之政近于齐而周公之所以
治周者其所以治鲁也故齐强而鲁弱鲁未亡而齐
亡也
周论 前人
传曰夏之政尚忠商之政尚质周之政尚文而仲尼
亦云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予读诗书历
观唐虞至于商周以为自生民以来天下未尝一日
而不趋于文也文之为言犹曰万物各得其理云尔
父子君臣之间兄弟夫妇之际此文之所由起也昔
者生民之初父子无义君臣无礼兄弟不相爱夫妇
不相保天下纷然而淆乱忿斗而相苦文理不着而
人伦不明生不相养而死不相葬天下之人举皆戚
然不宁于中然后反而求其所安属其父子而列其
君臣联其兄弟而正其夫妇至于虞夏之世乃益去
其鄙野之制然犹以天子之尊饭土塯啜土铏土阶
三尺茅茨不剪至于周而后大备其粗始于父子之
际其精布于万物其用甚广而无穷盖其当时莫不
自谓文于前世而后之人乃更以为质也是故祭祀
之礼陈其笾豆列其鼎俎备其醪醴俯伏以荐思其
饮食醉饱之乐而不可见也于是灌用郁鬯藉用白
茅既沃而莫之见以为神之缩之也体魄降于地魂
气升于天恍惚诞谩而不知其所由处声音气臭之
类恐不能得当也于是终祭于屋漏绎祭于祊以为
人子之心无所不至也荐之以滋味重之以脍炙恐
鬼神之不屑也荐之以血毛重之以体荐恐父祖之
不吾安也于是先黍稷而饭稻粱先大羹而饱庶羞
以为不敢忘礼亦不敢忘爱也丁宁反复优游而不
忍去以为可以尽人子之心而人子之心亦可以少
安矣故凡世之所谓文者皆所以安夫人之所不安
而人之所安者事之所当然也仲尼区区于衰周之
末收先王之遗文而与曾子推论礼之所难处至于
毫厘纤悉盖以为王道之盛其文理当极于此焉耳
及周之亡天下大坏强陵弱众暴寡而后世乃以为
周文之弊夫自唐虞以至于商渐而入于文至周而
文极于天下当唐虞夏商之世盖将求周之文而其
势有所未至非有所谓质与忠也自周而下天下习
于文非文则无以安天下之所不足此其势然也今
夫冠婚丧祭而不为之礼墓祭而不庙室祭而无所
仁人君子有所不安于其中而曰不文以从唐虞夏
商之质夫唐虞夏商之质盖将以求周之文而未至
者非所以为法也
秦论上 前人
秦人居诸侯之地而有万乘之志侵辱六国斩伐天
下不数十年之间而得志于海内至其后世再传而
遂亡刘季起于匹夫斩刈豪杰秦诛楚以有天下
而其传子孙数十世而不绝盖秦汉之事其所以起
者不同而其所以取之者无以相远也然刘项奋臂
于闾阎之中率天下起之兵西向以攻秦无一成
之聚一夫之众驱罢敝谪戍之人以求所非望得之
则生失之则死以匹夫而图天下其势不得不疾战
以趋利是以冒万死求一生而不顾今秦拥千里之
地而乘累世之业虽闭关而守之畜威养兵拊循士
民而诸侯谁敢谋秦观天下之衅而后出兵以乘其
弊天下夫谁敢抗而惠文武昭之君乃以万乘之资
而用匹夫所以图天下之势疾战而不顾其后此宜
其能以取天下而亦能以亡之也夫刘项之势天下
皆非吾有起于草莽之中因乱而争之故虽驱天下
之人以争一旦之命而民犹有待于戡定以息肩于
此故以疾战定天下天下既安而下无背叛之志若
夫六国之际诸侯各有分地而秦乃欲以力征强服
四海不爱先王之遗黎以为子孙之谋而竭其力以
争邻国之利六国虽灭而秦民之心已散矣故秦之
所以谋天下者匹夫特起之势而非所以承祖宗之
业以求其不失者也昔者尝闻之周人之兴数百年
而后至于文武文武之际三分天下而有二然商之
诸侯犹有所未服纣之众未可以不击而自解也故
以文武之贤退而修德以待其自溃诚以为后稷公
刘太王王季勤劳不懈而后能至于此故其发之不
可轻而用之有时也嗟夫秦人举累世之资一用而
不复惜其先王之泽已竭于取天下而尚欲求以为
国亦已惑矣
秦论下
三代圣人以道御天下动容貌出辞气逡巡庙堂之
上而诸侯承德四裔向风何其盛哉至其后世稍衰
桓文迭兴而维持之要之以盟会齐之以征伐既已
毕矣然春秋之后吴越放恣继之以田常三晋之乱
天下遂为战国君臣之间非诈不言非力不用相与
为盗跖之行犹恐不胜虽桓文之事且不试矣而况
于文武成康之道欤秦起于西陲本以强兵富国为
上其先襄公最贤诗人称之然其所以为国者亦犹
是耳诗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夫蒹葭之方盛也苍苍其强劲而不适于用至于白
露凝戾为霜然后坚成可施于人今夫襄公以耕战
自力而不知以礼义终成之岂不苍然盛哉然而君
子以为未成故其后世狃于为利而不知义至于商
君厉之以法风俗日恶鄙诈猛暴甚于六国卒以此
胜天下秦之君臣以为非是无足以服人矣当是时
诸侯大者连地数千里带甲数十万虽使齐威晋文
假仁义挟天子而令之其势将不能行惟得至诚之
君子自修而不争如商周之先君庶几可以服之孟
子游于齐梁以此干其君皆不能信以为诈谋奇计
之所不能下长戟劲弩之所不能克区区之仁义何
足以致此然魏文侯当时之弱国也君王后齐之一
妇人也魏文侯行仁义礼下贤者用卜子夏田子方
段干木而秦人不敢加兵君王后用齐四十余年事
秦谨与诸侯信而齐亦未尝受兵而况于力行仁义
中心惨怛终身不懈而有不能胜者哉夫衣冠佩玉
可以化强暴深居简出可以却猛兽虚心寡欲可以
怀鬼神孟子曰仁不可以为众诚因秦之地用秦之
民按兵自守修德以来天下彼将襁负其子而至而
谁与共亡惜乎其明不足以知之竭力以胜敌敌胜
之后二世而亡其数有以取之矣
始皇论 前人
诸侯之兴自生民始矣至始皇灭六国而五帝三代
之诸侯扫地无复遗者非秦能灭诸侯而势之隆污
极于此矣昔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传商
及周文武之间止千七百余国夫人之必争强弱之
必相吞灭此势之必至者也彼非诸侯独能自存圣
贤之君时出而齐之是以强者不敢肆弱者有以自
立盖自禹五世而得少康自少康十二世而得汤自
汤八世而得太戊自太戊十三世而得武丁自武丁
八世而得周文武当是时虽有强暴诸侯不得以力
加小弱然虞夏诸侯亡者已十八九矣自文武成康
以来三十有三世独一宣王能纪纲诸夏幽平以后
诸侯放恣春秋之际存者百七十余国而已虽齐威
晋文迭兴以会盟征伐持之而道德不足其身所攻
灭盖已多矣陵迟至于六国独有宋卫中山泗上诸
侯在耳地大兵强皆务以诈力相倾虽使威文复生
号令将有所不行非有盛德之君不足以怀之矣是
以至于荡灭无余而后止秦虽欲复立诸侯岂可得
哉而议者乃追咎李斯不师古始使秦孤立无援二
世而亡盖未之思欤夫商周之初虽封建功臣子弟
而上古诸侯布天下植根深固是以新故相维势
如犬牙数世之后皆为故国不可复动今秦已削平
诸侯荡然无复立锥之国虽使并建子弟而君民不
亲譬如措舟沧海之上大风一作漂卷而去与秦之
郡县何异且独不见汉高晋文之事乎割裂海内以
封诸子大者连城数十举无根之人寄之万民之上
十数年之间随即散灭不获其用岂非惑于其名而
未察其势也哉古之圣人立法以御天下必观其势
势之所去不可以强反今秦之郡县岂非势之自至
也欤然秦得其势而不免于灭亡盖治天下在德不
在势诚能因势以立法务德以扶势未有不安且治
者也使秦既一天下与民休息宽徭赋省刑罚黜奢
淫崇俭约选任忠良放远法吏而以郡县治之虽与
三代比隆可也
三宗论 前人
黄帝尧舜寿皆百年享国皆数十年周公作无逸言
商中宗享国七十五年高宗五十九年祖甲三十三
年文王受命中身享国五十年自汉以来贤君在位
之久皆不及此西汉文帝二十三年景帝十六年昭
帝十三年东汉明帝十八年章帝十三年和帝十二
年唐太宗二十三年此皆近世之明主然与无逸所
谓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或
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者无以大相过
也至其享国长久如秦始皇帝汉武帝梁武帝隋文
帝唐元宗皆以临御久远循致大乱或以失国或仅
能免其身其故何也人君之富其倍于人者千万也
膳服之厚声色之靡所以贼其躬者多矣朝夕于其
间而无以御之至于夭死者势也幸而寿考用物多
而害民久矜己自圣轻蔑臣下至于失国宜矣古之
贤君必志于学达性命之本而知道德之贵其视子
女玉帛与粪土无异其所以自养乃与山林学道者
比是以久于其位而无害也傅说之诏高宗曰王人
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
永世匪说攸闻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于
兹道积于厥躬惟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
觉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呜呼傅说其知此矣
两汉论 前人
古之圣人制为君臣之分天子以其一身立乎天下
之上安受天下之奉己而不辞天下之人奇材壮士
争出其力以自尽于天子之下而无所逃遁此二者
何为如此也天下之事固其贤者为之也仁人君子
尽其心以制天下之事而无所不成武夫猛士竭其
力以剪天下之暴乱而无所不定此其类非不智且
勇也然而不得其君则其心常鳃鳃然旷四海而不
能以自安功成事立缺然反顾而莫之能受是以天
下之贤才其才虽足以取之而常喜天下之有贤君
者利其有以受之也盖古之人君收天下之英雄而
不失其心故天下皆争归之而英雄之士因其君之
资以用力于天下功成求得而不敢为背叛之操故
上下相守而可以至于无穷唯其君臣相戾而不能
以相用君以为无事乎其臣臣以为无事乎其君君
无所用以至于天下之不亲臣无以用之以至于惸
惸而无所底丽而天下始大乱矣且彼不知夫天下
之意也天下之人皆人臣也而谁能以相从惟其因
天子之权而用之是以虽其比肩之人而莫敢抗彼
见天下之莫吾抗也则以为天下之畏我而不知己
之戴君之威而行也故或狃天下之畏己而反以求
去其君其君既去而天下之人孰畏而不为变哉昔
者西汉之衰王莽窃取其人君之权而执之以求取
其天下方其执之而未取也天下不知其将取之是
以俯首而奉其所为何者天下之心犹以为汉役之
也至于天下在莽而其英雄之士遂起而共攻之不
数年而莽以大败何者天下不服无汉之王莽也其
后东汉之乱献帝奔走于草莽之中曹操出之以为
帝王当是之时天下已无汉矣而唯曹氏之为听然
天下之英雄犹以为名皆起而争之终曹公之身而
不能以自安犹幸其当时之人皆知汉之天下已去
而操收之也是以心服曹氏而安为之臣故孔子曰
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礼乐征伐
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
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盖天下之
情居下而干其上之政者以为己之享其利也而不
知天下之争心皆将嚣然而不平是以其素所服者
愈狭则其失之也愈速何则其不平者众也故曰禄
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而三桓之子
孙微矣呜呼公室既微则三桓之子孙天下之所谓
宜盛者也而终以衰弱而不振则夫君臣之分可知
也已
汉武帝论 前人
天下利害不难知也士大夫心平而气定高不为名
所眩下不为利所怵者类能知之人主生于深宫其
闻天下事至鲜矣知其一不达其二见其利不睹其
害而好名贪利之臣探其情而逢其恶则利害之实
乱矣汉武帝即位三年年未二十闽越举兵围东瓯
东瓯告急帝问太尉田蚡蚡曰越人相攻其常事耳
又数反复不足烦中国往救帝使严助难蚡曰特患
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诚能何故弃之小国以穷困来
告急天子不救尚何所诉帝诎蚡议而使助持节发
会稽兵救之自是征南越伐朝鲜讨西南裔兵革之
祸加于四裔矣后二年匈奴请和亲大行王恢请击
之御史大夫韩安国请许其和帝从安国议矣明年
马邑豪聂壹因恢言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
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帝使公卿议之安国恢
往反议甚苦帝从恢议使聂壹买马邑城以诱单于
单于觉之而去兵出无功自是匈奴犯边终武帝无
宁岁天下几至大乱此二者田蚡韩安国皆知其非
而迫于利口不能自伸武帝志求功名不究利害之
实而遽从之及其晚岁祸灾并起外则黔首耗散内
则骨肉相贼杀虽悔过自咎而事已不救矣然严助
交通淮南张汤论杀之王恢以不击匈奴亦坐弃市
二人皆罪不至死而不免大戮岂非首祸致罪天之
所不赦故耶
汉昭帝论 前人
周成王以管蔡之言疑周公及遭风雷之变发金縢
之书而后释然知其非也汉昭帝闻燕王之谮霍光
惧不敢入帝召见光谓之曰燕王言将军出都肄郎
道上称跸又擅调益幕府校尉二事属耳燕王何自
知之且将军欲为非不待校尉左右闻者皆伏其明
光由是获安而燕王与上官皆败故议者以为昭帝
之贤过于成王然成王享国四十余年治致刑措及
其将崩命召公毕公相康王临死生之变其言琅然
不乱昭帝享国十三年年甫及冠功未见于天下其
不及成王者亦远矣夭寿虽出于天然人事常参焉
故吾以为成王之寿考周公之功也昭帝之短折霍
光之过也昔晋平公有蛊疾医和视之曰是谓近女
室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将死天命不佑
国之大臣荣其宠禄而任其大节有灾祸兴而无改
焉必受其咎以此讥赵孟赵孟受之不辞而霍光何
逃焉成王之幼也周公为师召公为保左右前后皆
贤也虽以中人之资而起居饮食日与之接逮其壮
且老也志气定矣其能安富贵易生死盖无足怪者
今昭帝所亲信惟一霍光光虽忠信笃实而不学无
术其所与共国事者惟一张安世所与断几事者惟
一田延年士之通经术识义理者光不识也其后虽
闻久阴不雨之言而贵夏侯胜感蒯瞶之事而贤隽
不疑然终亦不任也使昭帝居深宫近嬖幸虽天资
明断而无以养之朝夕害之者众矣而安能及远乎
人主不幸未尝更事而履大位当得笃学深识之士
日与之居示之以邪正晓之以是非观之以治乱使
之久而安之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然后听其自用
而无害此大臣之职也不然小人先之悦之以声色
犬马纵之以驰骋田猎侈之以宫室器服志气已乱
然后入之以谗说变乱是非移易白黑纷然无所不
至小足以害其身而大足以乱天下大臣虽欲有言
不可及矣语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
故人必知道而后知爱身知爱身而后知爱人知爱
人而后知保天下故吾论三宗享国长久皆学道之
力至汉昭帝惜其有过人之明而莫能导之以学故
重论之以为此霍光之过也
汉光武论上 前人
人主之德在于知人其病在于多才知人而善用之
若己有焉虽至于尧舜可也多才而自用虽有贤者
无所复施则亦仅自立耳汉高帝谋事不如张良用
兵不如韩信治国不如萧何知此三人而用之不疑
西破强秦东服项羽曾莫与抗者及天下既平政事
一出于何法令讲若画一民安其生天下遂以无事
又继之以曹参终之以平勃至文景之际中外晏然
凡此皆高帝知人之余功也东汉光武才备文武破
寻邑取赵魏鞭笞群盗算无遗策计其武功若优于
高帝然使当高帝之世与项羽为敌必有不能辨者
及既履大位惩王莽篡夺之祸虽置三公而不付之
事专任尚书以督文书绳奸诈为贤政事察察下不
能欺一时称治然而异己者斥非谶者弃专以一身
任天下其智之所不见力之所不举者多矣至于明
帝任察愈甚故东汉之治宽厚乐易之风远不及西
汉贤士大夫立于其朝志不获伸虽号称治安皆其
父子才智之所止君子不尚者也
汉光武论下
高帝举天下后世之重属之大臣大臣亦尽其心力
以报之故吕氏之乱平勃得置力焉诛产禄立文帝
若反复手之易当是时大臣权任之甚盛风流相接
至申屠嘉犹召辱邓通议斩错而文景不以为忤
则高帝之用人其重如此景武之后此风衰矣大臣
用舍仅如仆隶武帝之老也将立少主知非大臣不
可乃委任霍光霍光之权在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
天下莫敢异议至于宣帝虽明察有余而性本忌刻
非张安世之谨畏陈万年之顺从鲜有能容者恶杨
恽盖宽饶害赵广汉韩延寿悍然无恻怛之意才高
之士侧足而履其朝陵迟至于元成朝无重臣养成
王氏之祸故莽以斗筲之才济之以欺罔而士无一
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兴虽文武之略足以鼓舞一
世而不知用人之长以济其所不足幸而子孙皆贤
权在人主故其害不见及和帝少幼窦后擅朝窦宪
兄弟恣横杀都乡侯畅于朝事发请击匈奴以自赎
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单于以树恩固位袁安任隗皆
以三公守义力争而不能胜幸而宪以谋逆败盖光
武不任大臣之积其弊乃见于此其后汉日以衰及
其诛阎显立顺帝功出于宦官黜清河王杀李固事
成于外戚大臣皆无所与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
下不能容复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害极天下不能
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东汉之祚尽矣盖
光武不任大臣之祸势极于此夫人君不能皆贤君
有不能而属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于正则其成
多其败少历观古今大臣任事而祸至于不测者必
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它人得乘其隙不在外戚
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灭至以外兵继之呜呼
殆哉
三国论 前人
天下皆怯而独勇则勇者胜皆暗而独智则智者胜
勇而遇勇则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则智者不足
用也夫惟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难
起而难平盖尝闻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
不智不勇而后真智大勇乃可得而见也悲夫世之
英雄其处于世亦有幸不幸耶汉高祖唐太宗是以
智勇独过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孙刘是以智勇相
遇而失之者也以智攻智以勇击勇此譬如两虎相
捽齿牙气力无以相胜其势足以相扰而不足以相
毙当此之时惜乎无有以汉高帝之事制之者也昔
者项籍乘百战百胜之威而执诸侯之柄咄嗟叱
奋其暴怒西向以逆高祖其势飘忽震荡如风雨之
至天下之人以为遂无汉矣然高帝以其不智不勇
之身横塞其冲徘徊而不得进其顽钝椎鲁足以为
笑于天下而卒能摧折项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
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则必有所耗竭而其智虑久
而无成则必有所倦怠而不举彼欲用其所长以制
我于一时而我闭门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巡求
去而不能而项籍固已惫矣今夫曹公孙权刘备此
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之也世
之言者曰孙不如曹而刘不如孙刘备惟智短而勇
不足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
求胜则亦已惑矣盖刘备之才近似于高祖而不知
所以用之之术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
三焉耳先据势胜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广收信越出
奇之将以自辅其所不逮有果锐刚猛之气而不用
以深折项籍猖狂之势此三事者三国之君其才皆
无有能行之者独有一刘备近之而未至其中犹有
翘然自喜之心欲为椎鲁而不能纯欲为果锐而不
能达二者交战于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为而不成
所欲而不遂弃天下而入巴蜀则非地也用诸葛孔
明治国之才而当纷纭征伐之冲则非将也不忍忿
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将以攻人则是其气不足尚
也嗟夫方其奔走于二袁之间困于吕布而狼狈于
荆州百败而其志不折不可谓无高祖之风矣而终
不知所以目用之方夫古之英雄唯汉高帝为不可
及也夫
晋论 前人
御天下有道休之以安动之以劳使之安居而能勤
逸处而能忧其君子周旋揖让不失其节而能耕田
射御以自致其力平居习为勉强而去其惰傲厉精
而日坚劳苦而日强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惮执天下
之大劳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无足为者而天下之
匹夫亦无以求胜其上何者天下之乱盖常起于上
之所惮而不敢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惮而
不敢为则有以乘其间而致其上之所难夫其上之
所难者岂非死伤战斗之患匹夫之所轻而士大夫
之所不忍以其身试之者耶彼以死伤战斗之患邀
我而我不能应则无怪乎天下之至于乱也故夫君
子之于天下不见其所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见是故
事有所不辞而劳苦有所不惮昔者晋室之败非天
下之无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高谈揖让泊
然冲虚而无慷慨感激之操大言无当不适于用而
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窃乘之是以
颠沛陨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刘聪石勒王敦祖约
此其奸诈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于
草木之间大风烈日之所咻而雪霜饥馑之所劳苦
其筋力骨节之所尝试者亦已至矣而使王衍王导
之伦谈笑而当其冲此譬如千金之家居于高堂之
上食肉饮酒不习寒暑之劳而欲以之捍御山林之
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奸雄之所乐攻而无难者也
是以虽有贤人君子之才而无益于世虽有尽忠致
命之意而不救于患难此其病起于自处太高而不
习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劳贵而不能治盖古之
君子其治天下为其甚劳而不失其高食其甚美而
不弃其粝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
失为君子至于后世为其甚劳而不知以自复而为
秦之强食其甚美而无以自实而为晋之败夫甚劳
者固非所以为安而甚美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
以丧天下之故也哉
七代论 前人
英雄之士能因天下之隙而遂成天下之势天下之
势未有可以必成者也而英雄之士常因其隙而入
于其间坚忍而不变是以天下之势遂成而不可解
自晋以下者天下何其纷纷也强者不能以相并而
弱者不能以相服其德不足以相君臣而其兵不足
以相吞灭天下大乱离而为南北北又自离而为东
西其君臣又自相篡取而为七代至于隋而后合而
为一盖其间百有余年之中其贤君名臣累累而出
者不为少矣然而南不能渡河以有北之民而北不
能过江以侵南之地岂其百年之间南无间之足乘
而北无隙之可入哉盖亦其势之有所不可者也七
代之际天下常有变矣宋取之晋齐取之宋梁取之
齐陈取之梁而周齐取之后魏此五衅者兵交而不
解内乱而无救其间非小也而其四邻拱手远望而
莫敢入盖其取之者诚有以待之而不敢以乘其仓
卒也嗟夫北方之人其力不足以并南而南方之势
又固不可以争衡于中国则七代之际天下将不可
合耶尝试论之姚泓宋武之际天下将合之际也姚
兴既死而秦地大乱武帝举江南之兵长驱以攻秦
兵不劳而关中定此天下之一时也及夫刘穆之死
关中未安席不及暖兵不及息而奔走以防江南之
乱留孺子孱将以抗四方强悍之敌则天下之势已
遂去矣且此惟不能因天下之势而遂成之也则夫
天下之势亦随去之而已矣且夫孙权曹操之事足
以见矣曹操之不能过江以攻孙权力有所未足也
而孙权终莫肯求逞于中国盖其志将以侥幸乎北
方大乱然后奋而乘其弊而非以为其地之足以抗
衡于中原也嗟夫使武帝既入关因而居之以镇抚
其人民南漕江淮之资西引巴汉之粟而内因关中
之盛厉兵秣马以问四方之罪戾当此之时天下可
以指麾而遂定矣而何江南之足以芥蔕夫吾心哉
然而其事则不可不察也其心将有所取乎晋而恐
夫人之反之于南是以其心忧惧颠倒而不见天下
之势孔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
则大事不成故夫有可以取天下之势而不顾以求
移其君而遂失之者宋武之罪也
宋武帝论 前人
东汉之衰曹公始践五伯之迹挟天子以令诸侯其
志本欲尽扫群雄而后取汉耳既灭二袁吕布刘表
欲遂取江东而不克既破马超韩遂欲并举巴蜀而
不果再屈于吴蜀而公亦老矣于是董昭进九锡之
议幡然听之而桓文之业至此尽矣然方是时公在
河朔而汉都许昌虽使主盟诸夏而不废旧君上可
以为周文王下亦不失为桓文公不能忍而甘心王
莽九锡之事此荀文若之所以为恨也至司马仲达
父子其势盖与公异矣拥兵天子之侧固已不顺既
杀王凌害诸葛诞非人臣矣又降刘禅服曹氏之所
不能服非贪其土地而利其人民也志亦在九锡耳
虽欲复为桓文尚可得乎宋武既诛桓氏收遗晋而
封植之又克谯纵执慕容超逐卢循擒姚泓立四大
功天下莫能抗然其志不在桓文而在九锡亦已卑
矣方帝之克长安也中原震恐元魏虽姚氏之昏姻
而不敢救羌氐虽关中之唇齿而不敢争此其智力
有余足以有为之时也若能因其兵势据秦陇之形
胜引吴越之饶富以经略中夏成曹公河朔之势则
王伯之功可冀顾所以用之何如耳然其兵未入秦
而使傅亮南走建业发九锡之议刘穆之死南方无
复可托虽已入秦而无留秦之意举千里之地付一
孺子而去赫连勃勃乘之兵将死者过半狼狈而反
仅乃得脱以帝之明非不知诸将之不足以保秦而
志有所在不暇他虑矣悲夫以目前之利而弃百世
之功有曹公削平之业而俯从司马父子攘窃之陋
此君子之所追恨也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
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之则民不
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古之为国必其此四者而后能成大功如武帝之用
兵无敌于天下可以言智矣至其弃秦而归以求九
锡之浮名尚可以为仁乎惟其仁智不具故其功业
止于是也
梁武帝论 前人
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自五帝三
王以形器治天下导之以礼乐齐之以政刑道行于
其间而民莫知也文武之后虽召公毕公之贤君子
不以为知道者至春秋之际管仲晏子子产叔向之
徒以仁义忠信成功于天下然其于道则已远矣孔
子出于周末收文武之遗而得尧舜之极其称曰君
子上达小人下达尝自谓我下学而上达者于其门
人惟颜子曾子庶几以道许之一时贤者若老子之
明道其所以尊之者至矣史称孔子既见老子退谓
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
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
于龙吾不能知其乘云气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
犹龙耶老子体道而不婴于物孔子至以龙比之然
卒不与共斯世也舍礼乐政刑而欲行道于世孔子
固知其难哉东汉以来佛法始入中国其道与老子
相出入皆易所谓形而上者而汉世士大夫不能明
也魏晋以后略知之矣好之笃者则欲施之于世疾
之深者则欲绝之于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与吾
道同而欲绝之老佛之教与吾教异而欲行之皆失
之矣秦姚兴区区一隅招延缁素译经谈妙至者凡
数千人而姚氏之亡曾不旋踵梁武继之江南佛事
前世所未尝见至舍身为奴隶郊庙之祭不荐毛血
父子皆陷于侯景而国随以亡议者观秦梁之败则
以佛法为不足赖矣后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
法劝帝斥去僧徒毁经坏寺既灭佛法而浩亦以非
罪赤唐武宗夷佛灭僧不期年而以弒崩议者观
魏唐之祸则以佛法为不可忤矣二者皆见其一偏
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说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
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气养心其高不可婴其洁不可
混天地神人皆将望而敬之圣人之所以不疾而速
不行而至者一用此道也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
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
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
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
生将恐绝侯王无以为正而贵高将恐道之于物
无所不在而尚可非乎虽然蔑君臣废父子而以行
道于世其弊必有不可胜言者诚以形器治天下导
之以礼乐齐之以政刑道行于其间而民不知万物
育而不相害道行而不相悖泯然不见其际而
天下化不亦周孔之遗意也哉
帝纪部艺文四
隋论 宋苏辙
人之于物听其自附而信其自去则人重而物轻人
重而物轻则物之附人也坚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
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轻也古之圣人其取天下
非其驱而来之也其守天下非其劫而留之也使天
下自附不得已而为之长吾不役天下之利而天下
自至夫是以去就之权在君而不在民是之谓人重
而物轻且夫吾之于人己求而得之则不若使之求
我而后从之己守而固之则不若使之不忍去我而
后与之故夫智者或可与取天下矣而不可与守天
下守天下则必有大度者也何者非有大度之人则
常恐天下之去我而以术留天下以术留天下而天
下始去之矣昔者三代之君享国长远后世莫能及
然而亡国之暴未有如秦隋之速二世而亡者也夫
秦隋之亡其弊果安在哉自周失其政诸侯用事而
秦独得山西之地不过千里韩魏压其冲楚其肩
燕赵伺其北而齐掉其东秦人披甲持兵七世而不
得解寸攘尺取至始皇然后合而为一秦见其取天
下若此其难也而以为不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割裂
以为敌国是以销名城杀豪杰铸锋镝以绝天下之
望其所以备虑而固守之者甚密如此然而海内愁
苦无聊莫有不忍去之意是以陈胜项籍因民之不
服长呼起兵而山泽皆应由此观之岂非其重失天
下而防之太过之弊与今夫隋文之世其亦见天下
之久不定而重失其定也盖自东晋以来刘聪石勒
慕容垂苻坚姚兴赫连之徒纷纷而起者不可胜数
至于元氏并吞灭取略已尽矣而南方未服元氏自
分而为周齐周并齐而授之隋隋文取梁灭陈而后
天下为一彼亦见天下之久不定也是以既得天下
之众而恐其失之享天下之乐而惧其不久立于万
民之上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为举世之人皆有
曩者英雄割据之怀制为严法峻令以杜天下之变
谋臣旧将诛灭略尽而独死于杨素之手以及于大
故终于炀帝之际天下大乱涂地而莫之救由此观
之则夫隋之所以亡者无以异于秦也悲夫古之圣
人修德以来天下天下之所为去就者莫不在我故
其视先天下甚轻夫惟视失天下甚轻是故其心舒
缓而其为政也宽宽者生于无忧而惨急者生于无
聊耳昔尝闻之周之兴太王避狄于岐豳之人民扶
老携幼而归之岐山之下累累而不绝丧失其旧国
而卒以大兴及观秦隋惟不忍失之而至于亡然后
知圣人之为是宽缓不速之行者乃其所以深取天
下者也
唐论 前人
天下之变常伏于其所偏重而不举之处故内重则
为内忧外重则为外患古者聚兵京师外无强臣天
下之事皆制于内当此之时谓之内重内重之弊奸
臣内擅而外无所忌匹夫横行于四海而莫能禁其
乱不起于左右之大臣则生于山林小民之英雄故
夫天下之重不可使专在内也古者诸侯大国或数
百里兵足以战食足以守而其权足以生杀然后能
使四方盗贼之患不至于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
而内患不作当此之时谓之外重外重之弊诸侯拥
兵而内无以制由此观之则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
内而亦不可使在外也自周之衰齐晋秦楚绵地千
里内不胜于其外以至于灭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
之已重而至于此也于是收天下之兵而聚之关中
荡灭其城池杀戮其豪杰使天下之命皆制于天子
然至于二世之时陈胜吴广大呼起兵而郡县之吏
熟视而走无敢谁何赵高擅权于内颐指如意虽李
斯为相备五刑而死于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拥山
河之固而不敢校也此二患者皆始于外之不足而
无有以制之也至于汉兴惩秦孤立之弊乃大封侯
王而高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遗孽余烈至于文景而
为淮南济北吴楚之乱于是武帝分裂诸侯以惩大
国之祸而其后百年之间王莽遂得以奋其志于天
下而刘氏之子孙无复龃龉魏晋之世乃益侵削诸
侯四方微弱不复为乱而朝廷之权臣山林之匹夫
常为天下之大患此数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轻重
之际皆有以自取其乱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
在内则为内忧在外则为外患而秦汉之间不求其
势之本末而更相惩戒以受一偏之利故其祸循环
无穷而不可解也且夫天子之于天下非如妇人孺
子之爱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谨守之不忍以分于人
此匹夫之所谓智也而不知其无成者未始不自不
分始故夫圣人将有所大定于天下非外之有权臣
则不足以镇之也而后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剪其
股肱而责其成功亦已过矣夫天下之势内无重则
无以威外之强臣外无重则无以服内之大臣而绝
奸民之心此二者其势相持而后成而不可一轻者
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沿边为节
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上足以制外国
之难下足以备匹夫之乱内足以禁大臣之变而将
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预制之也
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余府而在关中者五百举
天下之众而后能当关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
至于乘间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
也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置从命
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
下无世臣暴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关中内重之
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
危下无诛绝之祸盖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陷
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秦之关中外无节度之援故
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
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为变而外之不敢为乱未有
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
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强兵
悍将皆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为猖狂不
审之计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制法之得
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盖天宝之际府兵四
出萃于范阳而德宗之世禁兵皆戍赵魏是以禄山
朱泚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乱涂地终于昭宗
而天下卒无宁岁内之强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
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诛王涯杀贾餗自以为
威振四方然刘从谏为之一言而震慑自敛不敢复
肆其后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
军而无一人敢抗者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
重而外重之弊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
后世之不用也
五代论 前人
昔者商周之兴始于稷契而至汤武凡数百年之间
而后得志于天下其成功甚难而享天下之利至缓
也然桀纣既灭收天下朝诸侯自处于天子之尊而
下无不服之志诛一匹夫而天下遂定盖其用力亦
甚易而无劳也至于秦汉之际其英雄豪杰之士逐
天下之利唯恐不及而开天下之衅惟恐其后之也
奋臂于大泽而天下之士云合响应转战终日而辟
地千里其取天下者若此其无难也然天下已定君
臣之分既明裂海内以王诸将将以传之无穷百世
而不变而数岁之间功臣大国反者如猬毛而起是
何其取之之易而守之之难也若夫五代干戈之际
其事虽不足道然观其帝王起于匹夫鞭笞海内战
胜攻取而自梁以来不及百年天下五嬗远者不过
数十岁其智虑曾不足以及其后世此亦甚可怪也
盖尝闻之梁之亡其父子兄弟自相屠灭虐用其民
而天下叛周之亡适遭圣人之兴而不能以自立此
二者君子之所以不能无疑于其间也而后唐之庄
宗明宗与晋汉之高祖皆以英武特异之姿据天下
大半之地及其子孙材力智勇亦皆有以过人者然
终以败乱而不可解此其势必有以自取之也盖唐
汉之乱始于功臣而晋之乱始于外国皆以其易取
天下之过也庄宗之乱晋高祖以兵趋夷门而后天
下定于明宗后唐之亡匈奴破张达之兵而后天下
定于晋匈奴之祸周高祖发南征之议而后天下定
于汉故唐灭于晋晋乱于匈奴而汉亡于周盖功臣
负其创业之勋而匈奴恃其驱除之劳以要天子听
之则不可以久安而诛之则足以召天下之乱戮一
功臣天下遂并起而轧之矣故唐夺晋高祖之权而
亡晋绝匈奴之和亲而灭汉诛杨邠史肇而周人不
服以及于祸彼其初无功臣无匈奴则不兴而功臣
匈奴卒起而灭之故古之圣人有可以取天下之资
而不用有可以乘天下之势而不顾抚循其民以待
天下之自至此非以为苟仁而已矣诚以为天下之
不可以易取也欲求天下而求之于易故凡事之可
以就天下者无所不为也无所不为而就天下天下
既安而不之改则非长久之计也改之而不顾此必
有以忤天下之心者矣昔者晋献公既殁公子重耳
在翟里克杀奚齐卓子而召重耳重耳不敢入秦伯
使公子絷往吊且告以晋国之乱将有所立于公子
重耳再拜而辞亦不敢当也至于夷吾闻召而起以
汾阳之田百万命里克以负蔡之田七十万命郑
而奉秦以河外列城五及其既入而背内外之赂杀
里克郑而发兵以绝秦兵败身掳不复其国而后
文公徐起而收之大臣授之于内而秦楚推之于外
既返而霸于诸侯唯其不求入而人入之无赂于内
外而其势可以自入此所以反国而无后忧也其后
刘季起于丰沛之间从天下武勇之士入关以诛暴
秦降子婴当此之时功冠诸侯其势遂可以至于帝
王此皆沛公之所自为而诸将不与也然至追项籍
于固陵兵败诸将不至乃捐数千里之地以与韩信
彭越而此两人卒负其功背叛而不可制故夫取天
下不可侥幸于一时之利侥幸于一时之利则必将
有百岁不已之患此所谓不及远也
隋论 李清臣
治天下者以王道不可为之以吏治吏治可以苟天
下之安而不可久也纯以王道而治者三代是也吏
治与王道杂然而用者汉唐是也纯用吏治者隋文
是也自禹至于桀自汤至于纣自武王至于赧三代
之长各数十世安而不变者几二千年自高祖至于
平帝自光武至于献帝自高祖太宗至于僖昭兹二
姓者或四百年或三百年不及于三代之长而有过
于历代之数若隋文帝之有天下于时亦可谓之治
平而寡事矣然纔三世二十九年而亡其故何也吏
治与王道之效不同也故三代用王道而长汉唐杂
之以吏治而不及于三代隋文专以吏治而不及于
汉唐是非王道与吏治厚薄之效邪隋文之九年灭
陈而天下始一奋励于为政每一坐朝或至日昃五
品以上引之论事宿卫之人传而食至于兵革不
亲总大兵一百十三万分十二军并发旌旗弥亘千
里近古出师之盛未之有也意谓狼噬元菟之野鸱
张扶余之境电扫襄平之墟未几麦铁杖死辽东宇
文述败水而九军先后焉曾不悔祸益务兴戎
府库空竭头会箕敛而民益不堪命由是盗贼蜂起
王薄发长白张金称聚河曲林士弘据九江杜伏威
掠江淮翟让出阳城似此之类不可胜计而海内四
分五裂矣江都之幸犹自沉湎声色惟日不足度其
不免乃欲摩颈自研卒致血溅御衣而见亦随殒非
天下之至愚孰能与于此哉当其指麾群雄叱之
间风骇云流而混六合于一家何其雄也身死肉未
及寒而邦国荡覆子孙诛戮殆尽反不如弘农一布
衣时又何其削也君子论祸败之几不起于炀帝之
日而基于高祖之时何也盖天下大物也可以德持
不可以力竞使高祖以德结人心虽炀帝昏荒之甚
其败亡未必若斯之速也夏有太康殷有雍己河亶
甲周有幽厉而宗祀不绝者以禹汤文武之德未斩
也是故采章文物不足为之盛金城汤池不足为之
欹器耳是故民众而益乱地大而益危呜呼彼安知
三代有长久难动之法乎后之王者鉴于三代两汉
隋唐之事不恃吏治之安而留意于王道其可以长
有天下之民矣
秦论 何去非
兵有攻有守善为兵者必知夫攻守之所宜故以攻
则克以守则固当攻而守当守而攻均败之道也方
天下交臂相与而事秦之强也秦人出甲以攻诸侯
盖将取之也图攻以取人之国者所谓兼敌之师也
及天下攘袂相率而叛秦之乱也秦人合卒以拒诸
侯盖将却之也图拒以却人之兵者所谓救败之师
也兼敌之师利于转战救败之师利于固守兵之常
势也秦人据崤函之阻以临山东自缪公以来常雄
诸侯卒至于并天下而王之岂其君世贤耶亦以得
乎形便之居故也二世之乱天下相与起而亡秦不
三岁而为墟以二世之不道顾秦亦何足以亡然而
使其知捐背叛之山东严兵拒关为自救之计虽以
无道之行而山西千里之区犹可岁月保也不知虑
此乃空国之师以属章邯李由之徒越关千里以搏
寇而为乡日堂堂兼敌之师亦已悖矣方陈胜之首
事而天下豪杰争西向而诛秦也盖振臂一呼而带
甲者百万举麾一号而下城者数十又类皆山林倔
起之匹夫其存亡胜负之机取决于一战其锋至锐
也而章邯之徒不知固守其所以老其师乃提孤军
弃天险渡漳逾洛左驰右骛以撄四合之锋卒至于
败而沛公之众扬袖而入空关虽二世之乱足以覆
宗天下之势足以夷秦而其亡遂至于如此之亟者
用兵之罪也夫秦役其民以从事于天下之日久矣
而其民被二世之毒未深其勇于公斗乐于卫上之
风声气俗犹在也而章邯之为兵也以攻则不足以
守则有余周文常率百万之师傅于戏下矣章邯三
击而三走之卒杀周文使其不遂纵以搏敌而坐关
固守为救败之师关东之土虽已分裂而全秦未溃
也或曰七国之反汉也议者归罪于吴楚以为不知
杜成之口而汉将一日过成皋者数十辈遂至于
败亡今豪杰之叛秦而罪二世之越关搏战何也嗟
夫务论兵者不论其逆顺之情与夫利害之势则为
兵亦疏矣夫秦有可亡之形而天下之众亦锐于亡
秦是以豪杰之起者因民志也关东非为秦役矣汉
无可叛之衅而天下之民无至于负汉则七国之起
非民志矣天下皆为汉役者也以不为秦役之关东
则二世安得即其地而疾战其民以方为汉役之天
下则汉安得不趋其所而疾诛其君此战守之所以
异术也昔者贾谊司马迁皆谓使子婴有庸主之才
仅得中佐则山西之地可全而有卒取失言之讥于
后世彼二子者固非愚于事机者也亦惜夫秦有可
全之势耳虽然彼徒知秦有可全之势而不知至于
子婴而秦之事去矣虽有太公之佐其如秦何哉
隋室兴亡论 明宋濂
昔周室暗弱静帝幼冲高祖以外戚之尊入握朝权
都督诸军遂假黄钺开丞相府当是时宗藩大臣心
志弗平五王连谋三方称乱高祖咸得削平之始有
轻睨周鼎之心自进爵隋王加九锡寻受周禅而即
皇帝位于是修明庶政绥抚远人经营四海至日昃
不遑暇食高颎苏威李德林之属调驭于内杨素韩
擒虎贺若弼之徒折冲于外规摹日盛遂萌平陈之
谋张皇六师直捣金陵陈人胆破叔宝敛手就擒天
下自是归于一统东底大海南抚交趾西连旦末北
极五原莫不禀受正朔愿为臣妾开皇仁寿之间人
物阜繁号为极治及炀帝嗣位藉承平之休运慕秦
皇汉武之为人治宫室而务侈靡使绝域而动远略
市武马而困烝庶御龙舟而般游无度自以为日月
所照雨露所及孰敢不臣高句丽一岛裔怒其不恭
亲总大兵一百十三万分十二军并发旌旗弥亘千
里近古出师之盛未之有也意谓狼噬元菟之野鸱
张扶余之境电扫襄平之墟未几麦铁杖死辽东宇
文述败水而九军先后陷焉曾不悔祸益务兴戎
府库空竭头会箕敛而民益不堪命由是盗贼蜂起
王薄发长白张金称聚河曲林士弘据九江杜伏威
掠江淮翟让出阳城似此之类不可胜计而海内四
分五裂矣江都之幸犹自沉湎声色惟日不足度其
不免乃欲摩颈自研卒致血溅御衣而见亦随殒非
天下之至愚孰能与于此哉当其指麾群雄叱之
间风骇云流而混六合于一家何其雄也身死肉未
及寒而邦国荡覆子孙诛戮殆尽反不如弘农一布
衣时又何其削也君子论祸败之几不起于炀帝之
日而基于高祖之时何也盖天下大物也可以德持
不可以力竞使高祖以德结人心虽炀帝昏荒之甚
其败亡未必若斯之速也夏有太康殷有雍己河亶
甲周有幽厉而宗祀不绝者以禹汤文武之德未斩
也是故采章文物不足为之盛金城汤池不足为之
固长枪大剑不足为之利士马精强不足为之勇玉
帛充牣不足为之富其足以赖而长存永治者非德
何以哉惜高祖不可语此徒以力竞也悲夫
汉高帝论 叶向高
人情有所溺必有所穷高帝之溺于戚姬至于垂没
之年感慨悲歌徘徊顾虑求保全其所爱之少子而
卒无画也赵尧一言为赵王置贵强相以拥护之此
其策本无奇而帝欣然从之盖亦无可奈何而姑出
于此以庶几其万一耳其用周昌者以昌尝谏易太
子有德于吕氏冀吕氏以昌之故而宽赵王也夫吕
氏淫毒鸷悍苟可以逞志何所不为矧重以戚姬之
怨其心固惟俟帝之朝晏驾而夕剚刃焉岂一强项
之昌所能制其凶而抑按其必泄之忿哉于斯时也
赵王与吕后势必不俱存帝之不去吕后者苏氏谓
其为惠帝计恐有将相大臣如武庚禄父而以后制
之是大不然帝之功臣其最难制者如韩彭黥布之
类皆已诛戮惟平勃参哙辈尚存其人皆材量有限
非有争帝图王之心帝所知也何必存吕后以待嗣
子之壮哉夫创业之君非有大故而杀其微时并起
之匹偶又当嫡庶嫌疑之地此其于事理甚难而且
无所逃于天下万世之议此帝之所不敢出也使帝
果于去吕后则天下人必以为戚姬故而惠帝他日
亦何面目以见赵王乎故帝之不去吕后者势也非
为惠帝计也景帝爱王夫人与胶东王而属之栗姬
姬不应也而王夫人遂使人请立栗姬为后此正中
帝之所忌者故遂杀栗姬废太子为临江王且置之
死世但知景帝天资刻薄使太子死非其罪而不知
其惩戚姬之事以为不如此则不足以全王夫人与
胶东王也夫父子之恩天性也人孰利于杀其子高
帝不能废惠帝而卒杀其少子景帝能立胶东王而
先杀其太子席帷之爱一有所溺而父子兄弟
骨肉间祸衅萌伏虽以万乘之尊英明之主欲求其
所以两全者而不可得盖自三代而后比比然也悲
夫
帝纪部艺文五
诗
经汉高庙 宋范泰
啸咤英豪萃指挥五岳分乘彼道消势遂廓宇宙氛
重瞳岂不伟奋臂腾群雄壮力拔高山猛气烈迅风
恃勇终必挠道胜业自隆
谒汉庙诗 唐李百药
纂尧灵命启灭楚闰余终飞名膺帝箓泛迹韫神功
瑞气朝浮砀祥符夜告丰抑扬驾人杰叱掩时雄
缔构三灵改经纶五纬同干戈革宇内声教尽寰中
运谢年逾远魂归道未穷树碑留故邑抗殿表祠宫
沐兰祈泗上谒帝动深衷英威肃如在文物杳成空
竹皮聚寒径枌社落霜丛萧索阴云晚长川起大风
咏汉高祖 王珪
汉祖起丰沛乘运以跃鳞手奋三尺剑西灭无道秦
十月五星聚七年四海宾高抗威宇宙贵有天下人
忆昔与项王契阔时未伸鸿门既薄蚀荥阳亦蒙尘
虮虱生介冑将卒多苦辛爪牙驱信越腹心谋张陈
赫赫西楚国化为丘与榛
古风 李白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铭功会稽岭骋望琅琊台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
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连弩射海鱼长鲸正崔巍
额鼻象五岳扬波喷云雷鬓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莱
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咏史 李华
汉皇修雅乐乘舆临太学三老与五更天王亲割牲
一人调风俗万国和且平单于骤款塞武库欲销兵
文物此朝盛君臣何穆清至今壝坛下如有箫韶声
又
蜀主相诸葛功高名亦尊驱驰千万众怒目瞰中原
曹伯任公孙国亡身不存社宫久芜没白雁犹飞翻
勿言君臣合可以济黎元为蜀谅不易如曹难复论
咏汉高祖 于季子
百战方夷项三章且代秦功归萧相国气尽戚夫人
咏史
三十
三首
周昙
唐尧
祅氛不起瑞烟轻端拱垂衣日月明传事四方无外
役茅茨深处土阶平
虞舜
进善惩奸立帝功功成揖让益温恭满朝卿士多元
凯为黜兜苗与四凶
夏禹
尧违天孽赖询谟顿免洪波浸碧虚海内生灵微伯
禹尽应随浪化为鱼
太康
师保何人为琢磨安知父祖苦辛多酒酣禽色方为
乐讵肯闲听五子歌
武王
文王寝膳武王随内竖言安色始怡七载岂堪囚羑
里一夫为报亦何疑
成王
成王有过伯禽笞圣惠能新日自奇王道既成何所
感越裳呈瑞凤来仪
幽王
狼烟篝火为边尘烽候那宜悦妇人厚德未闻闻厚
色不亡家国幸亡身
平王
犬戎西集杀幽王邦土何由不便亡宜臼东来年更
远川流难绝信源长
汉高祖
爱子从烹报主时安知强啜不含悲太公悬命临刀
几忍取杯羹欲为谁
光武
成败非儒孰可量儒生何指指萧王萧王得众能宽
裕吴汉归来帝业昌
明帝
朝臣咸佞孰知非张佚公忠语独奇博士一言除太
傅谥为明帝信其宜
桓帝
能嫌跋扈斩梁王宁便荣枯信段张襄楷忠言谁佞
惑忍教奸祸起萧墙
灵帝
榜悬金价鬻官荣千万为公五百卿公瑾孔明穷退
者安知高卧遇雄英
废帝
乱兵如猬走王师社稷颠危孰为持夜逐萤光寻道
路汉家天子步归时
献帝
秖为曹侯数贵人普天黔首尽黄巾汉灵早听侍中
谏安得献生称不辰
蜀先主
豫州军败信途穷徐庶推能荐卧龙不是卑词三访
谒谁令元德主巴邛
再吟
一家区宇忽三分龌龊车书曷足论定有伊姜为佐
辅忍教鸿雁各乾坤
后主
万峰如剑载前来危阁横空信险哉对此元休长叹
息方知刘禅是庸才
晋惠帝
蛙鸣堪笑问官私更劝饥人食肉麋蒙昧万机犹妇
女寇戎安得不纷披
怀帝
蕃汉戈矛遍九垓两京簪绂走黄埃刘聪大会平阳
日遣帝行觞事可哀
后魏武帝
太武南征似卷蓬徐阳兖蔡杀皆空从来吊伐宁如
此千里无烟血草红
三废帝
明庄节悯并罹殃命在朱高二悖王已叹一年三易
换更嗟殴辱下东廊
宋武帝
栖栖老楚未遭时债主凭陵似迫危人杰既为王谧
识刁逵诛斩独何悲
二废帝
肆意荒狂杀不辜方嗟废帝又苍梧自言威震为英
武肯虑湘东与玉夫
齐废帝东侯
定策谁扶捕鼠儿不忧萧衍畏潘妃长围既合刀临
项犹惜金钱对落晖
梁武帝
武帝年高厌六龙繁华声色尽归空不求贤德追尧
舜翻作忧囚一病翁
再吟
兴亡何故遽环回汤纣身为事可哀莫是自长嫌胜
己蔽贤犹执匹夫才
简文帝
救兵方至强抽军与贼开城是简文曲项琵琶催酒
处不图为乐向谁云
元帝
木栅江城困魏军王褒横议遏谋臣宾降未免俱为
戮一死安能谢益仁
宣帝
宣帝骄奢恣所为后宫升降略无时乘危自有妻公
在安许鸾凰是尉迟
隋文帝
孤儿寡妇忍同欺辅政刚教篡夺为矫诏必能疏昉
译直臣诚合重颜仪
炀帝
拒谏劳兵作祸基穷奢极武向戎夷兆人疲敝不堪
命天下嗷嗷新主资
尧庙诗 宋范仲淹
千古如天日巍巍与善功禹终平洚水舜亦致熏风
江海生灵外乾坤揖让中乡人不知此箫鼓谢年丰
神宗皇帝诗 黄庭坚
文思昭日月神武用雷霆制作深垂统忧勤减梦龄
孙谋开二圣永命对三灵今代谁班马能书汗简青
钓筑收贤辅天人与圣能辉光唐六典度越汉中兴
百世神宗庙千秋永裕陵帝乡无马迹空望白云乘
帝纪部杂录
述异记南海中盘古国今人皆以盘古为姓昉按盘
古氏天地万物之祖也然则生物始于盘古
懒真子成汤既没太甲元年注云太甲太丁之子汤
之孙也太丁未立而卒及汤没而太甲立称元年惟
元祀十有二年乙丑伊尹祠于先王注云成汤崩逾
月太甲即位奠殡而告据此文意则成汤之后中间
别无君也然孟子云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
四年太甲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据此则中
间又有两君矣史记汤崩太丁未立而卒于是乃立
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外丙即位三年崩立外
丙之弟仲壬是为帝仲壬帝仲壬即位四年崩伊尹
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甲成汤适长孙也以此考之
然则书所谓成汤既没太甲元年者盖为伊尹欲明
言成汤之德以训嗣王故须先言成汤既没非谓中
间无二君也而注误认此语遂失之当以孟子史记
为正
郑樵通志按郑元曰周公避居之初是武王崩后三
年成王生十三年矣居东二年成王年十四矣迎周
公返而居摄成王年十五矣七年致政成王年二十
一矣故金縢注云文王十五生武王九十七而终终
时武王八十三矣于文王受命为七年后六年伐纣
后二年有疾瘳后二年崩崩年九十三矣周公以武
王崩后三年出五年秋复返居摄四年作康诰五年
作召诰七年作洛诰伐纣至此十六年也作康诰时
成王年十八洛诰时年二十一也即政时年二十二
然则成王以文王终明年生也又按王肃金縢注云
文王十五而生武王九十七而终时受命九年武王
八十三矣十三年伐纣明年有疾时年八十八矣九
十三而崩以冬十二月其明年称元年周公摄政遭
流言作大诰而东征二年克武庚杀管叔三年而归
制礼作乐出入四年至六年而成七年营洛邑作康
诰召诰洛诰致政成王然则文王崩之年成王已三
岁武王八十一而生成王武王崩时成王已十三周
公摄政七年而致政成王年二十也明年即政年二
十一也又按尚书大传周公居摄曰一年救乱二
年克商三年践奄四年建侯于卫五年营成周六年
制礼作乐七年致政又按左传曰成王定鼎于郏鄏
卜世三十卜年七百汲冢纪年曰西周二百五十七
年通东周遍合七百之数三统历西周三百五十二
年并东周八百余年
朱子古史余论舜纪所论三事其一许由者是已然
当全载史迁本语以该卞随务光之流不当但斥一
许由而已也然太史公又言箕山之上有许由冢则
又明其实有是人亦当世之高士但无尧让之事耳
此其曲折之意苏子亦有所未及也其一瞽象杀舜
盖不可知其有无今但当知舜之负罪引慝号泣怨
慕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与夫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父
母欲使之未尝不在侧欲求杀之则不可得而已耳
不必深辩瞽象杀舜之有无也其一舜禹避朱均而
天下归之则苏子虑其避之足以致天下之逆至益
避启而天下归启则苏子又议其避之为不度而无
耻于是凡孟子史迁之所传者皆以为诞妄而不之
信今固未暇质其有无然苏子之所以为说者类皆
以世俗不诚之心度圣贤则不可以不之辩也圣贤
之心淡然无欲岂有取天下之意哉顾辞让之发则
有根于所性而不能已者苟非所据则虽酒豆肉
犹知避之况乎秉权据重而天下有归己之势则亦
安能无所惕然于中而不远引以避之哉避之而彼
不吾释则不获已而受之何病于逆避之而幸其见
舍则固得吾本心之所欲而又何耻焉惟不避而强
取之乃为逆偃然当之而彼不吾归乃可耻耳如苏
子之言则是凡世之为辞让者皆阴欲取之而阳为
逊避是以其言反于事实至于如此而不自知其非
也舜禹之事世固不以为疑今不复论至益之事则
亦有不能无惑于其说者殊不知若太甲贤而伊尹
告归成王冠而周公还政宣王有志而共和罢此类
多矣当行而行当止而止而又何耻焉苏子盖贤共
伯而尚何疑于益哉若曰受人之寄则当遂有之而
不可归归之则为不度而无耻则是王莽曹操司马
懿父子之心而杨坚夫妇所谓骑虎之势也乃欲以
是而语圣贤之事其亦误矣
宜斋野乘说苑载鲍白令之对始皇曰天下官则让
贤家则世继故曰五帝以天下为官三王以天下为
家今观帝王世纪云黄帝次妃女节生少昊则少昊
乃黄帝子也是传位于子自黄帝始而非起于夏禹
家语五帝德及书序注史颛帝纪并通历皆云颛帝
为昌意子则亦黄帝孙也是少昊传位于侄史记家
语皆云帝喾祖元嚣父蟜极又高辛纪注书序注与
帝王世纪载喾为黄帝曾孙则颛帝传位于从侄大
戴礼并史记云帝喾下妃生挚则高辛又传位于子
高辛次妃庆帝生尧则挚又传位于弟史记并舜典
疏以舜为黄帝八代孙则尧传位于五世侄孙前汉
律历志载颛帝五世生鲧则舜传位于六世祖之从
兄弟如是则五帝亦可谓之家天下今溯五帝之上
而观之礼记注云女娲承伏羲而淮南子览冥训注
古天子姓风则亦伏羲之子孙也礼记国语皆云炎
帝少典之子而家语与史记云黄帝有熊国君少典
之裔子国语又云黄帝炎帝之弟则二君同是少典
之子以此而观家天下之制其来远矣或曰夏之十
七君皆姓姒商之三十君皆姓子周之三十七君皆
姓姬非如五帝之异姓曰不然五帝之时世变不同
人各自为一姓故黄帝姓公孙而少昊黄帝子也改
姓己颛帝亦黄帝孙也乃姓姬尧寄于伊长孺家从
母所居故姓伊耆舜生姚墟故姓姚稷契与尧同父
兄弟也而稷姓姬契以简狄吞元鸟卵而生故姓子
若以异姓而论谓黄帝与少昊非父子而尧与稷契
非同父之兄弟可乎或曰家以传子今五帝独黄帝
高辛传位于子少昊颛帝皆与侄而挚则与弟盖已
非传子矣尧传之曾侄孙而舜又传之同六世祖之
从兄弟服纪尤为差远曰不然长子考监明既以罪
死而放齐固尝荐次子朱启明矣尧未尝不欲传之
子奈何朱之不肖不足以嗣位尧则择同宗之侄孙
而授之舜亦不敢遽然以为君而犹避朱于南河舜
亦未尝不欲传之子奈何商均之不肖不能以继绪
舜即择同宗之从兄弟而传之禹亦不敢冒然以为
君犹避商均于阳城尧舜岂以异族而授之天下哉
且如商之外丙传弟仲壬仲壬传侄太甲太甲传弟
雍己祖辛传弟沃甲沃甲传侄祖丁祖丁传堂弟南
庚南庚传堂弟阳甲祖庚传弟祖甲廪辛传弟庚丁
而周懿王传弟孝王康王传弟定王则商周亦有传
弟侄者其后如汉惠帝传弟文帝昭帝传侄孙宣帝
成帝传侄哀帝哀帝传从弟平帝东海殇帝传堂兄
安帝若冲帝传质帝则同高祖之从兄弟质帝传桓
帝则又同五世祖之从侄比之舜禹盖无异也且以
祭法观之周则祖文而宗武商则祖契而宗汤夏则
祖颛帝而宗禹而舜则祖颛帝而宗尧若舜为异姓
之国奚必宗尧哉盖曰弟曰侄曰侄孙既皆吾之族
属而谓之非家天下不可也
续问奇类林尝论古今帝王大报应略曰黄帝轩辕
氏制礼作乐肇造区夏后有天下者皆其子孙如史
称尧舜禹同出轩辕是也轩辕孙曰帝喾稷契母皆
帝喾元妃则商周又其裔也尧舜功盖万古故尧之
后至汉祖长有天下舜之后至陈霸先亦有天下尧
舜五臣禹稷契皋陶伯益有大功子孙皆迭有天下
禹安民功最大故夏享天下四百年契教民功大
故商享天下六百年稷养民功又大故周享天下八
百年益驯若鸟兽山林功差大故前有秦帝天下后
有赵宋得天下三百二十年惟陶为理子孙不得
为帝春秋时仅英蓼二小国即英布当黥而王犹有
刑之余衅岂非人不可独杀乎微独报德历历报怨
数尤不爽如商以臣取天下于夏周亦以臣取天下
于商周以诸侯兴五伯七雄亦以臣胁共主秦以力
并六国六国子孙亦并起亡秦汉祖宽厚不杀秦王
子婴子孙独蕃衍至新莽时载玉牒者十二万人曹
操杀献帝二子魏曹髦曹芳二主亦为司马师所弒
司马氏弒魏二君子孙怀愍二帝亦为刘石所掳刘
宋杀司马氏几尽子孙亦戕于萧道成惟萧衍以同
宗不杀子恪兄弟十六人梁武子孙独盛元魏杀人
如麻后高欢宇文泰尽覆元氏族隋使宇文族荡无
炊烟杨氏亦靡孑遗唐以臣篡隋后多强藩悍镇至
朱温亦以臣篡唐宋得天下于小儿亦失于小儿金
迫钦宗于青城易服至元灭金亦自青城受降涂炭
尤甚元逐宋帝海南令其十万浮海我明亦驱元漠
北仅存七骑渡河即以宋论太祖以天下与太宗二
子德昭德芳不得立太宗不以天下还二子故仁宗
哲宗绝祀徽钦举族北辕仅留高宗一人挈天下半
还太祖子孙孝宗乃德芳裔有天下三世理宗乃德
昭裔有天下四世是太宗子孙享祚共八世太祖子
孙享祚亦八世天道好还从古昭昭如此
书蕉九域志谓广陵有盘古冢述异记谓南海有盘
古冢亘三百余里录异记谓成都盘古庙有三郎之
名荆风土记谓十月十六日为盘古生辰可占冬时
之阴霁湘乡有盘古村赣之会昌有盘古山或以湘
赣为盘古氏显化之所
琅琊漫抄三皇本纪系小司马撰其称天皇地皇人
皇各一万八千岁盖本皇极经世书云一万八千岁
而天开于子又一万八千岁而地辟于丑又一万八
千岁而人生于寅此即三皇之岁数而本纪乃附会
为之耳经世盖自古相传之数也
王笑零音三皇不期皇而皇五帝不期帝而帝三王
不期王而王期皇不皇者始皇也期帝不帝者东帝
也期王不王者霸王也
观微子舜禹之未受禅也初无得天下之心也其既
受禅也初无利天下之心也忧以天下而不以身此
所以出乎万物之表而介然无累故曰巍巍
玉堂鉴纲胡一桂曰三皇之号昉于周礼外史掌三
皇五帝之书而不指其名其次则见于秦博士有天
皇地皇人皇之议秦去古未远三皇之称此或庶几
汉孔安国序书以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三坟少昊
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五典不知何本盖孔子家语
自伏羲下皆称曰帝易大传春秋内外传有黄帝炎
帝之称月令有帝太昊帝炎帝帝黄帝亦足以表先
秦未尝以伏羲神农黄帝为三皇也至宋五峰胡氏
直断以孔子易大传以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为五帝
不信传而信经其论始定然三皇之号不可泯也则
亦以天皇地皇人皇言之盖混沌初开先有天而后
有地则气化而人生焉皇极经世书以元经会所谓
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至寅始为开物之初
意三皇之号由此而称也
又曰唐虞之时泰和之景象也禹启之世亨通之嘉
会也夏商之末造其天时肃杀之秋乎汤武适当其
时革命之举不容不顺乎天而应乎人矣是故天之
道生于春长于夏肃杀于秋谓肃杀非天之道不可
也圣人之道揖逊于唐虞家传于夏禹放伐于商周
谓放伐非圣人之道亦不可圣人初何尝容心于其
间哉与时偕行而已布昭圣武之汤即克宽克仁之
主我武惟扬之武即作民父母之元后曾谓汤武果
有异于尧舜禹之道哉观四时则知天观天则知圣
人矣
赵弼曰外纪载伏羲人首蛇身神农人身牛首夫羲
农二圣乃继天立极之君开物成务之祖顾乃有此
怪异之貌乎史载伏羲在位一百一十四年神农在
位一百四十年当时天下诸侯北面而朝咸遵其制
度其命令也岂有蛇身牛首之怪异坐天位之上
主宰天下此不足信也明矣
日知录史记周本纪厉王出奔于彘厉王太子静匿
召公之家周公召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共和十四
年厉王死于彘二相乃共立太子静为王以二相为
共和非也汲冢纪年厉王十二年出奔彘十三年共
伯和摄行天子事号曰共和二十六年王陟于彘周
定公召穆公立太子靖为王共伯和归其国此即左
氏王子朝所谓诸侯释位以间王政者也但其言共
伯归国者未合古者无天子之世朝觐讼狱必有所
归吕氏春秋言共伯和修其行好贤仁周厉之难天
子旷绝而天下皆来请矣按此则天下朝乎共伯非
共伯至周而摄行天子事也共伯不以有天下为心
而周公召公亦未尝奉周之社稷而属之他人故周
人无易姓之嫌共伯无僭王之议盖其秉道以终得
全神养性之术者矣
帝纪部外编一
五运历年记元气鸿蒙萌芽滋始遂分天地肇立干
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首生盘
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
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
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
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
甿
三五历记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
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
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
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
长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
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述异记昔盘古氏之死也头为四岳目为日月脂膏
为江海毛发为草木秦汉间俗说盘古氏头为东岳
腹为中岳左臂为南岳右臂为北岳足为西岳先儒
说盘古氏泣为江河气为风声为雷目瞳为电古说
盘古氏喜为晴怒为阴吴楚间说盘古氏夫妻阴阳
之始也今南海有盘古氏墓亘三百余里俗云后人
追葬盘古之魂也桂林有盘古氏庙今人祝祀
路史天地成位君臣道生粤有天皇望获强尊颀赢
三舌骧首鳞身碧卢秃楬首出庶物
注
以获为名以
望为姓字子润号中天皇君
地皇氏作于雄耳龙门之岳铿名岳姓马踶妆首十
一龙君迭辟继道主治荒极
注
字子元号中地皇君
地皇十一君皆女面龙颡马踶水经注荣氏云兄弟
十人貌皆如女子而相类身兽足出龙门山
人皇九男相像其身九章胡洮龙躯骧首达腋出刑
马山提地之国
注
姓恺名胡洮字文生人面龙身
山海经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爰处广栗
之野横道而处
春秋命历序有神人名石年苍色大眉戴玉理驾六
龙出地辅号皇神农
新书炎帝者黄帝同父母弟也各有天下之半黄帝
行道而炎帝不听故战涿鹿之野血流漂杵
拾遗记炎帝始教民耒耜躬勤畎亩之事百谷滋阜
神芝发其异色灵苗擢其嘉颖陆池丹蕖骈生如盖
香露滴沥下流成池因为豢龙之圃朱草蔓衍于街
衢卿云蔚蔼于丛薄筑圆丘以祀朝日饰瑶以揖
夜光奏九天之和乐百兽率舞八音克谐木石润泽
时有流云洒液是谓霞浆服之得道后天而老有石
璘之玉号曰夜明以暗投水浮而不灭采峻锾之铜
以为器峻锾山名下有金井白气冠其上人升于其
间雷霆之声在于地下井中之金柔弱可以缄縢
列仙传赤松子神农时雨师也服冰玉以教神农能
入火自烧随风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
至高辛时复为雨师
神农求雨书春夏雨日而不雨甲乙命为青龙又为
火龙东方小童舞之丙丁不雨命为赤龙南方壮者
舞之戊己不雨命为黄龙壮者舞之庚辛不雨命为
白龙又为火龙西方老人舞之壬癸不雨命为黑龙
北方老人舞之如此不雨潜处阖南门置水其外开
北门取人骨埋之如此不雨命巫祝而暴之如此不
雨神仙积薪击鼓而焚之
列子黄帝篇黄帝即位十有五年喜天下戴己养正
命娱耳目供鼻口焦然肌色皯黝昏然五情爽惑又
十有五年忧天下之不治竭聪明进智力营百姓焦
然肌色皯黝昏然五情爽惑黄帝乃喟然赞曰朕之
过淫矣养一己其患如此治万物其患如此于是放
万机舍宫寝去直侍彻钟悬减厨膳退而闲居大庭
之馆斋心服形三月不亲政事昼寝而梦游于华胥
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
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
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
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
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
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擿无痟
痒乘空如履实寝虚如处云雾不其视雷霆不
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黄
帝既寤怡然自得召天老力牧太山稽告之曰朕闲
居三月斋心服形思有以养身治物之道弗获其术
疲而睡所梦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
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又二十有九年天下
大治几若华胥氏之国而帝登遐百姓号之二百余
年不辍
河图挺辅佐黄帝修德立义天下乃治乃召天老而
问焉余梦见两龙挺白图以授余于河之都天老曰
河出龙图洛出龟书纪帝录列圣人之姓号兴谋治
太平然后凤皇处之今凤皇已下三百六十日矣天
其授帝图乎黄帝乃祓斋七日至于翠妫之川大鲈
鱼折溜而至乃与天老迎之五色毕具鱼泛白图兰
叶朱文以授黄帝名曰绿图
庄子在宥篇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
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
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
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广成子曰
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自而
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
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剪剪者又奚足以语至道
黄帝退捐天下筑特室席白茅闲居三月复往邀之
广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再拜稽首
而问曰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
久广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问乎来吾语汝至道至
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
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
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
形形乃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我为汝遂于
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汝入于窈冥之门
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汝身
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
矣吾形未尝衰黄帝再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矣
广成子曰来余语汝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终彼
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极得我道者上为皇而下为
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今夫百昌皆生于土
而反于土故余将去汝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
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当我缗乎远我昏乎
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
龙鱼河图书黄帝时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
人语铜头铁额食砂石子造立兵杖刀戟大弩威振
天下诛杀无道不仁慈万民欲令黄帝行天子事黄
帝仁义不能禁蚩尤黄帝仰天而叹天遣元女下授
黄帝兵信神符制伏蚩尤帝因使之主兵以制八方
蚩尤没后天下复扰乱黄帝遂画蚩尤形像以威天
下天下咸谓蚩尤不死八方万邦皆为弭服
元女兵法蚩尤幻变多方征风召雨吹烟喷雾黄帝
师众大迷帝归息太山之阿昏然忧寝王母遣使者
被元狐之裘以符授帝帝被符既毕王母乃命九天
元女授帝以三宫五音阴阳之略太乙遁甲六壬步
斗之术阴符之机灵宝五符五胜之文遂克蚩尤于
中冀
归藏蚩尤出自羊水八肱八趾疏首登九淖以伐空
桑黄帝杀之于青丘作棡鼓之曲十章一曰雷震惊
二曰猛虎骇三曰鸷鸟击四曰龙媒蹀五曰灵夔吼
六曰雕鹗争七曰壮士夺志八曰熊罴哮九曰石
荡崖十曰波荡壑
黄帝内传黄帝伐蚩尤元女为帝制夔牛鼓八十面
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元女为帝制司南车
当其前记里鼓车居其右
山海经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
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
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
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论衡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
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
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
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
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以御凶魅有形故执
以食虎
拾遗记轩辕厌世于昆台之上留其冠剑佩舄昆台
者鼎湖之极峻处也立馆于其下帝乘云龙而游殊
乡绝域至今望而祭焉帝以神金铸器皆铭题及升
遐后群臣观其铭皆上古之字多磨灭缺落凡所造
建咸刊记其年时辞迹皆质诏使百辟群臣受德教
者先列珪玉于兰蒲席上燃沉榆之香舂杂宝为屑
以沉榆之胶和之为泥以涂地分别尊卑华戎之位
也帝使风后负书常伯荷剑旦游洹流夕归阴浦行
万里而一息洹流如沙尘足践则陷其深难测大风
吹沙如雾中多神龙鱼鳖皆能飞翔有石蕖青色坚
而甚轻从风靡靡覆其波上一茎百叶千年一华其
地一名沙澜言沙涌起而成波澜也仙人宁封食飞
鱼而死二百年更生故宁先生游沙海七言颂云青
蕖灼烁千载舒百龄暂死饵飞鱼则此花此鱼也
少昊母曰皇娥处璇宫而夜织或乘桴木而昼游经
历穷桑沧茫之浦时有神童容貌绝俗称为白帝之
子即太白之精降乎水际与皇娥燕戏奏娟之乐
游漾忘归穷桑者西海之滨有孤桑之树直上千寻
叶红椹紫万岁一实食之后天而老帝子与皇娥泛
于海上以桂枝为表结熏茅为旌刻玉为鸠置于表
端言鸠知四时之候故春秋传曰司至是也今之相
风此之遗象也帝子与皇娥并坐抚桐峰梓瑟皇娥
倚瑟而清歌曰天清地旷浩茫茫万象回薄化无方
天荡荡望沧沧乘桴轻漾着日傍当其何所至穷
桑心知和乐悦未央俗谓游乐之处为桑中也诗中
卫风云期我乎桑中盖类此也白帝子答歌曰四维
八埏眇难极驱光逐影穷水域璇宫夜静当轩织桐
峰文梓千寻直伐梓作器成琴瑟清歌流畅乐难极
沧湄海浦来栖息及皇娥生少昊时有五凤随方之
色集于帝庭因曰凤鸟氏金鸣于山银涌于地或如
龟蛇之类乍似人鬼之形有水屈曲亦如龙凤之状
有山盘纡亦如屈龙之势故有龙山龟山凤水之目
也亦因以为姓末代为龙丘氏
帝颛顼高阳氏黄帝孙昌意之子昌意出河滨遇黑
龙负元玉图时有一老叟谓昌意云生子必水德
而王至十年颛顼生手有文如龙亦有玉图之象其
夜昌意仰视天北辰下化为老叟及颛顼居位奇祥
众祉莫不总集不禀正朔者越山航海而皆至也帝
乃揖四方之灵群后执珪以礼百辟各有班序受文
德者锡以钟磬受武德者锡以干戈有浮金之钟沉
明之磬以羽毛拂之则声振百里石浮于水上如萍
藻之轻取以为磬不加磨琢及朝万国之时乃奏含
英之乐其音清密落云间之羽鲸鲵游涌海水恬波
有曳影之剑腾空而舒若四方有兵此剑则飞起指
其方则伐未用之时常于匣里如龙虎之吟
溟海之北有勃鞮之国人皆衣羽毛无翼而飞日中
无影寿千岁食以黑河水藻饮以阴山桂脂凭风而
翔乘波而至中国气暄羽毛之衣稍稍自落帝乃更
以文豹为饰献黑玉之环色如淳漆贡元驹千匹帝
以驾铁轮骋劳殊乡绝域其人依风泛黑河以旋其
国也
宝椟记帝颛顼之妃邹屠氏之女当轩辕去蚩尤之
凶迁其善者于邹屠之地恶者于有北之地邹屠氏
常不践地常履而飞出游伊洛帝乃期焉纳为妃梦
吞日则生子凡八梦八生子记云八神亦云八星又
云八英又云八力言神力英明也
山海经汉水出鲋鱼之山帝颛顼葬于阳嫔葬于阴
四蛇卫之
元中记高辛时犬戎为乱帝曰有讨之者妻以美女
封三百户帝之狗曰盘瓠去三月而杀犬戎以其首
来帝以女妻之不可教训浮之会稽东海中得地三
百里封之生男为狗女为美人是为犬封氏
拾遗记帝喾之妃邹屠氏之女也轩辕去蚩尤之凶
迁其民善者于邹屠之地迁恶者于有北之乡其民
以地命族后分为邹氏屠氏女行不践地常履风云
游于伊洛帝乃期焉纳以为妃妃常梦吞曰则生一
子凡经八梦则生八子世谓为八神亦谓八翌亦谓
八英亦谓八力(
按史记五帝本纪注帝喾四妃无邹屠氏女实椟记以邹屠氏为颛顼之
妃与拾遗记事同而帝异并存之以备参考)
帝尧在位圣德光洽河洛之滨得玉版方尺图天地
之形又获金璧之瑞文字炳列记天地造化之始四
凶既除善人来服分职设官彝伦攸叙乃命大禹疏
川渚泽有吴之乡有北之地无有妖灾沉翔之类自
相驯扰幽州之墟羽山之北有善鸣之禽人面鸟喙
八翼一足毛色如雉行不践地名曰青鸐其声似钟
磬笙竽也世语曰青鸐鸣时太平故盛明之世翔鸣
薮泽音中律吕飞而不行至禹平水土栖于川岳所
集之地必有圣人出焉自上古铸诸鼎器皆图像其
形铭赞至今不绝尧登位三十年有巨查浮于西海
查上有光夜明昼灭海人望其光乍大乍小若星月
之出入矣查常浮绕四海十二年一周天周而复始
名曰贯月查亦谓挂星查羽人栖息其上群仙含露
以日月之光则如暝矣虞夏之季不复记其出没
游海之人犹传其神仙也西海之西有浮玉山山下
有巨穴穴中有水其色若火昼则通昽不明夜则照
耀穴外虽波涛灌荡其光不灭是谓阴火当尧世其
光烂起化为赤云丹辉炳映百川恬澈游海者铭曰
沉燃以应火德之运也尧在位七十年有鸾雏岁岁
来集麒麟游于薮泽枭鸱逃于绝漠有秖支之国献
重明之鸟一名双睛言双睛在目状如鸡鸣似凤时
解落毛羽肉翮而飞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
不能为害饴以琼膏或一岁数来或数岁不至国人
莫不扫洒门户以望重明之集其未至之时国人或
刻木或铸金为此鸟之状置于门户之间则魑魅丑
类自然退伏今人每岁元日或刻木铸金或图画为
鸡于牖上此之遗像也
淮南子本经训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
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
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
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
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述异记尧使鲧治洪水不胜其任遂诛鲧于羽山化
为黄能入于羽泉今会稽祭禹庙不用熊曰黄能即
黄熊也陆居曰熊水居曰能昉按今江淮中有名
熊熊之精至冬化为雉至春复为今吴中不食
雉毒故也
尧为仁君一日十瑞宫中刍化为禾凤皇止于庭神
龙见千宫沼历草生阶宫禽五色乌化白神木生莲
萐蒲生厨景星耀于天甘露降于地是为十瑞
春秋元命苞尧为天子季秋下旬梦白虎遗马喙子
其母曰扶始升高丘睹白虎上有云感己生陶索
扶始问之如尧言明于刑法罪次始终故立陶为
大理
古今乐录神人帝尧所作尧郊天地祭神座上有
响诲尧曰水方至为害命子救之尧乃作歌曰清庙
穆兮承予宗百寮肃兮于寝堂醊祷进福求年丰有
在坐予为在元中钦哉昊天德不隆承命任
禹写中宫
庄子逍遥游篇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
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
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吾犹尸之吾
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
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
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
越樽俎而代之矣
吕氏春秋行论篇尧以天下让舜鲧为诸侯怒于尧
曰得天之道者为帝得地之道者为三公今我得地
之道而不以我为三公以尧为失论欲得三公怒甚
猛兽欲以为乱召之不来仿佯于野以患帝舜于是
殛之于羽山副之以吴刀
韩子外储说尧欲传天下于舜鲧谏曰不祥哉孰以
天下而传之匹夫乎尧不听举兵而诛杀鲧于羽山
之郊共工又谏曰孰以天下而传之于匹夫乎尧不
听又举兵而诛共工于幽之都于是天下莫敢言无
传天下于舜
拾遗记虞帝在位十年有五老游于国都舜以师道
尊之言则及造化之始舜禅于禹五老去不知所从
舜乃置五星之祠以祭之其夜有五长星出熏风四
起连珠合璧祥应备焉万国重译而至有大频之国
其民来朝乃问其灾祥之数对曰昔北极之外有潼
海之水渤潏高隐于日中有巨鱼大蛟莫测其形也
吐气则八极皆暗振鬐则五岳波荡当唐尧时怀山
为害大蛟萦天萦天则三河俱溢海渎同流三河者
天河地河中河是也此三水有时通壅至圣之治水
色俱溢无有流沫及帝之商均暴乱天下则巨鱼吸
日蛟绕于天
舜葬苍梧之野有鸟如雀丹州而来吐五色之气氤
氲如云名曰凭霄雀能群飞衔土成丘坟
列女传瞽叟与象谋杀舜使涂廪二女曰往哉舜既
治廪乃捐阶瞽叟焚廪舜往飞去象复与父母谋使
舜浚井二女曰往哉舜往浚井格其出入从掩舜潜
出时既不能杀舜瞽叟又速舜饮酒醉将杀之二女
乃与舜药浴注遂往舜终日饮酒不醉舜之女弟系
怜之与二嫂谐
竹书纪年帝舜有虞氏九年西王母来朝
注
西王母
之来朝献白环玉玦
淮南子修务训舜作室筑墙茨屋辟地树谷令民皆
知去岩穴各有家室南征三苗道死苍梧
越绝书舜亲父假母母常杀舜去耕历山三年大熟
身自外养父母皆饥舜父顽母嚚兄狂弟傲舜求为
变心易志瞽叟欲杀舜未尝可得呼而使之未尝不
在侧
庄子让王篇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
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
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者也舜
以天下让善卷善卷曰予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
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种形足以劳动收敛身足以休
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
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予也遂不受于
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
农石户之农曰卷卷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
德为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携子以入于海终身不
反
述异记会稽山有虞舜巡狩台台下有望陵祠帝舜
南巡葬于九疑民思之立祠曰望陵祠
湘水去岸三十里许有相思宫望帝台昔舜南巡而
葬于苍梧之野尧之二女娥皇女英追之不及相与
恸哭泪下沾竹竹文上为之斑斑然
昔禹会涂山执玉帛者万国防风氏后至禹诛之其
长三丈其骨头专车今南中民有姓防风氏即其后
也皆长大越俗祭防风神奏防风古乐截竹长三尺
吹之如嗥三人披发而舞
拾遗记禹铸九鼎五者以应阳法四者以象阴数使
工师以雌金为阴鼎以雄金为阳鼎鼎中常满以占
气象之休否当夏桀之世鼎水忽沸及周将末九鼎
咸震皆应灭亡之兆后世圣人因禹之迹代代铸鼎
焉禹尽力沟洫导川夷岳黄龙曳尾于前元龟负青
泥于后元龟河精之使者也龟颔下有印文皆古篆
字作九州山川之字禹所穿凿之处皆以青泥封记
其所使元龟印其上今人聚土为界此之遗象也
禹凿龙关之山亦谓之龙门至一空岩深数十里幽
暗不可复行禹乃负火而进有兽状如豕衔夜明之
珠其光如烛又有青犬行吠于前禹计可十里迷于
昼夜既觉渐明见向来豕犬变为人形皆着元衣又
见一神蛇身人面禹因与语神即示禹八卦之图列
于金板之上又有八神侍侧禹曰华胥生圣子是汝
耶答曰华胥是九河神女以生余也乃探玉简授禹
长一尺二寸以合十二时之数使量度天地禹即执
持此简以平定水土蛇身之神即羲皇也
吕氏春秋求人篇禹东至抟木之地日出九津青羌
之野攒树之所天之山鸟谷青丘之乡黑齿之国
南至交趾孙朴续樠之国丹粟漆树沸水漂漂九阳
之山羽人裸民之处不死之乡西至三危之国巫山
之下饮露吸气之民积金之山共肱一臂三面之乡
北至人正之国夏海之穷衡山之上犬戎之国夸父
之野禺疆之所积水积石之山不有懈堕忧其黔首
颜色黎黑窍藏不通步不相过以求贤人欲尽地利
至劳也得陶化益真窥横革之交五人佐禹故功绩
铭乎金石着于盘盂
述异记夏桀宫中有女子化为龙不可近俄而复为
妇人甚丽而食人桀命为蛟妾告桀吉凶
桀时泰山山走石泣先儒说桀之将亡泰山三日泣
今泰山之石远望之若人泣者是也武王谓周公曰
桀为不道走山泣石
吕氏春秋离俗篇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辞曰
非吾事也汤曰孰可卞随曰吾不知也汤又因务光
而谋务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务光曰吾不知也
汤曰伊尹何如务光曰强力忍吾不知其他也汤
遂与伊尹谋夏伐桀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
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
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我吾不忍
数闻也乃自投于颍水而死汤又让于务光曰知者
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位之
请相吾子务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
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非其义不受其利无
道之世不践其土况于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
石而沈于募水
竹书纪年太甲元年辛巳王即位命卿士伊尹伊尹
放太甲于桐乃自立七年王潜出自桐杀伊尹天大
雾三日乃立其子伊陟伊奋命复其父之田宅而中
分之
拾遗记纣之昏乱欲讨诸侯使飞廉恶来诛戮贤良
取其宝器埋于琼台之下使飞廉等惑所近之国侯
服之内使烽燧相续纣登台以望火之所在乃兴师
往伐其国杀其君囚其民收其女乐肆其淫虐神人
愤怨时有朱鸟衔火如星之照耀乱其烽燧之光纣
乃回惑使诸国灭其烽燧于是亿兆夷民乃欢万国
已静及武王伐纣樵夫牧竖探高鸟之巢得玉玺文
曰水德将灭木祚方盛文皆大篆纪殷之世历已尽
而姬圣之德方隆是以三分天下而其二归周故蚩
蚩之类嗟殷亡之晚望周来之迟矣
师延者殷之乐人也设乐以来世遵此职至师延精
述阴阳晓明象纬莫测其为人世载辽绝而或出或
隐在轩辕之世为司乐之官及殷时总修三皇五帝
之乐拊一弦琴则地祗皆升吹玉律则天神俱降当
轩辕之时年已数百岁听众国乐声以审兴亡之兆
至夏末抱乐器以奔殷而纣淫于声色乃拘师延于
阴宫欲极刑戮师延既被囚系奏清商流征涤角之
音司狱者以闻于纣纣犹嫌曰此乃淳古远乐非余
可听说也犹不释师延乃更奏迷魂淫魄之曲以欢
修夜之娱乃得免炮烙之害周武王兴师乃越濮流
而逝或云死于水府故晋卫之人镌石铸金以像其
形立祀不绝
续问奇类林纣见老人晨渡朝歌水而怯曰老者髓
不实故晨寒因斫胫以视髓见孕妇与妲己戏辨男
女剖而验之又以比干之谏怒曰比干自以为圣乎
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请视之遂剖其心此皆纣所
无道故周书曰惟纣罪浮于桀
拾遗记周武王东伐纣夜济河时云明如昼八百之
族皆齐而歌有大蜂状如丹鸟飞集王舟因以鸟画
其旗翌日而枭纣其船曰蜂舟鲁哀公二年郑人击
赵简子得其蜂旗则其类也武王使画其像于幡旗
以为吉兆今人幡信皆为鸟画则遗像也
成王即政三年有泥离之国来朝其人称自发其国
常从云里而行闻雷霆之声在下或入潜穴又闻波
涛之声在上或泛巨水视日月以知方国所向计寒
暑以知年月考国之正朔则序历与中国相符王接
以外宾之礼
昭王即位二十年王坐祗明之室昼而假寝忽梦白
云蓊蔚而起有人衣服皆毛羽因名羽人梦中与语
问以上仙之术羽人曰大王精智未开欲求长生久
视不可得也王跪而请受绝欲之教羽人乃以指画
王心应手即裂王乃惊寤而血湿衿席因患心疾即
却膳撤乐移于旬日忽见所梦者复来语王曰先欲
易王之心乃出方寸绿囊中有药名曰续脉明丸补
血精散以手摩王之臆俄而即愈王即请此药贮以
玉缶缄以金绳以之涂足则飞天地万里之外如游
咫尺之内有得服之后天而死
二十四年涂修国献青凤丹鹊各一雌一雄孟夏之
时凤鹊皆脱易毛羽聚鹊翅以为扇缉凤羽以饰车
盖也扇一名游飘二名条翮三名亏光四名仄影时
东瓯献二女一名延娟二名延娱使二人更摇此扇
侍于王侧轻风四散冷然自凉此二人辩口丽辞巧
善歌笑步尘上无迹行日中无影及昭王沦于汉水
二女与王乘舟夹拥王身同溺于水故江汉之人到
今思之立祀于江湄数十年间人于江汉之上犹见
王与二女乘舟戏于水际至暮春上巳之日褉集祠
间或以时鲜甘果采兰杜包裹以沉于水或结五色
纱囊盛食或用金铁之器并沉水中以惊蛟龙水虫
使畏之不侵此食也其水傍号曰招祗之祠缀青凤
之毛为二裘一名烦质二名暄肌服之可以却寒至
厉王流于彘彘人得而奇之分裂此裘遍于彘土罪
入大辟者抽裘一毫以赎其死则价值万金
竹书纪年穆王十七年王西征昆仑丘见西王母其
年西王母来朝宾于昭宫
述异记周穆王时天下连雨三月穆王乃吹笛其雨
遂止
拾遗记穆王即位三十二年巡行天下驭黄金碧玉
之车傍气乘风起朝阳之岳自明及晦穷县之表
有书史十人记其所行之地又副以瑶华之轮十乘
随王之后以载其书也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
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宵夜行万里四
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
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递
而驾焉按辔徐行以匝天地之域王神智远谋使迹
毂遍于四海故绝异之物不期而自服焉
三十六年王东巡大骑之谷指春宵宫集诸方士仙
术之要而螭鹄龙蛇之类奇种凭空而出时已将夜
王设常生之灯以自照一名恒辉又列璠膏之烛遍
于宫内又有凤脑之灯又有冰荷者出冰壑之中取
此花以覆灯七八尺不欲使光明远也西王母乘翠
凤之辇而来前导以文虎文豹后列雕麟紫曳丹
玉之履敷碧蒲之席黄莞之荐共玉帐高会荐清澄
琬琰之膏以为酒又进洞渊红花州甜雪流素
莲阴岐黑枣万岁冰桃千常碧藕青花白橘素莲者
一房百子陵冬而茂黑枣者其树百寻实长二尺核
细而柔百年一熟
周灵王二十三年起昆昭之台亦名宣昭聚天下异
木神工得崿谷阴生之树其树千寻文理盘错以此
一树而台用足焉大干为桁栋小枝为栭桷其木有
龙蛇百兽之形又筛木精以为泥台高百丈升之以
望云色时有苌弘能招致神异王乃登台望云气蓊
郁忽见二人乘云而至须发皆黄非谣俗之类也乘
游龙飞凤之辇驾以青螭其衣皆缝缉毛羽也王即
迎之上席时天下大旱地裂木燃一人先唱能为雪
霜引气一喷则云起雪飞坐者皆凛然宫中池井坚
冰可瑑又设狐腋素裘紫罴文褥罴褥是西域所献
也施于台上坐者皆温又有一人唱能使即席为炎
乃以指弹席上而暄风入室裘褥皆弃于台下时有
容成子谏曰大王以天下为家而染异术使变夏改
寒以诬百姓文武周公之所不取也王乃疏苌弘而
求正谏之士时异方贡玉人石镜此石色白如月照
面如雪谓之月镜有玉人机捩自能转动苌弘言于
王曰圣德所招也故周人以苌弘媚谄而杀之流血
成石或言成碧不见其尸矣
秦始皇元年骞霄国献刻玉善画工名裔使含丹青
以地即成魑魅及诡怪群物之象刻玉为百兽之
形毛发宛若真矣皆铭其臆前记以日月工人以指
画地长百丈直如绳墨方寸之内画以四渎五岳列
国之图又画为龙凤骞翥若飞皆不可点睛或点之
必飞走也始皇嗟曰刻画之形何得飞走使以淳漆
各点两玉虎一眼睛旬日则失之不知所在山泽之
人云见二白虎各无一目相随而行毛色相似异于
常见者至明年西方献两白虎各无一目始皇发槛
视之疑是先所失者乃杀之检其胸前果是元年
所刻玉虎迄胡亥之灭宝剑神物随时散乱
始皇好神仙之事有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至舟形似
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一名沦波舟其国人长十
丈编鸟兽之毛以蔽形始皇与之语及天地初开之
时了如亲睹曰臣少时蹑虚却行日游万里及其老
朽也坐见天地之外事臣国在咸池日没之所九万
里以万岁为一日俗多雾遇其晴日则天豁然云
裂耿若江汉则有元龙黑凤翻翔而下及夜燃石以
继日光此石出燃山其土石皆自光澈扣之则碎状
如粟一粒辉映一堂昔炎帝始变生食用此火也国
人今献此石或有投其石于溪涧中则沸沬流于数
十里名其水为焦渊臣国去轩辕之丘十万里少典
之子采首山之铜铸为大鼎臣先望其国其金火气
动奔而往视之三鼎已成又见冀州有异气应有圣
人生果有庆都生尧又见赤云入于酆镐往视果有
丹雀瑞昌之符始皇曰此神人也弥信仙术焉
始皇起云明台穷四方之珍木搜天下之巧工南得
烟丘碧树郦水燃沙贲都朱泥云冈素竹东得葱峦
锦柏漂檖龙松寒河星柘岏云之梓西得漏海浮金
狼渊羽壁涤嶂霞桑沉塘员筹北得冥阜干漆阴
文梓褰流墨魄暗海香琼珍异是集二人腾虚缘木
挥斤斧于空中子时起工午时已毕秦人谓之子午
台亦言于子午之地各起一台也
述异记秦始皇作石桥于海上欲过海观日出处有
神人驱石去不速神人鞭之皆流血今石桥其色犹
赤
独异志始皇二十八年登封泰山至半忽大风雨雷
电路傍有五松树荫翳数亩乃封为五大夫忽闻松
上有人言曰无道德无仁礼而天下妄命帝何以封
左右咸闻始皇不乐乃归崩于沙丘
帝纪部外编二
独异志汉高祖每战亲当矢石前后被七十二箭或
言灭七十二黑子
西京杂记戚夫人侍儿贾佩兰后出为扶风人段儒
妻说在宫内时见戚夫人侍高帝尝以赵王如意为
言而高祖思之几半日不言叹息凄怆而未知其术
辄使夫人击筑高祖歌大风诗以和之又说在宫内
时尝以弦管歌舞相欢娱竞为妖服以趣良时十月
十五日共入灵女庙以豚黍乐神吹笛击筑歌上灵
之曲既而相与连臂踏地为节歌赤凤凰来至七月
七日临百子池作于阗乐乐毕以五色缕相羁谓为
相连爱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户竹下围棋胜者终年
有福负者终年疾病取丝缕就北辰星求长命乃免
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菊花
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
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正月上辰出池边盥濯食蓬
饵以祓妖邪三月上已张乐于流水如此终岁焉
拾遗记孝惠帝二年四方咸称车书同文轨天下太
平干戈偃息远国殊乡重译来贡时有道士姓韩名
稚则韩终之裔也越海而来云是东海神使闻圣德
洽乎区宇故悦服而来庭时有东极出扶桑之外有
泥离之国来朝其人长四尺两角如玺牙出于唇自
乳已来有灵毛自蔽居于深穴其寿不可测也帝云
方士韩稚解绝国人言令问人寿几何经见几代之
事答曰五运相承迭生迭死如飞尘细雨存殁不可
论筭问女娲以前可闻乎对曰身已上八风均四
时序不以威悦揽乎精运又问燧人以前答曰自钻
火变腥以来父老而慈子寿而孝自轩皇以来屑屑
焉以相诛灭浮靡嚣动淫于礼乱于乐世德浇讹淳
风坠矣稚以答闻于帝帝曰悠哉杳昧非通神达理
者难可语乎斯远矣稚于斯而退莫知其所之帝使
诸方士立仙坛于长安城北名曰祠韩馆俗云司寒
之神祀于城阴按春秋传曰以享司寒其音相乱也
定是祠韩馆至二年诏宫女百人文锦万匹楼船十
艘以送泥离之使大赦天下
独异志汉景帝好游猎有猎人见虎无便得之乃为
珍馔祭所见之虎帝乃梦虎曰汝祭我欲得我牙皮
耶我自杀从汝取之明日帝之山果见此虎死在祭
所乃命剥取皮牙余肉悉化为虎而去
汉武帝内传帝即位好神仙之道常祷祈名山大川
五岳以求神仙元封元年正月甲子登嵩山起道宫
帝斋七日祠讫乃还至四月戊辰帝闲居承华殿东
方朔董仲舒在侧忽见一女子着青衣美丽非常帝
愕然问之女对曰我墉宫玉女王子登也乃为王母
所使从山来语帝曰闻子轻四海之禄寻道求
生降帝王之位而屡祷山岳勤哉有似可教者也从
今日清斋不关人事至七月七日王母暂来也帝下
席跪诺言讫玉女忽然不知所在帝问东方朔此何
人朔曰是西王母紫兰宫玉女常传使命往来扶桑
出入灵州交关常阳传言元都阿母昔出配北烛仙
人近又召还使领命禄真灵官也帝于是登延灵之
台盛斋存道其四方之事权委于冢宰焉到七月七
日乃修除宫掖设坐大殿以紫罗荐地燔百和之香
张云锦之帏然九光之灯列玉门之枣酌蒲萄之醴
宫监香果为天宫之馔帝乃盛服立于下敕端门
之内不得有妄窥者内外寂谧以候云驾到夜二更
之后忽见西南如白云起郁然直来径趋宫庭须臾
转近闻云中箫鼓之声人马之响半食顷王母至也
县投殿前有似鸟集或驾龙虎或乘白麟或乘白鹤
或乘轩车或乘天马群仙数千光耀庭宇既至从官
不复知所在惟见王母乘紫云之辇驾九色斑龙别
有五十天仙侧近鸾舆皆长丈余同执彩旄之节佩
金刚灵玺戴天真之冠咸住殿下王母唯扶二侍女
上殿侍女年可十六七服青绫之容眸流盻神姿
清发真美人也王母上殿东向坐着黄金褡褥文采
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太
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履元璚凤文之舄视之可年
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下
车登帝跪拜问寒暄毕立因呼帝共坐帝面南王
母自设天厨真妙非常丰珍上果芳华百味紫芝萎
蕤芬芳填樏清香之酒非地上所有香气殊绝帝不
能名也又命侍女更索桃果须臾以玉盘盛仙桃七
颗大如鸭卵形圆青色以呈王母母以四颗与帝三
颗自食桃味甘美口有盈味帝食辄收其核王母问
帝帝曰欲种之母曰此桃三千年一生实中夏地薄
种之不生帝乃止于坐上酒觞数遍王母乃命诸侍
女王子登弹八琅之璈又命侍女董双成吹云和之
笙石公子击昆庭之金许飞琼鼓震灵之簧贾凌华
拊五灵之石范成君击湘阴之磬段安香作九天之
钧于是众声澈朗灵音骇空又命法婴歌元灵之曲
歌毕王母曰夫欲修身当营其气太仙真经所谓行
益易之道益者益精易者易形能益能易名上僊籍
不益不易不离死厄行益易者谓常思灵宝也灵者
神也宝者精也子但爱精握固闭气吞液气化为血
血化为精精化为神神化为液液化为骨行之不倦
元精充溢为之一年易气二年易血三年易精四年
易脉五年易髓六年易骨七年易筋八年易发九年
易形形易则变化变化则成道成道则为仙人吐纳
六气口中甘香欲食灵芝存得其味微息揖吞从心
所适气者水也无所不成至柔之物通致神精矣此
元始天王在丹房之中所说微言今敕侍笈玉女李
庆孙书录之以相付子善录而修焉于是王母言语
既毕啸命灵官使驾龙严车欲去帝下席叩头请留
殷勤王母乃止王母乃遣侍女郭密香与上元夫人
相问云王九光之母敬谢但不相见四千余年矣天
事劳我致以愆面刘彻好道适来视之见彻了了似
可成进然形慢神秽脑血淫漏五脏不淳关胃彭孛
骨无津液脉浮反升肉多精少瞳子不夷三尸狡乱
元白失时虽当语之以至道殆恐非仙才也吾久在
人间实为臭浊然时复可游望以写细念庸主对坐
悒悒不乐夫人可暂来否若能屈驾当停相须帝见
侍女下殿俄失所在须臾郭侍女返上元夫人又遣
一侍女答问云阿环再拜上问起居远隔绛河扰以
官事遂替颜色近五千年仰恋光情系无违密香
至奉信承降尊于刘彻处闻命之际登当命驾先被
太帝君敕使诣元洲挍定天元正尔暂住如是当还
还便束带愿暂少留帝因问王母不审上元何真也
王母曰是三天上元之官统领十万玉女名箓者也
俄而夫人至亦闻云中箫鼓之声既至从官文武千
余人并是女子年皆十八九许形容明逸多服青衣
光彩耀目真灵官也夫人年可二十余天姿精耀灵
眸绝朗服青霜之袍云彩乱色非锦非绣不可名字
头作三角髻余发散垂至腰戴九云夜光之冠曳六
出火玉之佩垂凤文林华之绶腰流黄挥精之剑上
殿向王母拜王母坐而止之呼同坐北向夫人设厨
厨亦精珍与王母所设者相似王母敕帝曰此真元
之母尊贵之神女当起拜帝拜问寒温还坐夫人笑
曰五浊之人耽酒荣利嗜味淫色固其常也且彻以
天子之贵其乱目者倍于凡焉而复于华丽之墟拔
嗜欲之根愿无为之事良有志矣王母曰所谓有心
哉夫人谓帝曰汝好道乎闻数招方术祭山岳祠灵
神祷河川亦为勤矣勤而不获实有由也汝胎性暴
胎性淫胎性奢胎性酷胎性贼五者恒舍于荣卫之
中五藏之内虽获良针固难愈也暴则使气奔而攻
神是故神扰而气竭淫则使精漏而魂疲是故精竭
而魂消奢则使真离而魄秽是故命逝而灵失酷则
使丧仁而自攻是故失仁而眼乱贼则使心斗而口
干是故内战而外绝此五事者皆是截身之刀锯刳
命之斧斤矣虽复志好长生不能遣兹五难亦何为
损性而自劳乎然由是得此小益以自知性尔若从
今已舍尔五性反诸柔善明务察下慈务矜冤惠务
济贫赈务施劳念务存孤惜务及爱身恒为阴德救
济死厄旦夕孜孜不泄精液于是闭诸淫养汝神放
诸奢从至俭勤斋戒节饮食绝五谷去膻腥鸣天鼓
饮玉浆荡华池叩金梁按而行之当有异耳今阿母
迂天尊之重下降于蟪蛄之窟睿虚之灵而诣狐鸟
之俎且阿母至诫妙唱元音验其敬勖节度明修所
奉比及百年阿母必能致汝于元都之墟迎汝于昆
阆之中位以仙官游于十方信吾言矣子励之哉若
不能尔无所言矣帝下席跪谢曰臣受性凶顽生长
乱浊面墙不启无由开达然贪生畏死奉灵敬神今
日受教此乃天也彻戢圣命以为身范是小丑之臣
当获生活惟垂哀护愿赐上元夫人使帝还坐王母
谓夫人曰卿之为戒言甚急切更使未解之人畏于
至意夫人曰若其志道将以身投饿虎忘躯破灭蹈
火履水固于一志必无忧也若其志道则心凝真性
嫌惑之徒不畏急言急言之发欲成其志耳阿母既
有念必当赐以尸解之方耳王母曰此子勤心已久
而不遇良师遂欲毁其正志当疑天下必无仙人是
故我发阆宫暂舍尘浊既欲坚其仙志又欲令向化
不惑也今日相见令人念之至于尸解下方吾甚不
惜后三年吾必欲赐以成丹半剂石象散一具与之
则彻不得复停当今匈奴未弥边陲有事何必令其
仓卒舍天下之尊而便入林岫但当问笃向之志必
卒何如其回改吾方数来王母因抚帝背曰汝用上
元夫人至言必得长生可不勖勉耶帝跪曰彻书之
金简以身模之焉帝又见王母巾笈中有一卷书盛
以紫锦之囊帝问此书是仙灵方耶不审其目可得
瞻盻否王母出以示之曰此五岳真形图也昨青城
诸仙就吾请求今当过以付之乃三天太上所出文
秘禁重岂汝秽质所宜佩乎今且与汝灵光生经可
以通神劝心也帝下地叩头固请不已王母曰昔上
皇清虚元年三天太上道君下观六合瞻河海之长
短察丘山之高卑立天柱而安于地理镇五岳而拟
诸镇辅贵昆陵以舍灵仙尊蓬丘以馆真人安水神
于极阴之源栖太帝于扶桑之墟于是方丈之阜为
理命之室沧浪海岛养九老之堂祖瀛元炎长元流
光生凤麟聚窟各为洲名并在沧流大海元津之中
水则碧黑俱流波则震荡群精诸仙玉女聚居沧溟
其名难测其实分明乃因山源之规矩睹河岳之盘
曲陵回阜转山高陇长周旋逶迤形似书字是故因
象制名定实之号书形秘于元台而出为灵真之信
诸仙佩之皆如传章道士执之经行山川百神群灵
尊奉亲近汝虽不正然数访仙泽扣求不忘于道欣
子有心今以相与当深奉慎如事君父泄示凡夫必
祸及也上元夫人语帝曰阿母今以琼笈妙韫发紫
台之文赐汝八会之书五岳真形可谓至珍且贵上
帝之元观矣子自非受命合神弗见此文矣今虽得
其真形观其妙理而无五帝六甲左右灵飞之符太
阴六丁通真逐灵玉女之箓太阳六戊招神天光策
精之书左乙混沌东蒙之文右庚素收摄杀之律壬
癸六遁隐地八术丙丁入火赤班符六辛入金致黄
水月华之法六巳石精金光藏景化形之方子午卯
酉八禀十诀六灵咸仪丑辰未戌地真素诀长生紫
书三五顺行寅申巳亥紫度炎光内视中方凡缺此
十二事者当何以召山灵朝地神摄总万精驱策百
鬼乘虎豹役蛟龙乎子所谓适知其一未见其他也
帝下席叩头曰彻下土浊民不识清真今日闻道是
生命会遇圣母今当赐以真形修以度世夫人云今
告彻应须五帝六甲六丁六符致灵之术既蒙启发
弘益无量惟愿告诲济臣饥渴使已枯之木蒙灵阳
之焦炎之草幸甘雨之溉不敢多陈帝启叩不已
王母又告夫人曰夫真形宝文灵宫所贵此子守求
不已誓以必得故亏科禁特以与之然五帝六甲通
真招神此术眇邈必须清洁至诚殆非流浊所宜施
行吾今既赐彻以真形夫人当授之以致灵之途矣
吾尝忆与夫人共登元陇朔野及曜真之山视王子
童王子立就吾求请太上隐书吾以此三元秘言不
可传泄于中仙夫人时亦有言见助于子童之言志
矣吾既难违来意不独执惜至于今日之事有以相
似后造朱火丹陵食灵瓜味甚好忆此未久而已七
千岁矣夫人既以告彻篇目十二事毕必当匠而成
之缘何令人主稽首请乞叩头流血耶上元夫人曰
阿环不苟惜向不持来耳此是太虚群文真人赤童
所出传之既自有男女之限禁又宜授得道者恐彻
下才未应得此耳王母色不平乃曰天禁漏泄犯违
明科传必其人授必知真者夫人何向下才而说其
灵飞之篇目乎妄说则泄泄而不传是衒天道此禁
岂轻于传耶别敕三官司直推夫人之轻泄也吾之
五岳真形太宝乃太上天皇所出其文宝妙而为天
仙之信岂复应下授于刘彻耶直以彻孜孜之心数
请川岳勤修斋戒以求神仙之应志在度世不遭明
师故吾等有以下眄之耳至于教仙之术不复限惜
而弗传夫人且有致灵之方能独执之乎吾今所以
授彻真形文者非谓其必能得道欲使其精诚有验
求仙之不惑可以诱进向化之徒又欲令悠悠者知
天地间有此灵真之事足以却不信之狂夫耳吾意
在此也此子性气淫暴服精不纯何能得成真仙浮
空参差十方乎勤而行之适可度于不死耳明科所
云非长生难闻道难也行之难非行之难也终之难
良匠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必巧也何足隐之耶夫
人谢曰谨受命矣但环畴昔蒙倒景君无常先生二
君传灵飞之约以四千年一传女授女不授男太上
科禁已表于昭生之符矣环授书以来并贤大女即
抱兰凡传六十八女子固不可授男也伏见扶广山
青真小童受六甲灵飞于太甲中元凡十二事与环
授者同青真是环入火弟子所受六甲未闻是别授
于人彼男官也今止敕取之将以授彻也先所以告
篇目者意是愍其有心将欲坚其专气今且广求他
日与之亦欲以男授男承科而行使勤而方获令知
天真之珍贵耳非徒苟执衒泄天道阿环主臣愿不
罪焉阿母真形之贵愍于勤志亦已授之可谓大不
宜矣王母笑曰亦可恕乎上元夫人即命侍女纪离
容径到扶广山敕青真小童出六甲左右灵飞致神
之方十二事当以授刘彻也须臾侍女还捧五色玉
笈凤文之薀以出六甲之文曰弟子何昌言向使奉
绛河摄南真七元君检校群龙猛兽之数事毕授教
承阿母相诣刘彻家不意天灵至尊乃复下降于臭
浊中也不审起居比来何如侍女纪离容至云尊母
欲得金书秘字六甲灵飞左右策精之文十二事欲
授刘彻辄封一通付信曰彻虽有心实非仙才讵宜
以此传泄于行尸乎昌近在帝处见有上言者甚众
云山鬼哭于丛林孤魂号于绝域兴师旅而族有功
忘赏劳而刑士卒纵横白骨烦扰黔首淫酷自恣罪
已彰于太上怨已见于天气嚣言互闻必不得度世
也奉尊见敕不敢违耳王母叹曰言此子者诚多然
帝亦不必推也夫好道慕仙者精诚志念斋戒思愆
辄除过一月克己反善奉敬真神存真守一行此一
月辄除过一年彻念道累年斋亦勤矣累祷名山愿
求度脱校记功过殆已相掩但今以去勤修至诚奉
上元夫人之言不宜复奢淫暴虐使万兆劳残冤魂
穷鬼有被握之诉流血之尸忘功赏之辞耳夫人乃
下席起立手执八色玉笈凤文之蕴仰帝而祝曰九
天浩洞太上耀灵神照元寂清虚朗明登虚者妙守
气者生至念道臻寂感真诚役神形辱安精年荣授
彻灵飞及此六丁左右招神天光策精可以步虚可
以隐形长生久视还白留青我传有四万之纪授彻
传在四十之龄违犯泄漏祸必族倾反是天真必沉
幽冥尔其慎祸敢告刘生尔师主是真青童小君太
上中黄道君之师真元始十天王入室弟子也姓延
陵名阳字庇华形有婴孩之貌故仙宫以青真小童
为号其为器也玉朗洞照圣周万变元镜幽览才为
真俊游于扶广权此始运馆元圃治仙职分子在师
居从尔所愿不存所授命必倾沦言毕夫人一一手
指所施用节度以示帝焉凡十二事都毕又告帝曰
夫五帝者方面之天精六甲六位之通灵佩而尊之
可致长生此书上帝藏于元景之台子其宝秘焉王
母曰此三天太上之所撰藏于紫陵之台隐以灵坛
之房封以华琳之函韫以兰茧之帛纳以紫罗之素
印以太帝之玺受之者四十年传一人无其人八十
年可顿授二人得道者四百年一传得仙者四千年
一传得真者四万年一传升太上者四十万年一传
非其人谓之泄天道得其人不传是谓蔽天宝非限
妄传是谓轻天老受而不敬是谓慢天藻泄蔽轻慢
四者取死之刀斧延祸之车乘也泄者身死于道路
受上刑而骸裂蔽者盲聋于来世命周枉而卒殁轻
则祸锺于父母诣元都而考罚慢则暴终而堕恶道
弃疾于后世此皆道之科禁故以相戒不可不慎也
王母因授以五岳真形图帝拜受俱毕夫人自弹云
林之璈歌步元之曲王母命侍女曰四非答哥哥毕
乃告帝从者姓名及冠带执佩物名所以得知而纪
焉至明旦王母与上元夫人同乘而去人马龙虎道
从音乐如初而时云彩郁勃尽为香气极望西南良
久乃绝帝既见王母及上元夫人乃信天下有神仙
之事其后帝以王母所授五真图灵光经及上元夫
人所授六甲灵飞十二事自撰集为一卷及诸经图
皆奉以黄金之箱封以白玉之函以珊瑚为轴紫锦
为囊安着柏梁台上数自斋洁朝拜烧香洒扫然后
乃执省焉帝自受法出入六年意旨清畅高韵自许
为神真见降必当度世恃此不修至德更兴起台馆
劳敝万民坑降杀服黩武远征路盈怒叹流血膏城
每事不从至太初元年十一月乙酉天火烧柏梁台
真形图灵飞经录十二事灵光经及自撰所受凡十
四卷并函并失王母当知武帝既不从训故火灾耳
其后东方朔一旦乘龙飞去同时之人见从西北上
冉冉仰望良久大雾覆之不知所之至元狩二年二
月帝病行盩厔西憩五柞宫丁卯帝崩入殡未央宫
前殿三月葬茂陵是夕帝棺自动而有声闻宫外如
此数遍又有芳香异常陵毕坟埏间大雾门柱坏雾
经一月许日帝冢中先有一玉箱一玉杖此是西域
康渠王所献帝甚爱之故入梓宫中其后四年有人
于扶风市中买得此二物帝时左右侍人有识此物
是先帝所珍玩者因认以告有司诘之买者乃商人
也从关外来宿市其日见一人于此车巷中卖此
二物青布三十匹钱九万即售之度实不知卖箱杖
主姓名事实如此有司以闻商人放还诏以二物付
太庙又帝崩时遗诏以杂经三十余卷常读玩之使
随身敛到建康二年河东功曹李友入上党抱犊山
采药于岩室中得此经盛以金箱卷后题东观臣姓
名年月日武帝时也河东太守张纯以经箱奏进帝
问武帝时左右侍臣有典书中郎见经及箱流涕对
曰此孝武皇帝殡敛时物也臣当时以着梓宫中不
知何缘得出宣帝大怆然惊愕以经付孝武帝庙中
按九都龙真经云得仙之下者皆先死过太阴中炼
尸骸度地户然后乃得尸解去耳且先敛经杖乃忽
显出货于市中经见山室自非神变幽妙孰能如此
者乎
述异记汉武帝幸甘泉长平阪道中有虫赤如肝头
目口齿悉具人莫知也时东方朔曰此古秦狱地也
积忧所致上使按图果秦狱地朔曰夫积忧者得酒
而解乃取虫置酒中立消
拾遗记灵帝初平三年游于西园起裸游馆千间采
绿苔而被引渠水以绕砌周流澄澈乘船以游漾
使宫人乘之选玉色轻体以执篙摇漾于渠中其
水清澄以盛暑之时使舟覆没视宫人玉色者又奏
招商之歌以来凉气也歌曰凉风起兮日照渠青荷
昼偃叶夜舒惟日不足乐有余清丝流管歌玉凫千
年万岁喜难逾渠中植莲大如盖长一丈南国所献
其叶夜舒画卷一茎有四莲丛生名曰夜舒荷亦云
月出则舒也故曰望舒荷帝盛夏避暑于裸游馆长
夜饮宴帝嗟曰使万岁如此则上仙也宫人年二七
已上三六已下皆靓妆解其上衣惟着内服或共裸
浴西域所献茵墀香煮以为汤宫人以之浴浣使以
余汁入渠名曰流香渠又使内竖为驴鸣于馆北又
作鸡鸣堂多畜鸡每醉迷于天晓内侍竞作鸡鸣以
乱真声也乃以炬烛投于殿前帝乃惊悟及董卓破
京师散其美人焚其宫馆至魏咸熙中先所投烛处
夕夕有光如星后人以为神光于此地立小屋名曰
余光祠以祈福至魏明末稍扫除矣
大业拾遗记大业十二年炀帝将幸江都命越王侑
留守东都宫女半不随驾争泣留帝言辽东小国不
足以烦大驾愿择将征之攀车留借指血染鞅帝意
不回车驾既行师徒百万前驱大桥未就则命云屯
将军麻叔谋浚黄河入汴堤使胜巨舰叔谋衔命甚
酷以铁脚木鹅试彼浅深鹅止谓浚河之夫不忠队
伍死冰下至今儿啼闻人言麻胡来即止其讹言畏
人皆若是
炀帝开河记雎阳有王气出占天耿纯臣奏后五百
年当有天子兴炀帝已昏淫不以为信时游木兰庭
观殿壁上有广陵图帝瞪目视之移时不能举步时
萧后在侧谓帝曰知他是甚图画何消皇帝如此挂
意帝曰朕不爱此画只为思旧游之处于是帝手指
图上山水及人烟村落寺宇历历皆如目前谓后曰
朕昔征陈主时游此岂期久有临轩万几在躬便不
得豁于怀抱也言讫圣容惨然后曰帝意在广陵何
如一幸帝闻心中豁然翌日与大臣言欲至广陵旦
夕游赏当此之时以云烟为灵景视荣贵若陈腐议
欲泛巨舟自洛入河自河达海入淮至广陵群臣皆
言似此程途不啻万里又孟津水紧沧海波深若泛
巨舟事恐不测时有谏议大夫萧怀静奏曰臣闻秦
始皇时金陵有王气始皇使人凿断砥柱王气遂绝
今雎阳有王气又陛下喜在东南欲泛孟津又虑危
险况大梁西北有故河道乃是秦时王离畎水灌大
梁之处欲乞陛下广集兵夫于大梁起首开掘西自
河阴引孟津水入东至淮放孟津水出此间地不过
千里况于雎阳境内过一则路达广陵二则凿穿王
气帝闻奏大喜群臣皆默帝乃出敕朝堂有谏开河
者斩之诏以征北大总管麻叔谋为开河都护以荡
寇将军李渊为副使渊称疾不赴即以左屯卫将军
令狐达代李渊为开渠副使都督自大梁起首于乐
台之北建修渠所署命之为卞渠因名其府署为卞
渠上源传舍也诏发天下丁夫男年十五以上五十
以下者皆至如有隐匿者斩三族帝以河水经于卞
乃赐卞字加水丁夫计三百六十万人乃更五家出
一人或老或幼或妇人等供馈饮食又令少年骁卒
五万人各执杖为吏如节级队长之类共五百四十
三万余人叔谋乃令三分中取一分人自上源而西
至河阴通连古河道迤逦趋愁思台而至北去又令
二分丁夫自上源驿而东去乃隋大业五年八月上
旬建功畚锸既集东西横布数千里纔开断未及丈
余得古堂室可数间莹然肃静漆灯晶煌照耀如昼
四壁皆有彩画花竹龙鬼之象中有棺柩如豪家之
葬其从功吏闻于叔谋命启棺一人容貌如生肌肤
洁白如玉而肥其发自头出而覆其面过腹胸下略
其足倒生而上及其背下而方止搜得一石铭上有
字如苍颉鸟迹之篆乃召夫中有识者免其役有一
下邳民读曰我是大金仙死来一千年数满一千年
背下有流泉得逢麻叔谋葬我在高原发长至泥丸
更候一千年方登兜率天叔谋乃自备棺榇葬于城
西隅之地次开掘陈留帝遣使驰御署玉祝并白璧
一双具少牢之奠祭于留侯庙以假道祭讫忽有大
风出于殿内窗牖间吹铄人面使者退自陈留果开
掘东去往来负担拖者风驰电激远近之人如蜂
屯聚既达雍丘时有一夫乃中牟人偶患伛偻之疾
不能前进堕于队后伶仃而行是夜月色澄静闻呵
殿声甚严夫鞠躬俟道左良久见清道继至仪卫周
旋一贵人戴侯冠衣王者衣乘白马命左右呼夫至
前谓曰与我言尔十二郎还白璧一双尔当宾于天
言毕取璧以授夫跪受讫欲再拜贵人跃马西去届
雍丘以献于叔谋熟视乃帝献留侯物也诘其夫夫
具道叔谋性贪乃匿璧又不晓其言虑夫泄于外乃
斩以灭口然后于雍丘至大林林中有小祠庙叔谋
访问村叟曰古老相传呼为隐士墓其神甚灵叔谋
不以为信将茔域发掘数尺忽凿一窍嵌空群夫下
视有灯火荧荧无人敢入者乃指使将官武平郎将
狄去邪者请入探之叔谋喜曰真荆聂之辈也命系
去邪腰下钓约数十丈方及地去邪解其索行约百
步入一石室东北各有四石柱铁索二条系一兽大
如牛熟视之一巨鼠也须臾石室之西有一石门洞
开一童子出曰子非狄去邪乎曰然也童子曰皇甫
君望子已久乃引入见一人服朱衣顶云冠居高堂
之上去邪再拜其人不言亦不答拜绿衣吏引去邪
立于堂之西阶下良久堂上人呼力士牵取阿来
阿炀
帝小字
武夫数人形质丑异魁伟控所见大鼠至去
邪本乃廷臣知帝小字莫究其事但屏气而立堂上
人责鼠曰吾遣尔暂脱皮毛为中国主何虐民害物
不遵天道鼠但点头摇尾而已堂上人益怒令武士
以大棒挝其脑一击而碎有声如墙崩其鼠大叫若
雷吼然方欲举杖再击俄一童子捧天符而下堂上
惊跃降陛俯伏听命童子乃宣言曰阿数本一纪
今已七年更候五年当以练巾系颈而死童子去堂
上人复令系鼠于旧室中堂上人谓去邪曰与吾语
麻叔谋谢尔伐我茔域来岁奉尔二金刀勿谓轻酬
也言讫绿衣吏引去邪于他门出约行十数里入一
林蹑石攀藤而行回顾已失使者又行三里余见草
舍一老父坐土榻上去邪访其处老父曰此乃嵩阳
少室山下也老父问去邪所至之处去邪一一言老
父遂细解去邪去邪知炀帝不永之事且曰子能免
官即脱身于虎口也去邪东行回视茅屋已失所在
时麻叔谋已至宁阳县去邪见叔谋具白其事初去
邪入墓后其墓自崩将谓去邪已死今日却来叔谋
不信将谓狂人去邪乃托狂疾隐终南山时炀帝以
患脑疼月余不视朝访其因皆言帝梦中为人挝其
脑遂发痛数日乃是去邪见鼠之日也叔谋既至宁
陵县患风逆起坐不得帝令太医令巢元方往视之
曰风入腠理病在胸臆须用嫩羊肥者蒸熟糁药食
之则瘥叔谋取半年羊羔杀而取腔以和药药未尽
而病以痊自后每令杀羊羔日数枚同杏酪五味蒸
之置其腔盘中自以手脔擘而食之谓曰含酥脔乡
村献羊羔者数千人皆厚酬其直宁陵下马村陶榔
儿家中巨富兄弟皆凶悖以祖父茔域傍河道二丈
余虑其发掘乃盗他人孩儿年三四岁者杀之去头
足蒸熟献叔谋咀嚼香美迥异于羊羔爱慕不已召
诘榔儿榔儿乘醉泄其事及醒叔谋乃以金十两与
榔儿又令役夫置一河曲以护其茔域榔儿兄弟自
后每盗以献所获甚厚贫民有知者竞窃人家子以
献求赐襄邑宁陵雎阳界所失孩儿数百冤痛哀声
旦夕不辍虎贲郎将段达为中门使掌四方表奏事
叔谋令家奴黄金窟将金一埒赠与凡有上表及讼
食子者不讯其词理并令笞背四十押出洛阳道中
死者十有七八时令狐达知之潜令人收儿骨未及
数日已盈车于是城市村坊之民有孩儿者家置木
柜铁裹其缝每夜置子于柜中之全家秉烛围守
至明开柜见子即长幼皆贺既达雎阳界有豪寨使
陈伯恭言此河道若取直路径穿透雎阳城如要回
护即取令旨叔谋怒其言回护令推出腰斩令狐达
救之时睢阳坊市豪民一百八十户皆恐掘穿其宅
并茔域乃以醵金三千两将献于叔谋未有梯媒可
达忽穿至一大林中有墓古老相传云宋司马华元
墓掘透一石室室中漆灯棺柩帐幕之类遇风皆化
为灰烬得一石铭云雎阳土地高竹木可为壕若也
不回避奉赠二金刀叔谋曰此乃诈也不足信是日
叔谋梦使者召至一宫殿上一人衣绛绡戴进贤冠
叔谋再拜王亦答拜毕曰寡人宋襄公也上帝命镇
此方二千年矣傥将军借其方便回护此域即一城
老幼皆荷恩德也叔谋不允又曰适来护城之事盖
非寡人之意从奉上帝之念言此地后五百年间当
有王者建万世之业岂可为逸游致使掘穿王气叔
谋亦不允良久有人入奏云大司马华元至矣左右
引一人紫衣戴进贤冠拜觐于王前王乃言护城之
事其人勃然大怒曰上帝有命匡护叔谋愚昧之夫
不晓天意乃大呼左右令置拷讯之物王曰拷讯之
事何法最苦紫衣人曰镕铜灌之口烂其肠胃此为
第一王许之乃有数武夫拽叔谋脱去衣惟留犊鼻
缚铁柱上欲以铜汁灌之叔谋魂胆俱丧殿上人连
止之曰护城之事如何叔谋连声言谨依上命遂令
解缚与本衣冠王令引去将行紫衣人曰上帝赐叔
谋金三千两取于民间叔谋性贪谓使者曰上帝赐
金此何言也使者曰有雎阳百姓献与将军此阴注
阳受也忽如梦觉既觉神不住体雎阳民果赂黄金
三千两因叔谋家奴黄金窟而献叔谋思梦中事乃
收之立召陈伯恭令自睢阳西穿渠南去回屈东行
过刘赵村连延而去令狐达知之累上表为段达抑
而不献至彭城路经大林中有偃王墓掘数尺不可
掘乃铜铁也四面掘去其土惟有铁墓旁安石门
锁甚严用酇人杨民计撞开墓门叔谋自入墓中行
百步二童子当前曰偃王颙望久矣乃随而入见宫
殿一人戴通天冠衣绛绡坐殿上叔谋拜王亦拜曰
寡人茔域当河道今奉与将军玉宝遣君当有天下
傥然护之丘山之幸也叔谋许之王乃令使者持一
玉印与叔谋叔谋视之印文乃古帝王受命宝也叔
谋大喜王又曰再三保惜此刀刀之兆也叔谋出令
兵夫曰护其墓时炀帝在洛阳忽失国宝搜访宫闱
莫知所在隐而不宣炀帝督功甚紧叔谋乃自徐州
晓夕无暇所役之夫已少一百五十万下塞之处死
尸满野帝在观文殿读书因览史记见秦始皇筑长
城之事谓宰相宇文达曰始皇时至此已及千年料
长城已应摧毁宇文达顺帝意奏曰陛下偶然读秦
皇之事建万世之业莫若修其城坚其壁帝大喜乃
诏以舒国公贺若弼为修城都护以谏议大夫高颎
为副使以江淮吴楚襄邓陈蔡并开拓诸州丁夫一
百二十万修长城诏下若弼谏曰臣闻秦始皇筑长
城于绝塞连延一万里男死女旷妇寡子孤其城未
就父子俱死陛下欲听狂夫之言学亡秦之事但恐
社稷崩离有同秦世帝大怒未及发言宇文达在侧
乃叱曰尔武夫狂卒有何知而乱其大谋若弼怒以
象简击宇文达帝怒令囚若弼于家是夜饮鸩死高
颎亦不行宇文达乃举司农卿宇文弼为修城都护
以民部侍郎宇文恺为副使时叔谋开汴梁盈灌口
点检丁夫约折二百五十万人其部役兵士旧五万
人折二万三千人功既毕上言于帝决下口注水入
汴梁帝自洛阳迁驾大渠诏江淮诸州造大船五百
只使命至急如星火民间有配着造船一只者家产
破用皆尽犹有不足枷项笞背然后鬻货男女以供
官用龙舟既成泛江沿淮而下至大梁又别加修饰
砌以七宝金玉之类于是吴越取民间女年十五六
岁者五百人谓之殿脚女至于龙舟御楫即每船用
彩缆十条每条用殿脚女十人嫩羊十口令殿脚女
与羊相间而行牵之时恐盛暑翰林学士虞世基献
计请用垂柳栽于汴渠两堤上一则树限四散鞠护
河堤二乃牵舟之人护其阴三则牵舟之羊食其叶
上大喜诏民间有柳一株赏一缣百姓竞献之又令
亲种帝自种一株群臣次第种方及百姓时有谣言
曰天子先栽然后百姓栽栽毕帝御笔写赐垂杨柳
姓杨曰杨柳也时舳舻相继连接千里自大梁至淮
口联绵不绝锦帆过处香闻百里既过雍丘渐达宁
陵界水势紧急龙舟阻碍牵驾之人费力转甚时有
虎贲郎将鲜于俱为护缆使上言水浅河窄行舟甚
难上以问虞世基曰请为铁脚木鹅长一丈二尺上
流放下如水鹅住即是浅帝依其言乃令右翊将军
刘岑验其水浅之处自雍丘至灌口得一百二十九
处帝大怒令根究本处人吏姓名应是木鹅住处两
岸地分之人皆缚之倒埋于岸下曰令教生作开河
夫死为抱沙鬼又埋却五万人既达雎阳帝问叔谋
曰坊市人烟所掘几何叔谋曰睢阳地灵不可干犯
若掘之必有不祥臣已回护其城帝怒令刘岑乘小
舟根访屈曲之处比直路较二十里帝益怒乃令擒
出叔谋囚于后狱急宣令狐达询问其由达奏自宁
陵便为不法初食羊后啖婴儿养贼陶榔儿盗人之
子受金三千两于雎阳擅易河道乃取小儿骨进呈
帝曰何不奏达达曰表章数上为段达扼定而不进
帝令人搜叔谋囊橐中得雎阳民所献金又得留侯
所还白璧及受命宝玉印上惊异谓宇文达曰金与
璧皆微物寡人之宝何自而得乎宇文达曰必是遣
贼窃取之帝瞪目而言曰叔谋今日窃吾宝明日盗
吾首矣达在侧奏曰叔谋尝遣陶榔儿盗人之子恐
国宝榔儿所盗也上益怒遣荣国公来护儿内使李
百药太仆卿杨义臣推鞫叔谋置台署于雎阳并收
陶榔儿全家令榔儿具招入内盗宝事榔儿不胜其
苦乃具事招款又责段达所收令狐达奏章即不奏
之罪狱成进上帝问丞相宇文达曰叔谋有大罪四
条食人之子受人之金遣贼盗宝擅易河道请用峻
法诛之其子孙取圣旨帝曰叔谋有大罪为开河有
功免其子孙只令腰斩叔谋于河侧时来护儿受敕
未至叔谋梦一童子自天而降谓曰宋襄公与大司
马华元遣我来感将军护城之惠去年所许二金刀
今日奉还叔谋觉曰据此先兆不祥我腰领难存矣
言未竟护儿至驱于河之北岸斩为三段榔儿兄弟
五人并家奴黄金窟并鞭死中门外段达免死降官
为洛阳监门令
炀帝海山记隋炀帝生时有红光烛天里中牛马皆
鸣先是独孤后梦龙出身中飞高十余里龙堕地尾
辄断以告文帝帝沉吟默塞不答帝三岁戏于文帝
前文帝抱之玩视甚久曰是儿极贵恐破我家自兹
虽爱帝而亦不快于帝时杨素有战功方贵用事帝
倾意结之文帝崩不发丧明日素袖遗诏立帝素入
朝出见文帝执金钺逐之曰此贼吾欲立勇汝竟不
从吾言今必杀汝素惊呼入室召子弟二人而语曰
吾必死矣出见文帝语不移时素死帝自素死益无
惮乃辟地周二百里为西苑役民力常百万内为十
六院聚巧石为山凿池为五湖四海诏天下境内所
有鸟兽草木驿至京师天下共进花木鸟兽鱼虫莫
知其数诏定西苑十六院名景明一迎晖二栖鸾三
晨光四明霞五翠华六文安七积珍八影纹九仪凤
十仁智十一清修十二宝林十三和明十四绮阴十
五降阳十六皆帝自制名院有二十人皆择宫中美
人实之每院有宦者主出入易市又凿五湖每湖四
方十里东曰翠光湖南曰迎阳湖西曰金光湖北曰
洁水湖中曰广明湖湖中积土石为山构亭殿屈曲
环绕澄碧皆穷极人间华丽又凿北海周环四十里
中有三山效蓬莱方丈瀛洲上皆台榭回廊水深数
丈开沟通五湖北海沟尽通行龙凤舸帝多泛东湖
因制湖上曲望江南八阕帝常游湖上多令宫中美
人歌唱此曲大业六年后苑草木鸟兽繁息茂盛桃
蹊李径翠阴交合金猿青鹿动辄成群自大内开为
御道直通西苑夹道植长松高柳帝多幸苑中去来
无时一夕帝泛舟游北海与宦人十数辈升海山是
时月色朦胧晚风轻软浮浪无声万籁俱寂恍惚间
水上有一小舟祇容两人帝谓为十六院中美人洎
至首一人先登赞唱陈后主谒帝帝亦忘其死帝幼
年与后主甚善乃起迎之后主再拜帝亦鞠躬劳谢
既坐后主曰忆昔与帝同队游戏情爱甚于同气今
陛下富有四海令人钦服始者谓帝将致理于三王
之上今乃甚取当时之乐以快平生无甚美事闻陛
下已开渠引洪河之水东游维扬因作诗来奏乃探
怀出诗上帝诗曰隋室开兹水初心谋大赊一千里
力役百万民吁嗟水殿不复返龙舟成小瑕溢流随
陡岸浊浪喷黄沙两人迎客至三月柳飞花日脚沈
云外榆梢噪暝鸦如今游子俗异日便天家且乐人
间景休寻海上槎人喧舟舣岸风细锦帆斜莫言无
后利千古壮京华帝观诗拂衣怒曰死生命也兴亡
数也尔安知吾开河为后人之利帝怒叱之后主曰
子之壮气能得几日其终始更不若吾帝乃起逐之
后主走曰且去且去后一年吴公台下相见乃没于
水际帝方悟其死兀然不自知惊悸移时一日明霞
院美人杨夫人喜报帝曰酸枣邑所进玉李一夕忽
长清阴数亩帝沈默甚久曰何故而忽茂夫人云是
夕院中人闻空中若有千百人语言云李木当茂洎
晓看之已茂盛如此帝欲伐去左右或奏曰木德来
助之应也又一夕晨光院周夫人来奏云院中杨梅
一夕忽尔繁盛帝喜问曰杨梅之茂能如玉李乎或
曰杨梅虽茂终不敌玉李之盛帝往两院观之亦自
见玉李繁盛后梅李同时结实院妃来献帝问二果
孰胜院妃曰杨梅虽好味颇清酸终不若玉李之甘
苑中人多好玉李帝叹曰恶梅好李岂人情哉天意
乎后帝将崩扬州一日院妃报杨梅已枯死帝果崩
于扬州异乎一日洛水渔者获生鲤一尾金鳞赪尾
鲜明可爱帝问渔者之姓姓解未有名帝以朱笔于
鱼额上题解生字以记之乃放之北海中后帝幸北
海其鲤已长丈余浮水见帝其鱼不没帝与萧后及
诸院妃嫔同看鱼之额朱字尚存惟解字无半尚隐
隐角字存焉萧后曰鲤有角龙也帝曰朕为人主岂
不知此意遂引弓射之鱼乃沉大业四年道州贡矮
民王义眉目浓秀应对甚敏帝尤爱之常从帝游终
不得入宫曰尔非宫中物也义乃自宫帝由是愈加
怜爱得出入内寝义多卧御榻下帝游湖海回多宿
十六院一夕帝中夜潜入栖鸾院院妃庆儿睡中惊
魇若不救者帝使义呼庆儿帝自扶起久方清醒帝
曰汝梦中何故而如此庆儿曰妾梦中如常时帝握
妾臂游十六院至第十院帝入院坐殿上俄时火发
妾乃奔走回视帝坐烈焰中惊呼人救帝久方睡觉
帝自强解曰梦死得生火有威烈之势吾居其中得
威者也大业十年幸江都被弒帝入第十院居火中
此其应也龙舟为杨元感所烧后扬州刺史再造
制度又华丽仍长广于前舟江都来进帝东幸维扬
后宫十六院皆随行西苑令马守忠别帝曰愿陛下
早还都辇臣整顿西苑以待乘舆之来西苑风景台
殿如此陛下岂不思恋舍之而远游也又泣下帝亦
怆然谓守忠曰为吾好看西苑无令后人笑吾不解
装景趣也左右甚疑讶帝御龙舟中道夜半闻歌者
甚悲帝闻遽遣人求歌者至晓不得其人帝颇傍徨
通夕不寐扬州朝百官天下朝贡使无一人至者有
来者在途遭兵夺其贡物帝犹与群臣议诏十三道
起兵诛不朝贡者帝知世祚已去意欲遂幸永嘉群
臣皆不愿从帝未遇害前数日帝亦微识元象多夜
起观天乃召太史令袁充问曰天象如何充伏地泣
涕曰星文大恶贼星逼帝座甚急恐祸起旦夕愿陛
下遽修德灭之帝不乐乃起入便殿按膝俯首不语
顾王义曰汝知天下将乱乎汝何故省言而不告我
也义泣对曰臣远方废民得蒙上贡自入深宫久膺
圣泽又常自宫以近陛下天下大乱固非今日履霜
坚冰其来久矣臣料大祸事在不救帝曰子何不早
告我也义曰臣早不言言即臣死久矣帝乃泣下曰
卿为我陈成败之理朕贵知也翌日义上书云臣本
南楚卑薄之地逢圣明为治之时不爱此身愿从入
贡臣本侏儒性尢蒙滞出入左右积有岁华浓被圣
私皆逾素望侍从乘舆周旋台阁臣虽至鄙酷好穷
经颇知善恶之本源少识兴亡之所以还往民间周
知利害深蒙顾问方敢敷陈自陛下嗣守元符体临
大器圣神独断谏谋莫从独发睿谋不容人献大兴
西苑两至辽东龙舟逾于万艘宫阙遍于天下兵甲
常役百万士民穷乎山谷征辽者百不存十殁葬者
十未有一帑藏全虚谷粟涌贵乘舆竟往行幸无时
兵人侍从常逾万人遂令四方失望天下为墟方今
有家之村存者可数子弟死于兵役老弱困于蓬蒿
兵尸如岳饿莩盈郊狗彘厌人之肉鸢鱼食人之余
臭闻千里骨积高原膏血草野狐犬尽肥阴风无人
之墟鬼哭寒草之下目断平野千里无烟万民剥落
莫保朝昏父遗幼子妻号故夫孤苦何多饥荒尢甚
乱离方始生死孰知人主爱人一何如此陛下恒性
毅然孰敢上谏或有言又令赐死臣下相顾箝结
自全龙逢复生安敢议奏左右近臣阿谀顺旨迎合
帝意造作拒谏皆出此途乃逢富贵陛下恶过从何
得闻方今又败辽师再幸东土社稷危于春雪干戈
遍于四方生民已入涂炭官吏犹未敢言陛下自惟
若何为计陛下欲幸永嘉坐延岁月神武威严一何
销铄陛下欲兴师则兵吏不顺欲行幸则侍卫莫从
适当此时如何自处陛下虽欲发愤修德特加爱民
圣慈虽切救时天下不可复得大势已去时不再来
巨厦之崩一木不能支洪河已决匊壤不能救臣本
远人不知忌讳事忽至此安敢不言臣今不死后必
死兵敢献此书延颈待尽帝省义奏曰自古安有不
亡之国不死之主乎义曰陛下尚犹蔽饰己过陛下
常言吾当跨三皇超五帝下视商周使万世不可及
今日其势如何能自复回都辇乎帝乃泣下再三嘉
叹义曰臣昔不言诚爱生也今既具奏愿以死谢也
天下方乱陛下自爱少选报云义自刎矣帝不胜悲
伤命厚葬焉不数日帝遇害时中夜闻外切切有声
帝急起衣冠御内殿坐未久左右伏兵俱起司马戡
携刀向帝帝叱之曰吾终年重禄养汝吾无负汝汝
何负我帝尝所幸朱贵儿在帝傍谓戡曰三日前帝
虑侍卫秋寒诏宫人悉絮袍裤帝自临视造数千袍
两日毕工前日赐公等岂不知也尔等何敢逼胁乘
舆乃大骂戡戡曰臣实负陛下但今天下俱叛二京
已为贼据陛下归亦无终臣生亦无门臣已亏臣节
虽欲复已不可得也愿得陛下首以谢天下乃携剑
上殿帝复叱曰汝岂不知诸侯之血入地尚大旱况
天子乎戡进帛帝入内阁自经贵儿犹大骂不息为
乱兵所杀
炀帝迷楼记炀帝晚年尢沉迷女色他日顾诏近侍
曰人主享天下之富亦欲极当年之乐自快其意今
天下安富外内无事此吾得以遂其乐也今宫殿虽
壮丽显敞苦无曲房小室幽轩短槛若得此则吾期
老于其中也近侍高昌奏曰臣有友项升浙人也自
言能构宫室翌日诏而问之升曰臣乞先进图本后
数日进图帝览大悦即日诏有司供具材木凡役夫
数万经岁而成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
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曲屋自通千门万牖上下
金碧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傍璧砌生光琐窗
射日工巧之极自古无有也费用金玉帑库为之一
虚人误入者虽终日不能出帝幸之大喜顾左右曰
使真仙游其中亦当自迷也可目之曰迷楼诏以五
品官赐升仍给内库帛千匹赏之帝日夕沉荒于迷
楼罄竭其力亦多倦怠顾谓近侍曰朕今睡冥冥不
知何也他日矮民王义上奏曰臣田野废民作事皆
不胜人生于辽旷绝远之域幸因入贡得备后庭扫
除之役陛下特加爱遇臣常自宫以侍陛下自兹出
入卧内周旋宫室方今亲信无如臣者臣由是窃览
书殿中简编反复玩味微有所得臣闻精气为人之
聪明陛下当龙潜日先帝勤俭陛下鲜亲声色日近
善人陛下精实于内神清于外故日夕无寝陛下自
数年声色无数盈满后宫日夕游宴自非岁节大辰
何常临御前殿其余多不受朝设或引见远人非时
庆贺亦日晏坐朝曾未移刻则圣躬起入后宫夫以
有限之体而投无尽之欲臣固知其竭也臣闻古者
野叟独歌舞于盘石之上人询之曰子何独乐之多
也叟曰吾有三乐子知之乎何也人生难遇太平世
吾今不见兵革此一乐也人生难得支体完备吾身
不残疾此二乐也人生难得寿吾今年八十矣此三
乐也问者叹赏而去陛下享天下之富贵圣貌轩逸
龙颜凤姿而不自爱重其思虑固出于野叟之外臣
蕞尔微躯难图报效罔知忌讳上逆天颜因俯伏泣
涕帝乃命引起翌日召义诏之曰朕昨夜思汝言极
有深理汝真爱我者也乃命义后宫择一静室而帝
居其中女皆不得入居二日帝忿然而出曰能悒悒
居此乎若此虽寿千万岁亦安用也乃复入宫大业
八年方士进大丹帝服之荡思愈不可制入夏帝烦
躁日引饮几百杯而渴不止医丞莫君锡上奏曰帝
心脉烦盛真元太虚多饮即大疾生焉因进剂治之
仍乞置冰盘于前俾帝日夕朝望之亦治烦躁之一
术也自兹诸院美人各市冰为盘以望行幸京师冰
为之踊贵藏冰之家皆获千金大业九年帝将再幸
江都有迷楼宫人抗声夜歌云河南杨柳谢河北李
花荣杨花飞去落何处李花结果自然成帝闻其歌
披衣起听召宫女问之云孰使汝歌也汝自为之邪
宫女曰臣有弟在民间因得此歌曰道途儿童多唱
此歌帝默然久之曰天启之也天启之也帝因索酒
自歌云宫木阴浓燕子飞兴衰自古漫成悲他日迷
楼更好景宫中吐艳恋红辉歌竟不胜其悲近侍奏
无故而悲又歌臣皆不晓帝曰休问他日自知也后
帝幸江都唐帝提兵号令入京见迷楼太宗曰此皆
民膏血所为乃命焚之经月火不灭前谣前诗皆见
矣方知世代兴亡非偶然也
独异志唐元宗御含元殿望南山见一白龙横亘山
上问左右曰不见急召元宝见一白物横在山顶不
辨于状左右贵人启曰何臣等不见元宝独见之也
帝曰我闻至富敌至贵朕天下之主而元宝天下之
富故耳
太真外传元宗尝梦仙子十余辈御卿云而下各执
乐器悬奏之曲度清越真仙府之音有一仙人曰此
神仙紫云回今传授陛下为正始之音上喜而传受
寤后余响犹在旦命玉笛习之尽得其节奏
元宗在东都昼梦一女容貌艳异梳交心髻大袖宽
衣拜于前上问汝何人曰妾是陛下凌波池中龙
女卫宫护驾妾实有功今陛下洞晓钧天之音乞赐
一曲以光族类上于梦中为鼓琴拾新旧之曲声为
为凌波曲龙女再拜而去及觉尽记之会禁乐自御
琵琶习而之与文武臣僚于凌波宫临池奏新曲
池中波涛涌起复有神女出池心乃所梦之女也上
大悦语于宰相因于池上置庙每岁命祀之
独异志唐高宗尝苦头风而目闭心乱乃召医工工
曰当于眉间刺血即差天后怒曰天子头是汝出血
处命扑之帝曰若固血获差幸也遂针之血出溅黼
衣眼遂明而悉复平天后自抱缯帛以赠医工
闲窗括异志周世宗毁铜佛像曰佛教以头目髓脑
有利于众生尚无所惜宁复以铜像为爱乎镇州大
悲铜像甚有灵应击毁之以斧钺自胸镵破其后世
宗北征疽发胸间咸以为报应云
曲洧旧闻五代割据干戈相侵不胜其苦有一僧虽
佯狂而言多奇中尝谓人曰汝等望太平甚切若要
太平须在定光佛出世始得至太祖一天下皆以为
定光佛后身盖用此僧之语也
闻见后录国初有神降于凤翔府盩厔县民张守真
家自言天之尊神号黑杀将军守真遂为道士每神
欲至室中风萧然声如婴儿守真独能辨之凡百之
人有祷言其祸福多验开宝元年太祖召守真见滋
福殿疑其妄十月十九日命内侍王继恩就见建隆
观降神神有晋王有仁心等语明日太祖晏驾晋王
即位是谓太宗诏筑上清太平宫于终南山下封神
为翊圣将军
行营杂录祥符中封禅事竣宰执对于后殿上曰治
平无事久欲与卿等一处闲玩今日可矣遂引群公
及内侍数人入一小殿多有假山甚高山面有洞上
既入乃复招群公从行初觉甚暗数十步则天宇豁
然千峰百嶂杂花流水尽天下之伟观少焉至一所
重楼复阁金碧照耀有一道士貌亦奇古来揖上执
礼甚恭上亦答之良厚邀上主席上再三逊谢然后
坐群臣再拜居道士之次所论皆元妙之旨而牢醴
之属又非人间所见也鸾鹤舞庭除笙箫振林木至
夕乃罢道士送上出门而别曰万几之暇无惜与诸
公频见过也复由旧路以归臣下因以请于上上曰
此道家所谓蓬莱三山者也群臣自失者累日后亦
不复再往不知何术以致之也
艮岳记徽宗登极之初皇嗣未广有方士言京城东
北隅地协堪舆但形势稍下傥少增高之则皇嗣繁
衍矣上遂命土培其冈阜使稍加于旧矣而果有多
男之应自后海内乂安朝廷无事上颇留意苑囿政
和间遂即其地大兴工役筑山号寿山艮岳命宦者
梁师成专董其事时有朱者取浙中珍异花木竹
石以进号曰花石纲专置应奉局于平江所费动以
亿万计调民搜岩剔薮幽隐不置一花一木曾经黄
封护视稍不谨则加之以罪斫山辇石虽江湖不测
之渊力不可致者百计以出之至名曰神运舟楫相
继日夜不绝广济四指挥尽以充挽士犹不给时东
南监司郡守二广市舶率有应奉又有不待旨但进
物至都计会宦者以献者大率灵壁太湖诸石二浙
奇竹异花登莱文石湖湘文竹四川佳果异木之属
皆越海度江凿城郭而至后上亦知其扰稍加禁戢
独许朱及蔡攸入贡竭府库之积聚萃天下之伎
艺凡六载而始成亦呼为万岁山奇花美木珍禽异
兽莫不毕集飞楼杰观雄伟丽极于此矣越十年
金人犯阙大雪盈尺诏令民任便斫伐为薪是日百
姓奔往无虑十万人台榭宫室悉皆拆毁官不能禁
也予顷读国史及诸传记得其始末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