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钞》攻媿集钞清 · 吴之振

楼钥

题龙眠画骑射抱球戏

绿杨几枝插平沙，柔梢袅袅随风斜。红绡去地不及尺，锦袍壮士斫鬃射。横磨箭锋满分靶，一箭正截红绡下。前骑长缨抱绣球，后骑射中如星流。绣球飞<石昆>最难射，十中三四称为优。元丰策士集英殿，金门应奉人方倦。日长因过卫士班，飞骑如云人马健。驾幸宝津知有日，穷景驰驱欣纵观。龙眠胸中空万马，骇目洞心千万变。追图大写当时，至今想象如亲见。静中似有叱咤声，墨淡犹疑锦绣眩。闲窗抚卷三太息，五纪胡尘暗畿甸。安得士马有如此，长驱为决单于战。

题罗春伯所藏修禊图序

东游登会稽，只见兰亭不见碑。北过中山府，欲访此碑不知处。间从故家看墨本，如此二者绝难遇。曾经耶律毡裹去，至今蓟北犹知慕。时将一二馈北使，持归往往快先睹。不知玉石真在否，要比江南终近古。他日缚取呼韩作编户，勒铭归来过定武。只问君王乞此碑，打向人间莫论数。

题孟东野听琴图因次其韵

谁欤住前溪，夜深以琴鸣。天高颢气肃，月斜映疏星。橡林助萧瑟，泉声激琮琤。弹者人定佳，能使东野听。束带不立朝，遥夜甘空庭。龙眠发妙思，神交穷杳冥。不见弹琴人，画出琴外声。郊寒凛如对，作诗太瘦生。恨不从之游，抚卷空含情。

月夜泛舟姚江

秋暑不可耐，几思泛中川。晚来兴有适，溪船偶及门。凉月才上弦，平潮可黄昏。倚楫纵所如，卧看龙泉山。长虹跨空阔，过之凛生寒。坐稳兴益佳，夜气方漫漫。草虫鸣东西，飞鸟相与还。仰头数明星，垂手摇碧澜。坐客惜此景，不及携清樽。无酒要不恶，徜徉足幽欢。幽欢有何好，叩舷澹无言。

求仲抑招游山归途遇雨

竹舆绕湖滨，宿露尚厌浥。径到玉岑下，坐久客始集。起穿灵石山，万松介而立。梅天气清润，空翠行可挹。古藤几百年，枝蔓两山及。见说暮春时，花紫光熠熠。直疑老潜虬，初起夜来蛰。俯玩岁寒泉，齿冷不敢吸。相将上龙泓，尘鞅谢羁馽。洞有灵兽居，临深心岌岌。鱼游明镜中，巨浪无三级。寒苔载水去，万顷润原隰。蒙蒙山雨来，归仆鸟飞急。野兴殊未已，日昃不暇给。冲泥上湖船，雨阵遽奔袭。飘风将急点，回旋惊四入。中流益荡兀，短篷不当笠。停篙亦久之，怒势不少戢。我徒方啸歌，弗为改豪习。但耻瓶罍罄，莫问衣裳湿。

吴江舟中

阿连久矣共一被，小别愁生夜无寐。风帆将我上征途，回首江山日千里。小舟横卧吴江水，梦回依约萧斋里。五更漏急月黄昏，鸟散一声人未起。

灵壁道傍怪石

饱闻兹山产奇石，东南宝之如尺璧。谁知狼籍乱如麻，往往嵌空类镵刻。长安东南万岁山，搜抉珍怪穷人间。汴流一舸载数辈，径上艮嶽增孱颜。当时巧匠斫山骨，置之江干高突兀。干戈动地胡尘飞，坐使奇材成弃物。君不见黄金横带号神运，不数台城拜三品。只今零落荒草中，万古凄凉有遗恨。木人漂漂不如土，坐阅兴亡知几许！行人沉叹马不前，石虽不言恐能语。

石门洞

扁舟百里连城回，青山中断立两崖。清都虎豹隐不见，但见阊阖排云开。峰回失喜大飞瀑，声震万壑惊春雷。掀髯目及九霄外，玉虹千丈飞空来。一冬青女靳天雪，不知聚此山之隈。传闻神龙卧其上，宝藏击碎真琼瑰。胸中先自无尘埃，到此更觉心崔嵬。天风为我噀空翠，春水泻入骚人怀。谪仙曾来写胜句，刘郎又为开天台。我惭笔无挽牛力，醉墨满壁谁为裁。或言龙湫更奇绝，雁山高处深云埋。我方携筇往寻访，未知比此何如哉！

大龙湫

北上太行东禹穴，雁荡山中最奇绝。龙湫一派天下无，万众赞扬同一舌。行行路入两山间，踏碎苔痕屐将折。山穷路断脚力尽，始见银河落双阙。矩罗宴坐看不厌，骚人弄词困搜抉。谢公千载有遗恨，李杜复生吟不彻。我游石门称胜地，未信此湫真卓越。一来气象大不侔，石屏倚天惊鬼设。飞泉直自天际来，来处益高声益烈。溟池倒泻三峡流，到此谁能定优劣。雁山佳趣须要领，一日尽游神恶亵。骊龙高卧唤不应，自愧笔端无电掣。轮囷萧索湍不怒，非雾非烟亦非雪。我闻冻雨初霁时，喷击生风散空阔。更期雨后再来看，净洗一生烦恼热。

次韵翁处度同游北山

两夫持镰行我先，巧寻径路其智专。我扶枯藤衣短后，意气已出层峰巅。何郎鲍叔饱经历，胜处一一手自编。我携旧记访陈迹，正恐急景不得延。徜徉共登青云梯，今日邀我共击鲜。始观神龟闯清泚，上有石壁来飞泉。隐清遗基平可坐，下顾乱石如磨鋋。悬崖双瀑洒空雪，来自一握孤云天。却从下流氵斥深险，崎岖直到清潭边。朝阳射光破幽閟，断虹上下遮潺湲。传闻高山更高处，雅有行路从西偏。同行无乃深好事，杯酒自犒脚力全。铢锄荆棘从鸟道，欲进不得意愈坚。旋呼童仆累危石，笑采野菊聊盘旋。扪萝腾身上苔磴，往往欢呼争著鞭。侧行危步汗浃背，石角或使衣裳褰。少焉身在双瀑上，又见高派冲泓渊。自笑泉石成膏肓，爱赏不减蚁慕膻。巉岩数峰巧遮护，妙处二老初无传。脱迹尘埃到此地，便觉神思飘飘然。回首江南尘一聚，城郭历历眼俗穿。相期更看水流处，步履未倦夸轻翩。一上千尺穷山椒，碧涧靡迤流苍烟。寻源不能且忘返，石猊巍距惊神镌。退求归径惘难问，藤萝所在相萦缠。我方踟蹰风烟表，披披衣袂身欲仙。晚归招提各痛饮，读尽屋壁长短篇。截筒环山览清駃，窍出珠穗心亦怜。棋枰相与论瓜葛，横琴不妨挥五弦。人生易老费扶掖，胜具大率须少年。伊余历聘佳山水，爱奇窃慕太史迁。明年炎暑袭故步，与君共枕清流眠。

哭王知几墓

知几少也爽，万事笑谈了。自谓颇寡合，见我辄倾倒。百年能几见，一别迹如扫！父子俱埋璧，乌乎何其早！向来论文酒，和泪倾宿草。此意谁复知，寤叹令人老。

次韵胡元甫茉莉花

残暑未尽秋欲来，玉刻万叶琼英开。孤标雅韵一枝足，江上紫翠空成堆。素娥长与明月约，青女细把轻绡裁。主人好事趁时买，买置此地真宜哉！墙间闲地方丈所，几年累甓装层台。春花秋卉纷互发，胡葵芍药参徘徊。眼明忽见此奇绝，弟畜素馨兄事梅。夜深飞香性幽独，未许蜂蝶来相陪。糖罂封馀有闽土，会须扫取添花栽。吾闻闽山千万本，人或视此齐蒿莱。何如航海上天阙，玉色照映琉璃杯。新凉徙倚看不足，坐见日影欹庭槐。

送王仲矜倅兴元

蜀道难，难於上青天。蜀道易，易於履平地。蜀山天险固自若，视难为易在人尔。王尊真有四方志，叱驭径行了无累。早登岷峨仕阴城，谈笑动行千万里。汉中由来说鸡肋，意谓弃之为可惜。君今此去良似之，更欲远游寻故迹。汉都南郑启炎图，秦置石牛山径辟。淮阴拜将馀高台，武侯葬处空松柏。大笑出门何慨慷，天涯离愁各尽觞。荷君走马却送我，李侯参语夜未央。君方往蹈功名机，何止别驾歌王祥！先正九年遗爱在，更携故笏访甘棠。【自注：仲矜象简，乃参政入蜀时所用。】

送王木叔推官分韵得锦字

王郎天下士，中和自生禀。澹然初无营，见者辄敛衽。幕中资婉画，处事极精审。与人如恐伤，律己渊冰懔。深恐马駃舆，要使鸮食葚。一寸忧国心，几年不甘寝。此意大未酬，退静若已甚。使之行所学，庶几人奠枕。向来孰间之，未免斯立噤。川泳而云飞，赖有东阳沈。露章极推毂，分韵句裁锦。风流有如许，不复叹踔踸。如君岂蓬蒿，人物妙流品。不应奉香火，为养谋禄廪。与君幸瓜葛，心交今十稔。岂惟我惜别，行道情苒荏。红莲色何似，翠柏风愈凛。愿君疏药裹，一意护茵饪。弃鼎宝康瓠，浮名如拾渖。行矣无多言，临歧且剧饮。

彭子复临海县斋

乾道癸巳冬，此邦我经行。郁攸气未殄，十家真赤城。来访临海令，瓦砾纷纵横。翘然二尺高，问是戒石铭。徘徊重太息，更闻愁叹声。试询来者谁，共言令姓彭。我时语傍人，此邑其将兴！迨予来赘倅，客馆方暂停。夜闻箫鼓沸，厅事先落成。起望轮奂美，壮观耸连甍。百堵日已作，斧斤喜丁丁。层楼庋敕书，两庑环中庭。久乃游其间，宏大使我惊。位置既深稳，斫削仍攻精。田里不知役，纤粟无输征。安得屋朗朗，突兀有宁馨。退食不苟处，扁榜皆佳名。中虚物自照，政平由心平。樨柏已可悦，况有贤弟兄。小亭真吏隐，县拥高山青。琴堂虽增旧，此意宜细评。智调天下理，夸言笑后生。大弦可以急，小弦恐弗胜。举意属俄顷，立欲如所营。手足民无措，吏奸益相乘。不如疏节目，示以信与诚。施行有次第，幽远无隐情。上下始相应，温和亮以清。子贱意不传，仅许胜戴星。彭令盖得此，所以千里称。此非以政学，渊源甚分明。行笑解印去，众心已先倾。太守荐之朝，一鹗飞青冥。傍无蚍蜉援，日夜思归耕。我无荐贤柄，直书气填膺。安得采诗官，取以彻明廷。

催老融墨戏

古人惜墨如惜金，老融惜墨如惜命。濡毫洗尽始轻拂，意匠经营极深敻。人非求似韵自足，物已忘形影犹映。地蒸宿雾日未高，雨带寒烟山欲暝。中含太古不尽意，笔墨超然绝畦迳。画家安得论三尺，身世生缘俱堕甑。人言可望不可亲，夜半叩门宁复听。三生宿契谁得知，一见未言心已应。岩倾千丈雪散空，上有清池开锦镜。意行忽发虎溪笑，许作新图写幽胜。归寻一纸五十尺，傅以矾胶如练净。自知能事难促迫，卷送松窗待清兴。笔端肤寸今何如，西抹东涂应略定。何当一日快先睹，洗我昏眸十年病。

王成之给事囿山堂

烟雨望丽阳，前山罗紫翠。照水挹南明，不与巾子对。朅来登囿山，一览万山会。莲城山固多，此地要为最。主人意轩豁，物景供旷快。山椒涌华屋，迥立风埃外。一物无遁形，所在见纤芥。清霜肃天壤，佳树隔闤阓。俯仰随取舍，左右从盻睐。门墙寻故步，杖屦许从迈。恍然至绝顶，更觉宇宙大。樽酒屡劝酬，棋枰更胜败。秋高月色皎，浮云了无碍。不俟攀仙掌，徒手吸溪濑。兹堂极崇敞，意若欠深邃。先植易生木，徐待松柏兑。望远仍可喜，意满聊自晦。无使山下人，或得窥外内。但恐趣赐环，树艺或不逮。先生味斯言，一笑相领解。吾将饬园丁，随处添翳薈。他时绕扶疏，吾庐益可爱。

陈顺之灵璧石砚山

陈顺之灵璧石砚山，中有双涧，低处为砚。下米元章题云：唐弘文馆校书李群玉有诗，南唐李重光故物也。

名画法书环四壁，中有米家真宝石。群峰森耸外涧流，他物虽奇敢争席。旧属半山老仙人，佛印乞之如乞邻。阿章有力负之走，一时攘取成纷纶。此石天然非琢磨，是时有水生岩阿。至今研池尚馀润，岁月既久惜不多。几年徒见士夫说，一旦喜看形偃月。傍连玉立两於菟，主人照映冰壶澈。陈侯之富可敌国，会有宝光惊四塞。呼童吸尽砚中水，更为轻翻玩奇刻。不堪回首江南李，空唱多愁似春水。不如此石千载传，玉砌雕栏等糠粃。宝晋得之真不易，身后宁知亦轻弃。只今传玩知几人，当日琐窗空自秘。端歙争名南北部，勿向雷门扬布鼓。只台渴瓦更不须，只合觚棱荫风雨。

跋汪季路所藏修禊序

永和岁癸丑，群贤会兰亭。流觞各赋诗，风流见丹青。右军草禊序，文采粲日星。《选》文乃见遗，至今恨昭明。字画最能意，自言胜平生。七传到永师，袭藏过金籝。辩才尤秘重，名已彻天庭。屡诏不肯献，托言堕戎兵。妙选萧御史，微服山阴行。谲诡殆万状，径取归神京。辩才恍如失，何异敕六丁！文皇好已甚，丁宁殉昭陵。当时冯赵辈，临写赐公卿。惟此定武本，谓出欧率更。采择独称善，遂以镌瑶琼。流传殆五季，皆在御寝扃。耶律残石晋，睥睨不知名。意必希世宝，毡裹载辎軿。帝羓既北去，弃与朽壤并。久乃遇知者，龛置太守厅。或云政宣闲，此石归绍彭。又言入内府，宣取恐违程。焚膏继短晷，拓本手不停。叠纸至三四，肥瘠遂异形。南渡愈难见，得者辄相矜。我见十数本，对之心欲酲。汪侯端明子，嗜古自弱龄。锦囊荷倾倒，快睹喜失声。带流及右天，往往字不成。而此独全好，护持如有灵。尤王号博雅，异论谁与评。硬黄极摹写，唐人苦无称。赝本满东南，琐琐不足呈。犹有婺与抚，武砆近璜珩。右军再三作，已觉不称情。心摹且手追，安能效笔精。响榻固近似，形似神不清。不如参其意，到手随纵横。况我笔素拙，何力望群英！近亦得旧物，庶几窥典型。此本更高胜，著语安敢轻。孤风邈难继，怅望冥鸿征。

送刘德修少卿潼川漕

清朝重诤臣，选取妙一世。矫矫刘御史，一鹗胜百鸷。顾瞻最有力，步武亦严毅。一生忧国心，千古敢言气。气足充所学，文能行其意。遇事辄奋发，触邪无顾忌。乘骢行且止，相戒远相避。但思补衮阙，何暇为身计。独立当雷霆，三进气弥厉。去鲁固迟迟，出昼岂濡滞。上终行其言，群贤争挽致。将输向潼川，寓直尚书秘。风裁仰清峻，进退审难易。伊昔联周行，睽违十馀岁。来为同舍郎，愈笃金兰契。洗眼看腾上，宁知揽征袂。抗章叹高绝，勇退尤知愧。去勿穷日力，予环日月冀。承君送道乡，硬语吁可畏。毋以此自满，当为不止是。临别提斯语，少尽交朋谊。万里苟同心，吴蜀安有异。

送张定叟尚书镇襄阳

武部尚书张公出镇襄阳，士夫莫不惜其去。昔昌黎送郑尚书诗，韵必以“来”字，祝使成政而来归。疾去而愿归，盖人之至情也。而公自受隆委，谓边事非可趣办，愿加久任，庶有成绩。忧国而不为身谋，闻者壮之。某尝陪郎省饯别，分韵得《壤》字，未能措辞。继又随西蜀诸贤之后，始得详闻奏请之言。被酒夜归，亟述长韵。

公家忠献公，勋名照穹壤。南轩传圣学，后进斗山仰。尚书天分高，百闻真朗朗。日坐四益堂，濡染助涵养。小出辄惊世，发誉自英荡。两朝倚才办，三接承睿奖。堂堂尹京手，风采汉张敞。九街寝桴鼓，终朝清讼缿。污流化清沟，闹市锄巨驵。铃斋昼无人，士友厚吾党。政成化自行，谈笑挥浩穰。皇家重阃寄，拊髀劳注想。颇牧起禁中，帝曰汝其往。人多惜公去，地位切台两。惟公不择地，引义犹慨慷。陬度更周询，千里若寻丈。再拜受临遣，因得进忠谠。边臣固多事，备御当素讲。要须久其任，百弊随划磢。愿假臣岁月，表里如指掌。人材固不乏，第一戒欺罔。朴拙胜巧心，好佞宁木强。愿求忠信士，枉直谨诛赏。更须宽辔策，奏请应如响。上问卿何先？安静最为上。上忧襄汉间，平楚欠遮障。公固论形势，衮衮到逊抗。是时晋在洛，武昌势相向。是为必争地，南北谨提防。今虽居上游，事与古殊状。狂寇纵欲来，无处可传饷。况今三陲静，皇灵方远畅。与蜀相犄角，国势自增壮。尚期效尺寸，才疏意非广。忠肝气凛凛，秋旻足排荡。上喜忧顾宽，趣行开玉帐。捐金示优宠，谕赐烦上相。惟公最得士，离别俱惘惘。荐绅纷祖饯，直欲倾家酿。赋诗写胸臆，一一成技痒。家声与国事，负荷有馀量。边头十万兵，公临如挟纩。吾闻胡运穷，群酋欲争长。不戢将自焚，前辙有狂炀。当为不可胜，有和谨毋倡。千载羊叔子，制敌恢天网。行将友斯人，山川固无恙。备成抚机动，应烦护诸将。功高归未晚，会见登弼亮。他时名父子，继踵凌烟像。

送郑惠叔尚书守建宁

十五年前送别时，道山持节向江西。今年又见送公别，大夫拥麾镇闽越。向来惜别固已深，今日掺祛尤动心。尚书自是第一人，气义相许披胸襟。南宫五表平明入，列辟传闻俱耸立。寿皇圣孝冠百王，三复高文天为泣。擢处螭坳宠数新，果然百日掌丝纶。拭圭修聘称应变，握节不挠威殊邻。直上银台尤振职，李藩气概时批敕。嗣皇锐意新百度，笔端真有回天力。星辰听履冠文昌，急流勇退惊朝行。望之正欲试冯翊，长孺宁肯薄淮阳。孤拙自怜销壮志，三入修门空负愧。荐人不进终不已，独赖当时言有味。公在犹叹一居州，公去无人为王留。公乎行归佐天子，肯作管晏卑微休。

题范宽秋山小景

山高最难图，意足不在大。尺楮眇千里，长江浸横翠。人家杂烟树，戃怳徒意会。苟或森三尺，便若俗子对。此画格律严，兴寄独超迈。洗眼映窗明，妙处乃不昧。流泉见原委，著屋分向背。推车度危桥，指路向关隘。轻舟最渺茫，浦屿如有待。山棱瘦露骨，汀洲横若带。木叶黄欲脱，秋容俨然在。霜馀无片云，历历数沙界。搜寻目力疲，欲赋无可奈。近山才四寸，万象纷纳芥。欲识无穷意，耸翠更天外。

江西李君千能能和墨及画梅艮斋许以三奇而诗非所长也

游艺无小大，要皆知本原。后人率意作，终当愧前贤。老潘妙对胶，法从玉局传。或假季心名，空扫千灯烟。补之貌梅花，疏瘦仍清妍。折枝映月影，真态得之天。李君信雅尚，二者将求全。诸公竞称许，试之乃诚然。江西有诗派，皎皎俱成篇。兹事未易窥，属君尚加鞭。

慧元画寒林七贤

旧有《唐人出游图》，谓宋之问、王维、李白、高适、史白、岑参六人。多画七贤，不知第七人为谁，或云是潘逍遥，然未见所据。病起，坐攻愧斋，元公忽作《寒林七贤》相寄，余方梦寐故山，见之洒然，戏作数语谢之。

群贤俱诗豪，时代不同处。安得寒林中，联镳睇相语。谁欤创妙意，臭味无今古。吾闻顾陆辈，寓意或如许。桃李并芙蓉，雪中蕉叶吐。元师师老融，淡墨扫风雨。作此寄攻愧，归兴渺烟渚。旧六今则七，未知果谁与？我欲从之游，讵敢厕俦侣。画我往执鞭，欣为李君御。

次韵赵子野石城钓月图

石城江头可怜月，曾照六朝清夜猎。古往今来知几何，长江衮衮萧萧叶。谪仙去后诗盟寒，王孙诗瘦清栾栾。诗情浩荡坐无奈，扁舟笑把磻溪竿。江平风轻波瑟瑟，宿霭卷空天一色。东风吹句入长安，一卷风流座中得。初得神意清，再读胸次平。回头明月只如故，世上兴废徒纷更。想君一叶方掀舞，夜静水寒谁与语。船头有酒且孤斟，莫向金陵重怀古。

送从弟叔韶尉东阳

阿连少也爽，孤立生气焰。壮年淬词锋，倾心事铅椠。胶庠困齑盐，世科终稳占。再兴连桂堂，尔祖真不忝。况将尉东白，士友尚歆艳。惟我爱子深，老矣犹不厌。固知为子喜，颇亦动吾念。赠子当以言，苦口当针砭。此邑子旧游，历历数行店。棠阴见郎君，遗老喜窥觇。其民最服义，情伪靡容掩。莫恃采棒威，要使慕巾垫。子文多立就，词采更华赡。吾闻得俊者，塞门差反坫。前贤最加谨，临用更重检。他时可待取，天庭得锦<巾炎>。吾家有素风，耳目久濡染。毋庸慕豪举，助廉先以俭。湎酒更宜戒，平地有深堑。酣畅当有时，勿习杯潋滟。将论毋过高，斯言却防玷。立节毋务奇，躐等恐成僣。外物思过分，检身但多欠。勿嫌一尉卑，封清尚为傔。仕途固崄巇，大要进以渐。不须苦求知，真知奏应剡。向来湖海豪，四十可收敛。宁为处囊锥，莫作露刃剑。匆匆掺祛别，鱼鲜酒方酽。刮目待子归，罔俾吾言验。

送制帅林和叔归

使君一何清，鹤骨天与瘦。少年场屋声，六艺饱芳漱。一行起作吏，所立已不苟。立朝凛大节，论事几及霤。发言必体国，平正无矫揉。藜藿为不采，风采照宇宙。出入有本末，眼见凡三就。来不为苟合，荐召乃结绶。去亦不好高，三宿徐出昼。天官岂不贵，陈义坚素守。赣川尝报政，复来守鄞鄮。不求赫赫名，实出龚黄右。情伪千万端，到眼辄空透。抚民过婴儿，闾里息争斗。奸胥及强吏，时用霹雳手。人诵南山判，情通理亦究。六邑俱帖静，称赞不容口。律身至严冷，无能掣吾肘。吏事精且勤，呼烛侵夜漏。公退入家塾，诸孙后来秀。吏卒不识面，洛诵出窗牖。几年南塘路，来往困僵仆。一朝平似掌，行歌纷老幼。公心信如水，古井波不皱。荣观处超然，轩冕亦何有。翩翩欲赋归，排云屡腾奏。庙论终不许，斯民方借寇。上心重闵劳，祠官向庐阜。阖境极攀恋，人人怀杜母。君看卧辙人，谁能使奔走。挽须不得留，百拜愿公寿。老我幸同朝，倾盖已如旧。联事东西省，交情久益厚。我归公亦来，门户托云覆。黄堂间参语，惟我甥与舅。扬旌鸣鼓吹，贲此蓬荜陋。清谈不及私，翁归况不受。义命孰不知，践履或差缪。惟公见善明，力行真耐久。有时相与言，心同兰茝臭。掺祛宁忍别，追送列觞豆。公虽不好饮，勉为引醇酎。公去我亦隐，菽水翻彩袖。花溪渺何许，望望几双堠。千里共月明，怀人重搔首。惟应折梅花，临风为三嗅。

送万耕道帅琼管

黎山千仞摩苍穹，颛颛独在大海中。自从汉武置两郡，黎人始与南州通。历历更革不胜计，唐设五筦如邕容。皇朝声教久渐被，事体全有中华风。生黎中居不可近，熟黎百洞蟠疆封。或从徐闻向南望，一粟不见波吞空。灵神致祷如响答，征帆饱挂轻飞鸿。晓行不计几多里，彼岸往往夕阳舂。流求大食更天表，舶交海上俱朝宗。势须至此少休息，乘风径集番禺东。不然舶政不可为，两地虽远休戚同。古今事变无定论，难信捐之与扬雄。四州隅分各置守，琼台帅阃尤尊崇。高牙大纛拥方伯，鼓吹振响惊蛟龙。汉家威名两伏波，卢丁以来几宗工。卫公精爽尚如生，妙语况有玉局翁。使君吏事素高了，明若古镜摩青铜。叱驭行行不作难，平生惟仗信与忠。布宣王灵万里外，益使向化来蛮賨。第惟遐方习疏慢，政化要当率以躬。务中能见越王石，自然心服今易从。顽犷未率宜以渐，勿示骇政先含容。平平之策用定远，下下之考书阳公。吏民生长固安土，尚当摩抚如童蒙。属僚宦游岂得已，士多失职悲途穷。名分卑尊不可紊，更念何处不相逢。官事既了两无间，可使知气俱冲融。乡闾惜别情所锺，临岐为倾琥珀浓。手遮西日念远去，欲留奈何鼓逢逢。愿君稳度三合溜，早归入侍明光宫。

送元卫弟赴长亭盐场

阿连生而秀，二亲所甚爱。仲兄勤拊养，遇事辄加诲。干蛊静而办，胸次无卑隘。今焉职牢盆，官宇临渤澥。毋谓官为小，要使所居大。毋言才可了，检身到纤芥。我家门户重，衣冠绵数代。当以诚心求，子视勿自懈。亭民亦良民，孰谓俱无赖。官吏既扰之，兼并责逋债。熬波亦良苦，乐岁色犹菜。输盐不得钱，何以禁私卖。所在积蠹久，良法浸多坏。吾闻不无术，更当审利害。熟视不为谋，空餐愧难盖。不应行一切，遽使绝称贷。富者能寡取，倍息久仍在。贫者庶少宽，公私可缓带。母年登九十，家居幸康泰。其家不从政，礼经有明戒。幸子去不远，时时可归拜。小别不足惜，轻舟送前迈。

白醉

陶内翰《清异录》首载：开元，时高太素隐商山，起六逍遥馆，各制一铭。其三曰《冬日初出铭》曰：“折胶隳指，梦想炙背。金锣腾空，映檐白醉。”余爱其言，取以名阁。陈进道惠示大篇，次韵。

处世难独醒，时作映檐醉。年少足裘马，安知老夫味。天梳与日帽，且免供酒事。谪居幸三适，得此更惭愧。向来六逍遥，特书见清异。君家老希夷，相求谅同气。曲身成直身，朝寒俄失记。醉中知其天，不饮乃同意。书生暂奇温，难语纯绵丽。

赠范纬文秀才

括苍范牛自题云“中兴道士范子泯”，异人也。淳熙间，武昌罗端良使君远寄诗篇，有《赠画牛范秀才》一诗，爱玩不能去手，时时诵之，以写云亡之悲。今十八年矣。有范纬文叩门，初谈风鉴，旋及墨戏事。自言视子泯为大父行，罗使君赠诗，即其人也。既试其说，草数语畀之。

中兴道士以牛鸣，淡墨百果尤著声。妙入神品仍有灵，我不识之钦其名。曾得乌犍两横轴，又有石榴才一幅。武昌使君旧寄诗，未言秀才乃其族。忽有纬文来款门，自言真是当家孙。口诵罗诗若翻水，他诗历历俱能言。一见前画叹真迹，愿得生绡奋吾笔。为作来禽对石榴，一扫横枝生意出。我诗不工人已陈，有诗岂复能动人。为君一写使君语，更求知己如罗君。

它山堰

它山，吾乡绝境也，屡游而不及赋。近过其上，得前四句而归。季夏郁蒸，午寂无事，因足成篇。写罢长哦，遐想胜地，浸觉风生两腋，污垢俱清，比之陵阳冷语，尤为逃暑上策也。

它山堰头足奇观，百方雷霆声不断。谁把并州快剪刀，平剪波澜成两段。四明山深水源远，众壑会溪长漫汗。滔天狂潦不少留，泻入长江势奔窜。贤哉唐家王长官，欲图永利输长算。想得惨澹经营时，下上山川应饱看。西偏千岭相属联，惟有兹山拥东岸。遂於此地筑横埭，截取众流心自断。斟酌利害不全取，高下参差仅强半。水大十分七入江，徐挹三分供溉灌。支流弥弥穿郡城，脉络贯通平且缓。旱时反此水亦足，坐使千年忘旱叹。无穷庙祀报元功，像设森严人敢玩。梅梁夭矫有冥助，大患於今尚能捍。前辈所作多神灵，日月真成赤心贯。后人小智或更易，费尽工夫随破散。河堙盍浚谋不集，堤断河倾流甚悍。富民束手人受殃，仰望古人重兴叹。老木号风波湛碧，画屏俯仰丹青焕。更须积雨看惊湍，濡足褰裳何足惮！去家不远时一游，短艇垂纶流可乱。八月倘有仙槎来，便欲乘之氵斥天汉。

题赵尊道渥洼图

赵尊道制干以龙眠《渥洼图》示余，余曰：“误矣。本韩干马，东坡所为赋诗者，此龙眠所临，而以后为前”。俾易之，为书坡诗于后，而次其韵。马实十六，坡集诗云“十四匹”，岂误耶？

良马六十有四蹄，腾骧进止纷不齐。权奇倜傥多不羁，亦有顾影成骄嘶。或行或涉更相顾，交颈相靡若相语。画出老杜《沙苑行》，将军弟子早有声。中间名种鸡群鹤，无复瘦疮乌暮啄。当时玉花可媒龙，后日去尽鸟呼风。开元四十万匹马，俯仰兴亡空见画。龙眠妙手欲希韩，莫遣铁面关西看。

题高丽行看子

高丽贾人，有以韩干马十二匹质於乡人者，题曰《行看子》。接处黄绫上书“韩干马”。表饰以绫，尾以精纸，皆丽物也。闻其怀金来取，因命工临写而归之。再用东坡韵，书临本之后。

竹批双耳风入蹄，霜鬛剪作三花齐。相随西去皆良种，撼首势窜迎风嘶。丹青不减陆与顾，丽人传来驿通语。装为横轴看且行，云是韩干非虚声。圉人乘马如乘鹤，人马相语同呼啄。中有二匹真游龙，爬梳迥立绿杨风。贾胡携金赎此马，亟呼工人临旧画。我诗无分到三韩，写向新圆时自看。

跋李少陵修禊序

唐文皇之赐韩王，有崔润甫之题为可考。若李重光拨镫书，断然无能效之者，其为真笔何疑。朱徐开皇之记，则已见少裴之辨。开元去贞观未远，润甫又职校定四部图书，以为最善本，则真善矣。辩才之本，既殉昭陵，今世止以定武本为第一，又出欧阳率更所临石本，自应在墨迹之下，则知此本信为冠绝，盖希代之宝也。然考之新旧《唐史》，崔湜弟液、涤及从兄淮，并有文翰，居清要。液至殿中侍御史，液弟涤，明皇用为秘书监，出入禁中，后赐名澄。如此，则液为湜之亲弟，而为秘书监者涤也。又《宰相世系表》，博陵安平崔氏仁师，相文宗、高宗。次子擢，擢之子液，吏部员外郎。第四子挹，挹之子湜，相中宗。湜之弟涤，秘书监。如此，则液为湜之从弟，又不为秘书监。传之与表，已自不同，而涤之亲笔乃尔，以是知作史与考古之难也。因并述之，仍赋长句，以副少裴好古之意。

兰亭修禊永和中，群贤高会俱雍容。右军作序亦偶尔，藁草乃致传无穷。自言疑若有神助，他日屡书终不同。历代传宝在秘府，尤其甚者唐太宗。当时搜取极心力，摹本一一颁群公。惟此真迹最奇绝，萧梁开皇有遗踪。亲御奎文赐元嘉，龙蟠虎翥何其工！辩才所取秘昭陵，此本一洗凡马空。崔家兄弟列清要，诲子况复称龟龙。图书四部资校雠，当时尚有贞观风。自云此为最善本，冰御臣液题甚恭。李王深得拨镫法，笔力绝劲雄江东。右军以来皆妙笔，名胜异代如相从。病馀扶惫行扫松，李君携来为发蒙。平生多看旧墨本，一见使我开心胸。摩挲叹息不自己，至宝盍入明光宫。隐居怀宝正不恶，异气或能牛斗冲。叩门有客勿倾倒，恐有御史来乘骢。

再题行看子

先引护栏球子骢，九马近远俱相从。黑驹騧黄骓素骝，亦有笏面仍银鬃。夏国一种青於蓝，五明错靴皆如龙。或骖或引恣驰骤，坐觉隐耳声珑珑。人间安得有此辈，一一必自天闲中。不惟骨相异凡马，圉人贵介多雍容。三花翦鬛自官样，空鞍更以香罗幪。中间二者盖天马，齿虽已老气尚雄。不知几出横门道，双立柳下青阴浓。抬缰捽颔刷背膂，旋梳鬃尾摇清风。人人生意马欲动，态度曲尽各不同。韩生去我几百年，藻色尚湿青与红。不知何时堕鸡林，万里远在东海东。贾人携来得寓目，—见绝叹丹青工。千金可买真不惜，忽复携去何匆匆！急令临写得形似，如此神骏那得逢！开元内外马盈亿，色别为群从登封。韩生所貌定杰出，七尺为騋八尺駥。向来莺边系金绒，归乘款段头已童。伏枥宁能志千里，却笑区区据鞍矍铄翁。

送孙子祥赴新昌主簿

高士不为簿，子严论独殊。不遭何不可，而况主簿乎！夫君岂其裔，南明筮仕初。要知官无卑，禄可代耕锄。正须勿小稽，使民能乐输。矧复兼尉曹，鼠窃随除驱。两职去民近，亨途此权舆。君诚吾里秀，质厚素有馀。埋蛇有阴德，映雪读古书。起家决儒科，乡评足名誉。妻以兄之子，相与久相娱。小别不足惜，未免掺子祛。邑径迷台剡，好山环四隅。一子丞邻封，川陆通舟车。乘兴或一往，径欲造庭除。公馀想绩文，尤当惜居诸。会看兴公赋，掷地金声如。

送淳丞上虞

我老不复仕，行将挂衣冠。两子俱贰令，官职恰一般。剡川且书考，上虞亦之官。人言易捧檄，归奉重亲欢。我意正不尔，期汝政可观。食焉怠其事，古训戒舍镘。汝职与民亲，簿书当细看。一邑无不问，正尔良独难。江海匝三垂，长堤捍惊湍。埭高几如山，潮至不留残。宣和有遗迹，能使潮浸滩。陂湖谨蓄泄，可以救旱乾。长沟济漕运，浚治令通宽。此皆丞所职，勿惮心力殚。江头有东山，永怀谢家安。邑有李与丰，况复居二潘。尚友更从游，问学加研钻。平时固知汝，廉谨无欺谩。涉世终未深，送汝能忘言。故乡去帝乡，舟驭多往还。失己固不可，待人亦多端。罔求违道誉，善遣非意干。穷达自有时，此理真如丹。聚散不足较，岂得长团圞。闲静我所便，汝其自加餐。有时或乘兴，往来二子间。蹈雨送汝行，浮家常游般。走笔如家书，谁能苦雕剜。

送伯中弟尉新喻

伯父盛德人，伯中实暮子。不惟能象贤，气貌亦相似。幼日读父书，结字得皮髓。粹然金玉姿，少日期千里。宁知游上庠，蹉跎困名第。晚始著青衫，酸寒就一尉。欻然报瓜时，往戍真乐事。自惟群从希，惜别不能已。中年重离别，况我衰如此！亲故例作恶，况复於吾弟。兹行岂得休，雅怀聊漫仕。勿惮三年留，江南富山水。尉曹官虽卑，去民最密迩。一日斯必葺，职务毋少弛。善保金石躯，离觞且同醉。归来毕婚嫁，相从期暮齿。教子以义方，忍贫授经史。素业俱有传，见进未见止。大儿方决科，如摘颔髭耳。子尚徐其驱，中途听捷喜。

钱清王千里得王大令保母砖刻为赋长句

家书千载称兰亭，《兰亭》真迹藏昭陵。只今定本夸第一，贞观临写镌瑶琼。黄阁冈下得宝墨，古人烧砖坚於石。大令亲书《保母铭》，况是当时晋人刻。砖虽破裂文多全，妙画远过兰亭镌。其间曲水悲夫字，骎骎欲度骅骝前。我家阿连缚虎手，更得退堂方外友。王君系出三槐家，参坐会文真耐久。田丁初来献小砚，寻见津津若微溜。细看背刻晋献之，永和彷佛在旁右。亟访田家叩所从，始知墓崩随意取。大砖支床得前段，掀倒浮屠全尾首。字为十行行十二，百十有七二字漏。交螭方壶不复见，贞石摧藏松亦朽。我得此碑喜不寐，摩挲三叹叹未有。兴宁甲子十四周，更阅三年仍乙丑。若非洞晓未来数，安知八百馀年后，坡翁应未见此志，金蝉之铭何绝类？又知文章有暗合，智谋所见略相似。二王遗踪无所遗，谁知地下此段奇？三君共为成胜事，至宝呈露端有时。越山盘屈献与羲，付与耳孙世守之。烦君更为护幽竁，或恐意如犹有知。

赋蒋甥若水番马图

何处驱来良马六，骝黄参错如花簇。胡为不作腾骧去，各有游缰絷前足。胡人下马俱少休，背倚毡裘眠正熟。酋豪拣箭奚奴捻，意欲射獐不遗镞。琵琶横倚续续弹，一夫坐听胡中曲。卧拥提壶将引饮，英气虬须皆贵族。沙迹坡陀高复低，天寒不见寸草绿。我行燕蓟颇见之，狼帽乌靴乃其俗。勿云恃勇不知义，要以赤心置其腹。呜呼安得壮士健马咸作使，坐令戎虏皆臣仆。

跋余子寿所藏山谷书范孟博山谷晚在宜城或求作字谷问欲何书则曰惟先生之意谷许以书范孟博或谓南方无复书谷曰平时好读此传遂嘿诵而书之旧闻此说又知在上饶大夫家愿见不可余子来入制幕博记善属文偶谈及此又出摹本及尊公跋语始知其为先世旧物也

为赋长句

宜人初谓宜於人，菜肚老人竟不振。《承天院记》顾何罪，一斥致死南海滨。贤哉别驾眷迁客，不恤罪罟深相亲。哀哀不容处城闉，夜遣二子从夫君。一日携纸丐奇书，引笔行墨生烟云，南方无书可寻阅，默写此传终全文。补亡三箧比安世，偶熟此卷非张巡。岩岩汝南范孟博，清裁千载无比伦。坡翁侍母曾启问，百谪九死气自伸。别驾去官公亦已，身虽既衰笔有神。我闻此书久欲见，摹本尚尔况其真。辍公清俸登坚珉，可立懦夫羞佞臣。

谢叶处士写照

顷在朝行，叶处士光远为余写照，置於山林中。欣然自赞，有云“山林如许盍归去，”盖志於归也。一归十三年，既挂冠，再寄一图，为老人星状，形容变尽，非复故吾矣。戏作长句谢之。

老我旧曾官日边，随众年除仍岁迁。母子日夜念乡国，但欲共耕绵上田。叶君写照妙一世，画我形模在山水。有如虎头貌幼舆，正合置之岩石里。犹记有客为谀言，盍更野服为貂蝉。我笑不答心不然，拂衣竟得归林泉。归来岁月不知久，十馀年中亦何有。此心炯炯尚如丹，只为幽忧成老丑。久矣与世俱相忘，荷君念我应老苍。新图白髭添一二，岂知双鬓皆成霜。两图对挂耿相照，顾眄从容成一笑。更添松竹作寿星，我已甘心就枯槁。人言姿态与真同，如照止水窥青铜。明知已非故吾矣，小孙指点能呼翁。君居天街号称首，侯王生面罗左右。边头飞将新立功，飒爽英气照窗牖。名满四方求者多，千金造门君不呵。能事固不受促迫，应酬虽繁可柰何。胡为有暇及衰朽，楚楚装池意尤厚。我今已是行路人，不须重累丹青手。

访留昭文於范村山间不得见

黄扉处士掩松关，小立松风去住难。可叹山中真宰相，未容神武挂衣冠。

送王仲言添倅海陵二首

万卷诗书老雪溪，颀然二子和埙篪。绝怜伯氏久亡矣，犹幸夫君及见之。来上鹓行人谓晚，往舒骥足自嫌迟。他时还向云门否，布袜青鞋尚可期。

遂初陈迹遽凄凉，击叹青箱极荐杨。谈笑於侬情易厚，典刑使我意差强。重屏旧画论中主，古殿遗文话阿章。旧事从今向谁得，尺书时许到淮乡。

刘德修右史去国示所和从父东溪及杨子直诗走笔次韵

东溪诗似老弥明，倾盖论诗绝点尘。笔墨为供无尽藏，江湖乞得自由身。出门远送成惆怅，无计相留更主臣。但愿皇天开老眼，不应空谷滞斯人。

送曾南仲寺丞守永嘉

六和久坐趋归鞭，却送旌麾水竹边。无说可裨新令尹，有诗重送老同年。城隅绿竹今安否，庭下朱栾定俨然。回首东州真梦境，羡君此去若登仙。

送淳尉海陵并寄示潚二首

二子俱从宦，重亲足自怡。汝能行幼学，吾岂恨轻离。平日自知己，真心更与谁。临文有遗忘，此是忆儿时。

处己幸寡过，居官勿愿馀。动成经岁别，剩寄几行书。公退仍多学，心清任索居。但知行所职，通塞听何如。

送内弟汪耐翁随侍因赴临川推官

之子长才盍要津，未知此别几经春。且为湓浦过庭子，径作临川入幕宾。生长外家身已老，周旋中表意尤亲。从今家问须情实，莫事虚文学外人。

吊陈卫道墓

平生学博更加详，和会三家尽较量。一觉可怜成梦蝶，多歧终是易亡羊。门前修竹连岩桂，道上芙蓉间海棠。何似铲除闲草木，青松一色荫高冈。

游大梅山梅仙岩

为忆西京梅子真，人言羽化匪沉沦。海濒古墓已无迹，山外高峰宁有神。鲠论至今光汉传，清风犹足荡秋旻。何须更说神仙事，终老市门良可人。

菁江送客

菁江十里路逶迟，两岸平畴接翠微。赢得闲中乘画舫，随潮西上趁潮归。

题陆放翁诗卷

妙画初惊渴骥奔，新诗熟读叹微言。四明知我岂相属，一水思君谁与论。茶灶笔床怀甫里，青鞋布袜想云门。何当一棹访深雪，夜语同倾老瓦盆。

小溪道中二绝

簇簇苍山隐夕晖，遥看野雁着行归。久之不动方知是，一搭碎云寒不飞。

后衕环村尽溯游，凤山寺下换轻舟。舟人努力双篙急，引得清溪逆岸流。

早起戏作

枕稳衾温梦乍回，闲居不怕漏声催。天明更欲从容睡，长被孙儿恼觉来。

午睡戏作

早起三朝当一工，老来贪睡不相同。偶然一次五更起，却用重眠到日中。

湖亭观竞渡

涵虚歌舞拥邦君，两两龙舟来往频。闰月风光三月景，二分烟水八分人。锦标赢得千人笑，画鼓敲残一半春。薄暮游船分散去，尚馀箫管绕湖滨。

龙潭方丈

又因寒食此中来，窗户虚明绝点埃。山里春风无间断，海棠开过棣棠开。

小酌元卫弟听雨

小阁临流暑气清，藕花的的照人明。移床更近栏边坐，要听棋声杂雨声。

过故家

团团桂树拥檐牙，旧日轻黄满树花。惆怅秋清无一叶，空馀枯枿缒寒瓜。

仲观有诗来谢次韵

危机屡见剑头炊，喜及挂冠神武时。从此含藏三寸舌，算来插得几张匙。读书窗下频勤旧，攻愧庵中老住持。速办小舟频往返，及今精力未全衰。

闾丘医视脉曰老人之脉如小春有感

老去光阴似小春，如何比得少年人。君看桃李春风后，纵有花开不是真。

贡闱对砚盘发叹

老去未忘黄与朱，琢成三砚乐闲居。岂能更作诸生业，但欲频看后世书。视草北门才已尽，持衡南省计尤疏。便须再挂衣冠去，约汝同归故草庐。

戏题十四弦

十四朱弦欲动时，泛商流羽看琼姬。弦疏不隔如花面，声急还同堕马儿。溪蟹霜馀萦密网，檐蛛雨后理轻丝。曲终劝客杯无算，一吐空喉醉不知。

大雪赵振文寄诗言乘月泛舟清甚次韵

旧闻老具擅诗声，夜泛钱塘向凤城。今日清游更豪逸，雪花和月带潮生。【自注：法具，字圆复，绍兴初诗僧也。有《月夜游钱塘江诗》云：“小舟为我载月色，白沙翠竹光相射。”后复云：“自李白下金陵，四百年无此豪逸。”】

酒边戏作

未年六十已言归，七十重来自觉痴。未报君恩归未许，樽前羞听《摸鱼儿》。

顷游龙井得一联王伯齐同儿辈游因足成之

路入风篁上翠微，老龙蟠井四山围。水真绿净不可唾，【原校：一作“水从何来不知处”。】鱼若空行无所依。胜处虽多终莫及，旧游谁在事皆非。只今匏系何由到，徒羡联镳带月归。

海潮图

钱塘佳月照青霄，壮观仍看半夜潮。每恨形容无健笔，谁知收拾在生绡。荡摇直恐三山没，咫尺真成万里遥。金阙岧峣天尺五，海王自合日来朝。

题施武子所藏醉白堂记有序

《醉白堂记》，相台旧刻已不多见，施武子得太清楼所藏真迹，一代奇宝也。魏王尚友香山、坡翁词翰两绝。昼锦故居，昔尝以假吏过其门巷，恨不一到其处。太清图书，流传至此，抚卷无非可叹者。事至今日，叹又不足，为之恸哭可也。

堂名醉白尚存不，词翰辉光射两眸。天下曾除苏氏学，禁中却有太清楼。旧碑於世已难见，真迹惟君乃得收。感叹不堪衰泪落，林虑山下水空流。【自注：魏王以相州城中无水，於林虑山引水入城，贯第中，溢为灌溉之利。】

杨花

雨压轻寒春较迟，春深不见柳绵飞。忽然飞入闲庭院，疑是故人何处归。

柳绵无数糁枝头，日暖随风扑画楼。万象可观惟有雪，喜看晴昼满空游。

为我轻攀绿柳枝，带花低护笑携归。日长深院微风动，要着松绵当面飞。

野芳庭草是生涯，老去只宜闲在家。几日惜春留不住，小鬟为我拾杨花。

赵资政园梅篆

小径回环里许长，寒梅森列间疏篁。路如古茧萦缪篆，身似轻烟缭印香。九折坡中经蜀险，八盘岭上趁朝忙。归来游戏通幽处，笑看危途九太行。

唤仙阁

多少寻仙更不还，渺茫竟堕有无间。使其真有无庸唤，仙自层城我自山。

阿虞试晬戏作

阿虞匍匐晬盘中，事事都拏要学翁。最是传家清白处，不将双手向顽铜。

行香闻杜鹃

墙西绿柳杜鹃声，老我何堪侧耳听。我自赋归归不得，不须苦语更叮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