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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李纲传· 脱脱,阿鲁图

(上)

  李纲,字伯纪,邵武人,从其祖父起开始在无锡居住。其父李夔,最高官至龙图阁待制。政和二年(1112)李纲中进士,积官至监察御史兼殿中侍御史,因为上书言事得罪权贵,被改为比部员外郎,后又迁为起居郎。

  宣和元年(1119),京城发大水,李纲上书说阴气太重,应该注意考虑防止盗贼和外患出现。朝廷厌恨其言,将他贬至南剑州沙县监管税务。

  宣和七年,李纲任太常少卿。当时金人背弃盟约,边防警报频传,朝廷议论避敌之计,下诏各地起兵勤王,任命皇太子为开封长官,并让侍从官上书各陈所见。李纲上书献御戎五策,并且对其好友给事中吴敏说“:命皇太子为开封长官为之议,难道不是要委以留守之任吗?大敌如此猖獗,如果不传以帝位,则不足以招来天下豪杰。皇太子恭俭之德天下所闻,可以让他守宗社国家。你以进献言论为职,为什么不向皇上极力言说这件事呢?”吴敏说“:监守国家行吗?”李纲说“:唐肃宗灵武之事,不建帝号则不能恢复国家,但建号之议不是出自明皇,后世感到惋惜。今皇上明达仁恕,你的建议如果万一被采纳,则将会使金人后悔兴兵造祸,宗社安宁,天下受其恩惠。”

  第二天,吴敏请求朝对,详细陈说了其想法,并就势说李纲的意见与自己基本一致。徽宗传旨召李纲入朝议论,李纲刺破手臂,以血写书上奏说:“皇太子监国,是通常的典礼。现大敌入侵,安危存亡在于呼吸之间,仍然保守常礼行吗?名分不正而掌握大权,凭什么号召天下,以期望取得万一的成功呢?如果给皇太子以位号,让他为陛下守宗社,收拢将士之心,让他们以死抗敌,则天下可以保住。”奏疏陈上,徽宗禅位之议于是决定。

  钦宗即位,李纲上书言事,说“:当今宋朝国势衰弱,君子之道不存,法度紊乱,纲纪不正。陛下即位之初,应该上应天心,下顺民愿。攘除外敌入侵之患,振兴宋朝国势;清除内奸,增长君子之道,以符合道君皇帝(即徽宗)托付之意。”钦宗将李纲召到延和殿,并主动迎上去对李纲说“:我不久前在东宫,看见你论水灾的奏疏,现在还能够背得出来。”李邺出使金朝谈判割地之事,李纲上奏说:“祖宗的疆土,应该以死保守,不能以一尺一寸割让别人。”钦宗赞赏并接纳了李纲的话,将他提升为兵部侍郎。

  靖康元年(1126),任命吴敏为行营副使,李纲为参谋官。金将斡离不领兵渡过黄河,徽宗往东边去了,宰执大臣议请钦宗暂时躲避一下敌人的锋芒。李纲说“:道君皇帝将宗社国家交给陛下,弃而离去行吗?”钦宗默不作声。太宰白时中认为京城不能守,李纲说:“天下城池,哪有和都城能相比的呢,况且都城是宗庙社稷、百官臣民之所在,离弃它将到哪里去呢?”钦宗看着宰执大臣说“:到底如何决定?”李纲进言说:“今日之计,应该整顿军马、团结稳定民心,使他们相互坚守,以等待勤王军队的到来。”皇上问谁可以为将,李纲说:“朝廷以高爵厚禄养着大臣,就是为了用之于有事之日,白时中、李邦彦等虽然不一定知道兵事,但凭借其职位,率领将士抵抗敌人兵锋,是他们的职责。”白时中不满地说“:莫非李纲能够领兵出战?”李纲说“:如果陛下不以我懦弱无能,让我领兵,愿意以死相报。”于是以李纲为尚书右丞。

  宰执大臣仍然坚持躲避敌人的主张。朝廷传旨以李纲为东京留守,李纲极力向皇上陈述不能离去的理由,并且说“:唐明皇听说潼关失守,立即到蜀地去,宗庙朝廷被贼人毁掉,范祖禹认为其过失就在于不能坚守以等待救援。现在各地之兵几天内即可聚集,陛下为什么要轻举妄动以重蹈唐明皇之覆辙呢?”皇上很是省悟。恰逢内侍入奏说中宫已经动身了,皇上脸上顿时变色,慌忙降下御床,说:“我不能留了。”李纲哭泣着跪拜,以死请求皇上留下。皇上看着李纲说:“我今天为你留下。治兵御敌之事,专由你负责,不要有所疏误。”李纲慌忙接受命令。

  不久,钦宗又决定到南方去,李纲赶到朝廷,只见禁卫军已经穿上衣甲,皇帝乘坐的马车已经驾好。李纲急忙对着禁卫军高喊道:“你们是愿意坚守宗社,还是愿意跟随皇上到南方去?”都回答说:“愿意死守。”李纲入宫中见钦宗说:“陛下已答应我留下,为什么又戒令准备离去呢?现在六军将士的父母妻子儿女都在京城,都愿意死守,如果万一他们半途逃回来,将由谁来保卫陛下呢?敌人已经逼近,知道皇上走得不远,如果用快马追赶,将用什么来抵御呢?”皇上省悟,于是下令停止南行。李纲传旨对钦宗左右的人说“:有谁敢再说离去就斩首!”禁卫军将士都拜伏于地喊万岁,六军听说这个消息,无不感动流泪。

  钦宗任命李纲为亲征行营使,遇事可以不经请示而随机处置。李纲修治战守器具,几天便完成了。敌兵攻打开封城,李纲亲自督战,他招募健壮勇士从城上用绳子吊下去发动袭击,杀死敌人酋长十余人,士兵数千。金人知道城中已有防备,又听说徽宗已传位给钦宗,于是便撤兵了。朝廷物色大臣准备派往金军中议和,李纲请求前去。皇上派遣李..去,李纲说:“国家安危在此一举,我担心李..怯懦而误国家大事。”皇上不听,仍然派李..前去。金人提出需要金币以千万两计,要求宋割让太原、中山、河间等地,并且要宋派亲王和宰相做人质。李..接受金人的各项要求,不做任何辩驳,回宋朝禀报。李纲说“:金人所需要的金币,即使穷尽全国之力也不够,何况一个都城呢?三镇,是国家的屏障,割让了它们凭什么立国?至于派遣人质,宰相应该去,亲王不应该去。如果派遣能言善辩之士暂时和金人谈判什么能行什么不能行及其理由,住留几天,等勤王的大军从四面八方聚集,他金军孤军深入,虽然得不到所要求的,也将迅速离去。这时再与他订立盟约,则他不敢轻视我中国,和好可以长久。”宰相的意见不一致,李纲不能说服他们,请求离职,皇上安慰他说“:你只管治理兵事,这件事,可以慢慢商议。”李纲不再坚持这件事而这时宋朝已将求和的誓书送往了金军,金人所提出的要求全部给予满足,并派皇帝的弟弟康王和少宰张邦昌前去作人质。

  当时朝廷每天给金人送金币,但金人的要求仍不休止,天天大肆屠杀抢掠。各地的勤王军慢慢有到达的,种师道、姚平仲也率领泾原、秦凤兵到达。李纲上奏说“:金人贪婪无厌,非常凶残无理,其势非用军队不可。而且敌兵号称六万,但我们已集聚到开封城下的勤王兵有二十多万;他金人以孤军深入重地,好比如虎豹自投栅栏,应该用计谋俘获他,而没有必要和他拼一时的气力。如果占据黄河渡口,断绝粮道,分兵收复开封以北的各州县,派重兵逼近金军大营,坚壁清野,不予出战,就像周亚夫围困七国军队一样。等到他的粮尽力疲,然后再发出讨伐檄文,收回誓书,收复三镇,放金兵北撤,等他们从黄河渡过一半时再发动攻击,这是必胜的计策。”皇上表示非常赞同,决定约定日期行动。

  姚平仲勇猛但缺乏谋略,急着要争功,在约定时间之前率领步兵和骑兵上万人,冲入敌营砍杀,想活捉斡离不,救回康王。半夜时,中使传旨告诉李纲说:“姚平仲已经行动了,你立即支援他。”李纲率领众大将清晨从封丘门出城,在幕天坡与金人大战,李纲用神臂弓射击金人,打退金兵。姚平仲由于袭击敌人兵营没有成功,害怕杀头,逃走了。金人派使者来,宰相李邦彦对他说:“派兵袭击是李纲、姚平仲所为,不是朝廷的意思。”于是将李纲罢职,由蔡懋代替他。太学生陈东等人到朝廷上书,指明李纲无罪。军民不约而同相聚到一起,人数达几十万,呼声震动天地,由于得不到朝廷的答复,军民愤怒之极,将内侍杀伤。皇上立即召见李纲,李纲入宫见皇上,跪拜于地,泪流不止,请求赐死。皇上也哭,重新任命李纲为尚书右丞,具体负责京城四面的守御事务。

  起先,金兵进攻京城,蔡懋禁止士兵不得随便向金人射箭砸石块,将士在心中都十分气愤,到这时,李纲下令凡是能够杀敌人者给予重赏,将士都非常兴奋踊跃。金人害怕,往后撤退了一点,由于已经得到割让三镇的诏书和亲王作人质,所以就撤兵了。钦宗提升李纲为知枢密院事。李纲上奏,请求像当年澶渊之盟时一样,派兵护送金兵撤退,并且还告诫各位大将,如果在护送时对金人有机会进行袭击就加以袭击。于是派兵十万分道并进,将士接受命令,争着出发。在这之前,金帅粘罕围攻太原,守将折可求、刘光世所率之军都被打败;平阳府的义兵也叛变投敌了,引导金人进入南北关,攻占隆德府,到这时,又向高平发动攻击。宰相责怪李纲将京城城下的士兵全部派去追击敌人,担心万一京城有什么变故将措手不及,急忙将诸将召回。诸位大将已经领兵追击金兵到了邢、赵地界,突然得到回师的命令,无不扼腕叹息。等李纲据理极力争取,同意重新派兵追击金兵时,将士都已经解散了。

  钦宗下诏商议讨论迎接太上皇回京城之事。起初,徽宗到南方去巡游,童贯、高俅等带兵护从。出发后,听说都城被围困,于是便停止了东南地区的驿道通信和勤王之军。道路上一片混乱,都在传说童贯等发动了叛乱。陈东上书,请求将蔡京、蔡攸、童贯、朱面力、高俅、卢宗原等人斩首。朝廷议论决定派聂山为发运使前去设法执行,李纲说:“如果聂山真的成功了,则惊动了太上皇,令陛下不安。如果万一不成功,则这几个人,在东南地区挟制太上皇,要求割占剑南一道之地,陛下将怎么办?不如停止派聂山前去执行,而向太上皇请求将这几个人去掉,自然就可以不费辛劳而达到目的。”皇上听从了他的建议。

  徽宗回京城,停驻在南都,派人送书询问朝廷改革政事的原因,并且召见吴敏、李纲。有人担心太上皇可能有什么意料不到的打算,李纲请求前去,他说:“这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想知道朝廷的事情罢了。”李纲到后,详细地对徽宗说明了钦宗皇帝圣明忠孝,非常思念太上皇,想治理和保护好国家,早日迎接太上皇回京城等情况。徽宗哭泣落泪,问:“你不久前为什么离职?”李纲回答说:“臣原先任左史,因为狂妄论及水灾而获罪,承蒙皇上恩赐,只是免职,没有杀身,不过臣当时所说的,认为天地之变化,都相互有所感应,正是今天金人围攻京城的先兆。灾害变化,就好比如一个人的身体,病在五脏时,在气色上会有所表现,在筋脉上也会有所反映,善于医治的人能够看得出来。所以圣人通过天地的变化观测政治的变化,找出属于自己的原因加以整治,因此能够维护统治,保住国家,而没有危乱的祸患。”徽宗称赞李纲说得好。

  徽宗又问近几天都城的守御安排,话语渐渐投机。徽宗接着谈及行宫说:“当时只是怕金人知道行宫所在的地方,没有其他的原因。”李纲说“:正当艰难危急时,两宫隔绝,朝廷对于行宫的要求,怎么能不给予满足呢。”并且还说“:皇帝仁义忠孝,惟恐有一样事不符合太上皇帝的心意,每次收到责问的诏书,都忧虑害怕,不吃饭。臣打个比方,就比如家长外出后强盗来了,在家中管事的子弟,不得不相机处置。家长只应对他能够行大计,保住家园给予慰劳,如果苛求细节,则作为子弟,怎么能够免去其责任呢?皇帝刚传位时,陛下外出巡游,正好碰上大敌入侵,为了宗社国家考虑,对于小事不得不稍微做一些变更。陛下回到朝廷,臣认为应该准备对皇帝好好加以慰劳,而不要追究一些细微末节。”徽宗领会其意,拿出玉带、金鱼、象简赐给李纲,并且说“:行宫里的人听说卿来了都非常高兴,现借这些东西表示一下朕的心意,卿可以随便使用。”还说:“卿辅助皇帝,捍卫宗社,立有大功,如果能够调和我们父子的关系,不让相互之间有所隔阂、猜疑,则应该全部写进青史,垂名万世。”李纲感动落泪,反复再拜。

  李纲回到京城,将太上皇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钦宗。宰相献上有关迎接太上皇回京的礼仪,根据耿南仲的意思是想先排除太上皇身边的侍从大臣,才能让太上皇的车驾进入京城。李纲说“:像这样做,是向他们表示猜疑。天下的道理,无非就在于诚信与猜疑、明达与昏暗而已。就诚信和明达而言,可以追溯到尧、舜;而如果以猜疑和昏暗行事,则将祸患无穷。耿南仲不用尧舜的诚明之道辅佐陛下,却昏暗而多疑。”耿南仲气忿地说“:臣刚才见到左司谏陈公辅,他就是为李纲联结士民跪伏于朝廷之前请愿的人,请将他送到御史台问罪。”皇上感到惊愕。李纲说“:臣与耿南仲所争论的只是国家大事。耿南仲却说这种话,臣怎么敢再进行辩论呢?希望将李公辅的事送到御史台,臣也请求去职等待治罪。”连上十几份奏章,钦宗不同意。

  太上皇返回京城,李纲在国门迎接。第二天,李纲入龙德宫朝见,朝见完后,又上了一道奏书坚持请求去职。皇上亲自修一份诏书告谕李纲说“:当时敌人在京城的近郊,士民跪伏于朝廷前请愿,是出于仓猝之间,人数达到几十万,都是被忠诚义愤所激,事先没有预谋却要求一致,这怎么是有人故意联结而成的呢?不高兴的人制造谣言,致使卿心里不安,朕非常理解卿,不要放在心里。大敌刚退,正要依靠卿同心协力,共度艰难,卿应该尽量为朕留下来。”李纲无法,只好就职。李纲呈上有关防卫边疆,抵御敌人的八件事。

  当时金兵已经退去,太上皇回到宫中,朝廷上下一派安然,不再关心边防之事。唯独李纲仍担忧边防,他与同知枢密院事许翰商议调兵进行秋防。吴敏请求设置详议司审查整理法律制度,以革除弊政,钦宗下诏以李纲为提举官,耿南仲进行阻止。李纲上奏说“:边境祸患正紧急,关于边防的各方面的调度不充足,应该稍微抑制一下在官吏和财政上的混乱,以充足国用。例如从节度使到边远州郡的刺史,本来是用来授与给功臣的,现在都被亲戚旧友通过恩泽占据了。原来由堂吏转为官最高只能转为正郎,从崇宁、大观年间开始转到了中奉大夫,现在应该都恢复旧制。”宰相将他的奏书贴榜在交通要道,因为李纲得士民之心,想以此离间他们。恰逢守御司奏请补充二名副尉,钦宗的亲手批字中有“大臣专权,不可增长这个风气”等话。李纲上奏说“:臣不久前得圣旨给予空白告敕,遇事可以不经请示而相机行事。这两个人有功劳应该补官,因此将有关情况奏上给皇帝知道,是遵照皇上的旨意,不是专权。”

  当时太原之围没有解,种师中战死,种师道因病回去了,耿南仲说:“想援助太原,非李纲不可。”皇上任李纲为河东、河北宣抚使。李纲说:“臣是一个书生,确实不懂兵事。在京城被围时,不得已才为陛下料理兵事,现在让臣为大帅,恐怕误国家大事。”于是推辞,钦宗不同意。退朝后称病,请求去职,连上十多份奏书,钦宗都不同意。台谏官说李纲不能离开朝廷,皇上认为这是为大臣游说,加以斥责。有人对李纲说“:公知道为什么派公出任宣抚使吗?这不是为了边防之事,而是想借此去掉公,则京城之人无话可说罢了。公坚持卧病不起,说谗言的人会更加放肆,皇上是否发怒还测料不到,怎么办?”许翰写上“杜邮”二字送给李纲,李纲惊恐之中慌忙受命。皇上亲自抄写《裴度传》赐给李纲,李纲说:“吴元济以蔡州周围的小小地方与唐室相抗衡,这与金人力量的强弱自然是不能相比的,而臣未曾奢望比得上裴度的万分之一。然而外寇入侵之患可以攘除,但让小人在朝,大害却难以去掉。如果朝廷有了正气,使君子之道长,则抵御外敌入侵并不难。”接着将裴度论元稹、魏洪简的奏疏中的关键话语抄下来呈给皇上,皇上以礼回答了李纲。

  宣抚司统属的兵只有一万二千人,尚未聚集到一起,李纲请求推迟启程期限。钦宗亲自批字,认为李纲是拖延时间,抗拒命令,李纲上书说明之所以不能启程的原因,并且说:“陛下先前认为臣专权,现在又说臣是抗拒命令,本打算派遣大帅去解重围,却以专权、抗命之人担任大帅,恐怕不行吧?希望能够批准臣解去枢密使之职。”皇上召见他三、四次,说“:卿替朕巡视完边防,就可以返回朝廷。”李纲说:“臣这次出行,没有再返回朝廷之理。过去范仲淹以参知政事的身份去安抚西部边疆地区,经过郑州,见到吕夷简。吕夷简说‘:参知政事怎么能够再回来呢?’后来果然如此。现在臣因为愚蠢和直率不被朝廷容纳,如果臣出行,则与敌拼死于战场,是臣的愿望。万一朝廷的决议不坚定,则臣应当请求去职,陛下应该明察臣的忠心,以保持君臣之间的情义。”皇上被他的话感动。到辞行时,李纲谈到唐恪、聂山的奸诈,认为如果继续任用他们,以后肯定会误害国家。

  李纲领兵进发到达河阳,拜祭了各个陵墓,又上奏说:“臣领兵经过巩县、洛阳,拜祭了陵墓,不禁落泪。想到祖宗创业守成,达二百年,传到陛下。正逢艰难之时,强敌入侵,中国势力衰弱,这确实是陛下该卧薪尝胆,力图报国,励精图治之时,希望陛下仔细考究祖宗之法,一一加以推行,重用君子,斥退小人,稳固国家根本,以图谋中兴,上以安慰九朝先祖的灵魂,下以作为亿万生民的依靠,能如此则是天下的大幸!”

  李纲驻扎在怀州,钦宗诏令解散宣抚司所集结的军队,李纲上奏说:“太原之围没有解除,河东的形势非常危急,秋高气爽,战马肥壮,敌人必定会深入进攻,国家是安是危,还不可知。即使进行秋防军队真的充足,也不能保证没有敌人骑兵渡过黄河的危险。况且臣出使的时间不长,朝廷就完全改变原来的诏令,将所聚结的军队,全部解散。现在河北、河东天天告急,没有派一兵一马去支援他们,刚刚集结的士兵又都要遣散,臣确实担当不了这个任务。而且用军法勒令各路发兵,却又以寸纸之文遣散他们,臣担心以后如果有所号召,不再有人响应了。”奏疏呈上,没有得到回答。钦宗批示催促解除太原之围,但各位将领又被特别交待,凡事直接听命于朝廷,宣抚司空有统领之名。李纲上书,极力谏说对各位将领统领不专一的弊害。

  当时正在议和,朝廷诏令李纲停止进兵。不久,徐处仁、吴敏被罢免宰相而任唐恪为相,许翰被罢去同知枢密院而起用聂山、陈过庭、李回等人,吴敏又被贬谪到涪州安置。李纲得知,叹息说:“什么事也干不成了!”于是上书请求免职。朝廷任命种师道以同知枢密院事的身份接管宣抚司,召令李纲回朝。不久,授任李纲为观文殿学士、知扬州,李纲上奏推辞。又不久,朝廷借口李纲专门主张抗战,丧师费财,将他削职贬为提举亳州明道宫,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在建昌军安置;后又贬谪到宁江。

  金兵再次入侵,皇上省悟到和议之错,任命李纲为资政殿大学士,负责主管开封府事务。李纲在前往宁江途中停驻在长沙,接到命令,便立即率领湖南的勤王之军赶赴京城救援,还未到达,都城就已经失守了。在这之前,康王到金军中作人质,被金人所恐吓,请求派肃王代替他。到这时,康王建立大元帅府,恢复李纲的旧官,并发书给李纲说:“当今生民涂炭,非常危急,料想不是绝世之才,不能协助取得事业的成功。阁下学问穷究天下,忠诚可以打开金石,应该卷袖而起,主持大事,以实现生民的愿望。”

  高宗即位后,任命李纲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诏令他赶赴朝廷。中丞颜岐进言说:“张邦昌受金人喜爱,虽然已经官至三公、郡王,应该再加封他为同平章事,以增高他的地位;李纲被金人所厌恨,虽然已经被任命为宰相,应该趁他没有到朝廷之前将他罢免。”颜岐连上了五道奏书,皇上说:“像朕即大位,恐怕金人也不喜爱。”颜岐无言以对,只有作罢。颜岐还将他的奏章封起来送给李纲看,企图阻止李纲到朝廷来。皇上听说李纲即将到达,派官员迎接慰劳,并设宴招待,还将李纲召到内殿相见。李纲见到皇上,激动得涕泪齐下,皇上也被感动。李纲趁机说道:“金人不讲道德,专门以欺诈取胜,中国(即指宋)没有省悟,以致中其奸计。好在上天之命没有改变,陛下统领大军在外,受到全国臣民的拥戴,在内整理政治,对外抗击金人,以后迎回二位先帝,安抚周邻各邦,其责任就在于陛下和宰相。臣自知有许多不足,不能胜任陛下的委任,请求追回成命。另外臣在来朝廷的途中,颜岐曾将他对臣的奏章封后派人送给臣看过,说臣被金人所厌恨,不应该任宰相。像臣这样愚蠢只知道姓赵的,不知道金人,应该是被金人所厌恨。不过,如果说臣的才能不能胜任宰相之职,是可以的,但如果说因为臣被金人所厌恨因而不能任宰相,则不行。”说完极力推辞就任宰相。皇帝为了安抚李纲,将范宗尹从朝廷调出任舒州知州,并让颜岐一起去舒州做祠官。李纲仍然极力推辞,皇上说:“朕早就知道卿的忠义智略,想让敌国害怕服从,让全国安宁,非卿出任宰相不可,卿不要推辞了。”李纲点头流泪表示感谢,说:

  “臣愚蠢粗陋而无才能,承蒙陛下了解和信任,不过,现在挽救国家危难,保持国家安定,以图复兴大宋,其重任在于陛下而不在于臣。臣以前没有什么辉煌的经历,陛下首次发现并加以提拔,授予臣宰相大权,只是臣是一个区区的小人物,怎么能够担当得起辅佐陛下完成复兴大业的重任呢?不过‘万事都有开头,但很少有能够善终的’。臣孤身一个,朋友不多,希望陛下明察管仲批评诸侯盟主的言论,注意区分君子和小人,使臣能够尽心尽力,则虽死而无憾。过去唐明皇想任姚崇为宰相,姚崇列举了十件大事,都道中了当时的弊端。现在臣也列举十件事说给陛下听,请陛下考虑其中可以施行的,诏令施行,臣才敢接受任命。

  “一是关于国家大事。即指中国对周边少数民族政权的防御,只有在能够守的基础上才能够战,在能够战的基础上才能够讲和,可是在靖康末年这些都没有。现在想战却力量不足,想讲和又不成,不如先在国内进行治理,专门进行防守,等我们治理好了政事,振奋了士气,然后才能考虑发动进攻,复兴国家。

  “二是关于巡幸。是说皇上的车驾必须到京城去一下,拜祭拜祭宗庙,安慰安慰都城的人心,考虑到京城不能居住,所以只作为巡幸打算。从全国的形势看,能够由皇上居住的,以长安为最好,襄阳其次,建康再其次,这些地方都应该诏令当地的官府事先作好准备。

  “三是关于赦令。是说祖宗登基即位赦书,都有固定的格式。前天陛下的赦书,是效法张邦昌的伪赦书的。例如赦免犯恶逆罪者以及将罪当免官的人全部恢复旧官,都显得比较泛滥而不能实行,应该全部加以改正,以效法祖宗的成法。

  “四是关于僭逆。是说张邦昌作为国家的大臣,在国家危难之时不拼死保持气节,却借金人的势力改姓换号,另立政权,应该明正典刑,以警戒后世。

  “五是关于伪命。是说在国家遭受劫难之后,很少有仗义而死的人,但接受伪政府的官爵,在伪朝廷委曲求全的人却不计其数。以前肃宗在平定贼寇以后,对于接受伪朝廷任命者定六等罪,应该仿效肃宗的做法鼓励士大夫风气。

  “六是关于战。是说国家的军事已经废弛很久了,士兵胆小懒惰,应该重新统一制定新的军纪,信赏必罚,以振作士气。

  “七是关于守。是说敌人狡诈,必定会再次入侵,应该在黄河、长江、淮河沿线构筑防御设施,扼住敌人入侵的要道。

  “八是关于本政。是指朝廷政出多门、纪纲紊乱,应该将政权统一收归中书省,这样才能保持朝廷的崇高地位。

  “九是关于久任。是说在靖康年间任免大臣太频繁,效果很差,对大臣应该慎重选择而长久任用,以督促他取得成绩。

  “十是关于修德。是说皇上刚接受天命,应该更加讲求孝悌,注意恭俭,以不辜负全国百姓的期望,实现复兴大业。”

  第二天,高宗在朝廷公布了李纲的建议,只将其中关于僭逆、伪命两条保留下来没有公开。李纲说“:这两件事是当今政治和法律中的两件大事。张邦昌在道君皇帝朝,在政府中任职十年,渊圣皇帝即位后,他首先被选拔为宰相。当国家遭受祸难之时,金人制造改姓的阴谋,张邦昌如果能够宁死保持气节,表明天下拥戴赵宋的道理,感动金人的心,敌人不一定不会对其发动战争制造祸害感到后悔,因而将赵氏政权保留下来。可张邦昌却自以为得计,安然地登上大位,确立国号,居在宫廷之中,擅自颁布伪诏书,停止各地的勤王的军队。等到他知道百姓臣民都不拥护他时,才迫不得已请元..太后出来垂帘听政和决定迎奉陛下回朝。张邦昌僭逆的前后经过就是这样,可对张邦昌是否应该定罪处刑,有人持不同看法,臣请求将各种意见集中起来再根据《春秋》的有关规定来决断。

  “都城的百姓感激张邦昌,认为正是张邦昌的僭位才使自己保全了性命,而且还免去了交纳金银的沉重负担。元帅府饶恕张邦昌,认为他在元帅府发兵征讨之前能够主动派使迎接皇上回朝。至于说到天下愤恨张邦昌的人,则认为张邦昌已经僭位改号,而他之所派遣使者迎奉皇上只是出于迫不得已。都城百姓感激张邦昌,元帅府饶恕张邦昌,是出于私心;天下人愤恨张邦昌,是出于公心。《春秋》写道,人臣不得专权,专权则必定杀头;赵盾不讨伐叛贼,就被记载为弑君。现在张邦昌已经僭位改号,敌人撤退时还不准勤王的军队追击,他不仅仅是专权和不讨伐叛贼的问题。

  “刘盆子以汉宗室的身份被赤眉军立为皇帝,后来他率十万人投降光武帝,光武帝对他只是免去一死。张邦昌以臣子的身份僭位为君,其罪行大于刘盆子,他只是迫不得已才主动表示归顺,朝廷对他既不定罪,反而还给予尊崇,这是什么道理呢?陛下想建立复兴大业,却尊崇僭逆的臣子,让世人知道,有谁还会死心踏地地捍卫朝廷呢?张邦昌还任命伪臣僚,对于这一切都置之不问,凭什么去激励士大夫的气节呢?”

  当时在执政大臣中有人持不同的意见,皇上于是将黄潜善等人召来把李纲的意见告诉他们。黄潜善极力为张邦昌说话,皇上看着吕好问说:“卿当时在被围困的城中,知道详细情况,卿认为该怎样?”吕好问附和黄潜善,不置可否,说:“张邦昌僭位改号,人所共知,他已经主动归顺,请陛下裁断处置。”李纲说:“张邦昌僭逆,怎么能让他呆在朝廷,让路人指着他说:‘这是一个天子’呢!”于是便跪拜于地,流着泪对皇上说:“臣不能和张邦昌在一起共事,如果在一起,应当用手板打他。陛下一定任用张邦昌,就先罢免了臣。”皇上十分感动。汪伯彦说:“李纲刚直有气节,臣等所不如。”于是下诏将张邦昌贬谪到潭州,从吴千干、莫俦以下曾接受过张邦昌任命的臣僚都分别受到不同程度的贬谪。李纲又说“:近来的士大夫寡廉鲜耻,不知君臣之间的道义。靖康之难,能够为保持气节而死者,在朝廷之内只有李若水,在朝廷之外只有霍安国,希望对他们加以抚恤。”皇上接受了他的请求,并且还下诏让各路询访其他有为气节而死者,上报给朝廷。皇上对李纲说:“卿先前争论有关张邦昌的事,内侍们得知都流泪,卿现在可以接受任命吧?”李纲跪拜表示感谢。

  李纲接到旨令由他兼任御营使。李纲入朝,对皇上说:

  “现在的国力远远不及靖康时期,然而值得欣慰的是,上有陛下英明果断,下有群臣和睦团结,应该说靖康时期的弊端可以革除,复兴大业可以实现。不过,如果不具有一定的国力和不知道行动的先后缓急顺序,也是不能够取得成功的。

  “对外抵御强敌,在内消除盗贼,治理军政,改变士风,充实国家财力,减轻百姓负担,革除弊法,裁减冗官,明确号令以感动人心,信赏必罚以振作士气,挑选帅臣委托他们一方面的重任,选择监司、郡守让他们执行新政,等我们能够依靠自己进行治理的政事已经治理好,而后才能向金人问罪,迎回我二位先帝,这就是所说的规模。至于当务之急,则是在于处理河北、河东两路的事务。因为河北、河东,是国家的屏障。将河北、河东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中原才能保住,东南才能安宁。现在河东路失去了忻、代、太原、泽、氵路、汾、晋等郡,其他的郡还保存着。河北路失去的只有真定、怀、卫、浚四个州,其余的二十多个州都还由朝廷把守着。两路的士民兵将之所以拥戴宋朝,是因为他们的心里非常坚定、踏实,他们都会推拥豪杰作为首领形成抗金的组织,多的人数达到几万,少的也不下万人。朝廷不趁这个时候设置司,派遣使者对他们进行抚慰,分别派兵援救他们的危急,臣担心他们粮尽力竭以后,坐受金人围困。他们虽然怀有忠义之心,但援兵不到,遇到危急无处求援,必将怨恨朝廷,金人借机加以抚慰和利用,他们都会成为金人的精兵。

  “不如在河北设置招抚使,在河东设置经制使,选择有才略的人作为使,去宣扬皇上的恩德和朝廷不忍心舍弃两河地区给敌国的心意。谁能够保全一州,恢复一郡,就让他作为节度使、防御使、团练使,就像唐代的方镇制度,让他们各自防守,不仅可以杜绝他们归顺敌人之心,还可以增加他们抵御敌人的力量,使朝廷永远没有北顾之忧,这是当今最先最急的事务。”

  皇上称赞李纲的建议,并且问谁可以选任为使,李纲推荐张所、傅亮。张所曾经任监察御使,在靖康年间都城被围时,他用蜡书招募河北的士兵,河北的士民看到蜡书,高兴地说:“朝廷抛弃我们,还有一个张察院能够选拔和任用我们。”应募的人总共有十七万人,通过这张所的声名响震河北。因此,李纲认为招抚河北,非张所不可。傅亮,开始因为在边防中立有战功而获得官职,曾经在河朔治兵。京城被围困时,傅亮率领三万人前去勤王,多次立有战功。李纲发现他的智略可以加以重用,想借这个机会试一试他。皇上于是任命张所为河北招抚使,傅亮为河东经略副使。

  皇子出生,按照惯例应该大赦。李纲上奏说:“陛下即皇位,博大之恩唯独没有给予河北、河东,而且也没有赐给勤王之兵,天下人感到遗憾。河北、河东为朝廷坚守疆土,却没有对他们颁布赦令。百姓都说自己被抛弃了,怎么能安慰忠臣义士之心呢?勤王之兵在道路上跋涉了半年,穿着铠甲,扛着武器,冒着霜露,虽然没有被使用,但也已经疲劳了。加上疾病死亡,如果不给予恩泽抚恤,以后朝廷有什么急难,怎么能够让人再听从调遣呢?希望借这次大赦之机对他们普遍表示感激抚慰之意。”皇上称赞并采纳了李纲的意见。通过这,河北、河东两路知道皇帝的感激和抚慰之意,大家团结一心,从两路不断有打败敌人的捷报传到朝廷。金人围困各郡的,不时有撤退的。山砦的兵民响应招抚、经制两司招募的人很多。

  有名叫许高、许亢的两个人,受命防守黄河却逃跑了,被贬谪到岭南,到南康时阴谋策划叛乱,一名守城士卒将他们杀了。有人认为这是擅杀,李纲说:“许高、许亢受命防守黄河,敌人未到却先逃跑了,并且沿途抢劫,超过了盗贼。朝廷没有将他们执行军法,一个守城士兵代为执行了,这真是一个好守吏。让受命抵御敌人而想逃跑的人,知道郡县官吏都可以杀死他们,他们应该略微有些警戒吧?”皇上认为李纲说得对,诏令将这个守城士卒转官职。开封府长官缺位,李纲认为留守非宗泽不可,极力举荐他。宗泽到达开封后,抚慰引导军民,修治城墙船只,多次出兵打败敌人。

  李纲制定军法,以五人为一伍,伍长用牌子写上同伍其余四人的姓名。二十五人为一甲,甲正用牌子写上其属下五位伍长的姓名。一百人为一队,队将用牌子写上其所属的四位甲正的姓名。五百人为一部,部将用牌子写上其属下十位正副队将的姓名。还下令招募成立新军和御营司兵,都按新的军法建制,有什么使唤和任务,根据牌子上的记载差遣。另在三省、枢密院内设立赏功司,有受贿索贿者以军法论处,对于遇敌逃跑者斩首,由逃兵变为盗贼者,株连其家属。李纲宣布对军政的改革总共达几十条。

  李纲还上奏认为步兵战不过骑兵,骑兵战不过车兵,请求将有关制造战车的要求颁发到京东、京西路,进行制造和教练。李纲还奏请制造战舰,招募水军,并在各路询访有才略可以任用的武臣,以备选用。他还向皇上连上了三道奏疏“:一是招兵,二是买马,三是向百姓募集财物以资助军费。”谏议大夫宋齐愈得知后嘲笑李纲,他对虞部员外郎张浚说:“李丞相二三条建议,没有一件可以实行。”张浚问为什么,宋齐愈回答说:“百姓的财富不能搜括干净;西北的马买不到,东南的马不能用;至于兵数,如果每一部增加二千人,则每一年的费用需千万缗,费用从哪里来?齐愈我将尽力辩论这件事。”张浚说“:公惹祸就从这件事开始。”

  当时朝廷正在议论派遣使者去金朝,李纲上奏说:“尧、舜所主张的道德,在于孝和悌,孝悌达到极至,可以通神明。陛下因为二位先帝不幸被金人劫掠到遥远的北方沙漠,吃不香,睡不安,想着迎回二位先帝,使二位先帝受到天下的奉养,这就是孝悌达到了极至,正是尧、舜的用心之所在。目前的形势,正应该枕戈待旦,卧薪尝胆,内修政治,外攘敌人,使法律和政治得到治理,国家变得强大,则二位先帝不等到朝廷去迎接而金人会自动将他们送回来,否则,即使派遣的使者在路上络绎不绝,对金人卑恭屈膝,奉献厚礼,恐怕也无济于事。现在派遣使者,只应当奉表问候二位先帝,传达陛下的思念之情就可以了。”皇上于是命令李纲起草问候词,以周望、傅蚞为二帝通问使,带着问候的表书去金朝。李纲还请求颁降诏书表示哀痛,以感动天下之人,让全国上下同心协力,互相支持,完成复兴大业。李纲还请求裁减冗员,节制浪费。皇上都接受了他的意见。这时,各地被金兵打散的士兵为盗贼的达十多万人,他们在山东、淮南、襄汉之间进行劫掠抢夺,李纲命令将领领兵将他们全部剿灭。

  一天,李纲和皇上谈论靖康时的事情,皇上说:“渊圣皇帝勤于政事,阅览奏章,甚至通宵不睡,然而最终还是不幸被金人掳掠而去,为什么呢?”李纲说:“人主的职责在于知人,如果能做到任用君子,斥退小人,则可以成就大功了,否则即使埋头于案牍文书,也没有用。”李纲接着还谈论靖康初年朝廷在应付敌人的策略上的得失,并且详细分析了金兵两次围攻都城之所以能够守住和不能够守住的原因。说完李纲借此劝勉皇上要明达宽恕,让臣下充分发表意见,要谦恭节俭以增加国用,要英明果断以处理大事。皇上都表示称赞并予以采纳。李纲又上奏说:“臣曾经谈到过皇上巡幸的地方,以关中为最上策,襄阳其次,建康为下策。陛下纵然不能实行上策,也应该到襄阳和邓州,表示不忘记故都,以维系天下人的心。否则,中原将不再归我所有,皇上返回朝廷也不知等到什么时日,天下的形势就此衰败而不能再振兴了。”皇上为此颁布诏书告谕两京以表明返回都城之意,看到诏谕的人无不感动流泪。

  不久,高宗下诏想到东南去躲避敌人,李纲极力说明这样不行,他说“:自古以来的中兴之主,从西北兴起的,足以占据中原而控有东南;由东南兴起的,却不能恢复中原而控有西北。因为天下的精兵健马都在西北,一旦放弃中原,不仅金人将乘机侵扰内地,盗贼也将蜂起作乱,他们占据的地盘跨州连县,到时陛下即使想返回朝廷,也不行了,何况还想治兵打败敌人以迎回二位先帝呢?南阳是汉光武帝兴起的地方,有高山峻岭可以把守,有宽广的城市和广阔的平原可以屯兵;它西边邻近关、陕,可以招募将士;东边通达长江、淮河,可以运送谷粟;南边通往荆湖、巴蜀,可以取得财物;北边与三都相望,可以派兵救援。暂时考虑在南阳居住,以后再回汴京,这是最好的策略。现在想乘船顺流到东南去,固然非常安全、方便,只是怕一失掉中原,则东南不能保证必定安宁无事,虽然想退保一隅,也不容易实现。况且陛下曾经下诏许诺留在中原,人心悦服,为什么诏书的笔墨没有干,就马上失大信于天下呢?”皇上于是同意巡幸南阳,但黄潜善、汪伯彦实际上暗中主张巡幸东南。有位客人对李纲说:“外面的舆论汹汹,都说已经决定巡幸东南。”李纲说:“国家存亡,由此见分晓,我应该就去向问题进行力争。”起初,李纲每每有所议论和劝谏,虽然说得恳切和率直,没有不被容纳的,到这时,李纲的意见常常被留在宫中不予答复。之后李纲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黄潜善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张所请求在北京设置招抚司,等到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再渡过黄河。北京留守张益谦,是黄潜善的党羽,他上书指责招抚司的侵扰,还说自从在河北设置招抚司,盗贼更加猖獗。李纲说“:张所留在京城,张益谦怎么知道他的侵扰?河北的百姓找不到归属,便聚集成为盗贼,怎么是因为设置招抚司才有盗贼呢?”

  朝廷传旨命令留守宗泽节制傅亮,当天就渡过黄河。傅亮说“:准备工作未完就渡过黄河,恐怕误害国家大事。”李纲说:“招抚司、经制司,是臣建议设置的;而张所、傅亮,又是臣所推荐任用的。现在黄潜善、汪伯彦和张所、傅亮过不去,就是和臣过不去。臣每每有鉴于靖康时大臣不和的害处,所以凡事未尝不与潜善、伯彦商议后才施行,可是这两人却存心如此,希望陛下冷静判断一下这件事。”不久诏令撤销经制司,召令傅亮回朝。李纲说“:皇上一定要罢免傅亮的话,请亲手书写诏令交给黄潜善执行,臣则请求解职归田。”李纲退下来后,傅亮最后还是被罢职了,李纲于是再次上书请求解职。皇上说:“卿所争的是小事,何必这样呢?”李纲说“:当今的人才中以将帅为最急,恐怕不是小事。臣先前所主张的改变巡幸去所,与黄潜善、汪伯彦不同,应该被他们所嫉恨。然而臣是东南人,怎么不希望陛下东下以求安宁和方便呢?只是想到一离开中原,将后患无穷。希望陛下以国家为心,以生民为意,以二位先帝为念,不要因为臣去职而改变原来的决定。臣虽然离开陛下左右,但不敢一日忘记陛下。”说罢流泪告辞而退。有人说“:公在进退之间做出决定,虽然得到了道义,可如何对付得了说谗言的人呢?”李纲说“:我知道我已尽了心力服侍君主,达不到愿望,就保全进退之节,没有考虑祸患。”

  起初,徽、钦二帝被金人掳掠北去后,金人打算挟立非赵姓的人做皇帝。吏部尚书王时雍问吴千干、莫俦,吴、莫二人暗示敌人的意思在于张邦昌,王时雍没有表示赞同。恰逢宋齐愈从敌营中回来,王时雍又问宋齐愈,宋齐愈取一张纸在上面写上“张邦昌”三个字,王时雍才做出决定,将张邦昌的姓名写进了呈交给金人的奏状上。到这时,宋齐愈弹劾李纲有三件事做得不对,朝廷没有给予答复。宋齐愈又草拟了一份奏章准备再次呈上,有一位和宋齐愈有过节的他的同乡,将宋齐愈的奏章偷给李纲看了。当时朝廷正在清查和处理僭逆以及曾经附从过伪朝廷的人的罪行,宋齐愈因此被逮捕了,宋齐愈不招认,狱吏说“:王尚书等人所犯罪行不轻,然而也只是贬谪到岭南。宋大谏只管招认了,最多也就是被贬谪到岭南。”宋齐愈招认了,结果被在东市斩首。张浚为御史,弹劾李纲出于私心诛杀了侍从,并且还弹劾李纲招兵买马的罪行。高宗下诏将李纲罢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尚书右丞许翰说李纲为人忠义,罢免了他将无人能够辅佐完成中兴大业。正好皇上召见陈东,陈东说:“黄潜善、汪伯彦不能任用,李纲不能罢免。”陈东被治罪斩首。许翰说:“我和陈东都是为李纲争辩的人,陈东被斩首于东市,我能在朝廷呆下去吗?”于是请求解职。后来朝廷传旨,将李纲罢职送鄂州居住。

  李纲被罢职后,张所也被治罪解职,傅亮因为母亲生病辞职回家了,招抚、经制二司都被废除。皇上还是到东南去了,河东、河北地区二郡县相继沦陷,凡是李纲所主张和实施的军政民政措施,全部被废除。金人攻掠京东、京西地区,在京城一带大肆进行破坏,而中原地区的盗贼也蜂拥而起了。

  (下)

  绍兴二年(1132),李纲被任命为观文殿学士、湖广宣抚使兼知潭州。当时,在荆湖、江湘等路,流民和从前线溃散下来的士兵群起变为盗贼,其数量不可胜计,多的达到几万人,李纲将他们全部剿灭了。李纲上书说:“荆湖,是国家形势的上游,其面积几千里,诸葛亮说‘:它是军事战略要地。’现在朝廷保有东南,控制、驾驭西北。像鼎、澧、岳、鄂以及荆南一带,都应屯驻重兵,以占领有利地势,使朝廷的号令可以通达四川,使襄、汉可以得到声援,这样才可以慢慢恢复中原。”李纲的意见还来不及施行,谏官徐俯、刘斐又弹劾李纲,李纲被罢为提举西京崇福宫。

  绍兴四年冬,金人和伪齐兵南侵,李纲提出三条防御敌人的策略,他说:“伪齐倾兵南下,其境内一定空虚,倘若出其不意,如电闪雷鸣般攻占颍昌,逼近京城一带,伪齐一定会感到惊恐而回兵救援,宋军趁势跟踪追击,必定会取得胜利,这是上策。如果陛下停驻在长江边上,号令上游的军队,顺流而下,增加声势,使千里之间,旌旗相望,战鼓之声相闻,则敌人虽然多,也不敢南渡长江。然后以重兵进屯战略要地,用计进行拦击,断绝其粮道,等他们往回逃跑后,再慢慢商议发动进攻,进行讨伐,这是中策。如果陛下只是借亲征的名义而不积极措置,任形势发展,使军队溃散,所占据的要地失守,则敌人可以乘机深入,各州县望风溃逃,其祸患将不可测料。往年,敌人主要为了劫掠财物,又正当夏天,所以必定会撤兵,朝廷因而得以回复安宁、团聚。现在由伪齐人引导金人而来,其势不会空手返回,必定会图谋割占土地。一些奸民溃兵加以附从,扩张声势,如果退避,则将无法对付金人的割地要求。过去苻坚率百万人侵略晋,谢安以一支小部队将他们打败了。如果朝廷措置得当,将士服从命令,怎么知道金和伪齐将不向我们投降呢?只是看一时的机会如何利用罢了。希望将臣的奏章交给二、三个大臣好好讨论一下。”高宗下诏:李纲所陈述的,是当今的急务,将它交给三省、枢密院施行。当时韩世忠在淮、楚之间多次打败金人,朝廷传旨督促刘光世、张俊统兵渡过黄河,皇上到长江边上慰劳军队。

  绍兴五年,高宗下诏询问攻战、守备、措置、安抚的策略,李纲上奏:

  “希望陛下不要因为敌人退兵而感到高兴,而要为敌仇未报感到愤恨;不要将东南作为安身之所,而要为中原没有恢复、神州大地沦陷于敌国感到可耻;不要以诸将屡奏捷报为可贺,而要为军政未修、士气未振、强敌仍然可以撤逃感到忧虑。能够如此,则中兴之期,指日可待。

  “有人认为敌人已经退兵,应当马上用兵进行讨伐,臣个人不这样认为。国家的根本没有稳固就轻率地进行讨伐想侥幸取胜,这不是制胜的方法。汉高祖先保有关中,所以才能向东与项籍争天下。汉光武帝先保住河内,所以才能让赤眉、铜马等归服。唐肃宗先保有灵武,所以才能打败安禄山、史思明而恢复两京。现在朝廷以东南作为根本,将士在野外劳累时间长,财用调度频繁,百姓被赋役困扰,如果不认真修整守备,深刻地进行国内的自我治理,先使自己的根本稳固,则怎么能够确保安全而克敌制胜呢?

  “又有人认为敌人已经撤退,应该暂且占据东南一隅,以求得目前的苟安,臣又不表示赞同,秦军三次讨伐晋,以报在肴殳地一战之仇;诸葛亮辅佐西蜀,连年出兵以图中原,因为不这样,不能立国。汉高祖在汉中,对萧何说:“我也想向东去。”汉光武帝攻破隗嚣,平定了陇地,又将视线投向蜀。这些都是从天下整体考虑,不这样,不能够统一国家,平定祸乱。何况祖宗的疆土,怎么能够坐视其被敌人占领,而不致力于恢复呢?今年不征讨,明年不进攻,使敌人的力量更加增大,而我们所召集的精锐兵马,日益损耗,怎么能够打败敌人?主张在防守稳固、军政修治之后,即发动进攻,才是得计。这两者,是守备、攻战的顺序。

  “至于守备的合适地方,则应当经营和治理淮南、荆襄,以作为东南的屏障。六朝之所以保有江南,是因为其强兵重镇,都在淮南和荆襄之间。因此凭魏武的雄武,苻坚、石勒的众多,宇文、拓拔氏的强盛,最终仍不能窥视江南。后唐李氏占有淮南,则可以定都金陵,后来淮南被周世宗占据,其势力便因此而削弱。近年以来,大将拥重兵在江南,官吏在江北守着空城,虽然有天险却没有配置战舰和水军,所以敌人才能够进行侵扰并窥伺江南。现在应该在淮河的东西以及荆襄设置三大帅,屯驻重兵以把守,并分别派遣小股军队驻守周围一些小郡,增加战舰和水军,使他们上下连接,各自防守。敌骑虽然多,也不敢轻易进犯,这样就使得作为江南屏障的淮南和荆襄的势力强大而国家可以获无穷之利。有了守备,然后议讨攻战,分别责令各路,因利乘便,收复京畿和原来的都城。心怀一定要完成中兴大业的志向,当机立断而不失去机会,则可以由一战之胜而从弱变强,建立威望,平定祸乱,诛杀叛臣,清灭强敌,攻战之利,没有比这更大的了。

  “说到皇上的居留之所,则一定要选择地理位置优越的地方以供驻跸,然后才能制服中外,图谋大业。建康自古号称帝王之都,江山雄伟,地势宽阔,六朝先后在这里建都。臣以前认为,就整个天下形势而言,以皇上居留关中为上策,现在就东南的形势而言,则应当以建康为合适。现在,皇上没有回到故都城,不如暂且在建康驻跸以作权宜之计。希望陛下诏令建康的官员整治城池,修造宫殿,设立官府,兴建营垒,大概形成规模,等待皇上巡幸。因为有了城池人心才不害怕,有了官府才能主持政事,有了营垒才能屯驻士兵,这些是朝廷应该先进行措置的。

  “至于西北的百姓,都是陛下的赤子,深受祖宗养护之恩,他们的心未尝一天忘宋。只是被强敌控制,陷于困境,才不能归服朝廷。金人侵宋,上天震怒,西北臣民之中肯定会有人结伙归附朝廷,愿意作为内应。应该给他们以田土,对他们进行封赏,用厚礼加以抚慰。允许他们弃旧从新,使沦陷区的臣民知道有所依靠,无不感激和高兴,更加坚定他们对宋的拥戴之心,这些是在安抚方面应该先行的。

  “臣观察到陛下聪明睿智,英武敢为,然而自从陛下即位以来,至今九年,国土没有开辟却一天天减少,国事没有建立却一天天变坏,将帅骄奢而难以驾御,士卒懒惰而没有训练,国家财用匮乏而没有多余的积蓄,百姓被困扰而没有休息之日。陛下虽然忧虑勤苦,可中兴大业,毫无建树,这是群臣误害陛下的缘故。

  “陛下看近年来所任用的大臣,慨然敢以拯救天下为自己重任者有几人?国家平常无事时,为人恭谨,注意点廉洁,似乎找不出有什么过错,但突然间国家遭受侵扰需要抵御,就惊慌不知所措,最多不过是奉身以去职,将忧虑和拯救天下的重担,推给陛下罢了。有这样的大臣,不知对国家有什么补益,而陛下也安于保持这种状况?任用大臣就如同用医生,必须先知道其医术可以治病,才能让他用药以求得成功。现在不仔细了解其医生的医术水平就姑且加以试用,虽然一天换一个医生,对于治病也没有什么补益,只是白白加重病情罢了。就近年来总的情况来看,平常时就将讲求和议当成是得计,而将治兵看成是失策;突然间国家遇到变故,就将退职去位当成是爱君,而将挺身而出积极御敌看成是误国。上上下下,苟且偷安,不作长久打算。天下艰难,国势日益衰弱,其原因就在于如此的用人状况。

  “现在陛下受到上天的启发,省悟到以前对金人和议退避为不当,亲临前线号召御敌。陛下的天威所至,使金军几十万人,惊恐不敢南渡长江,偷偷趁黑夜撤逃了。对金人和议与用兵,退避与抵御,其结果由此大概可见。然而敌兵虽然已经撤退,但没有受到大的创伤,怎么知道他们在秋高气爽、战马肥壮之时,不再来侵扰我疆土,使我们疲于奔命呢?

  “臣日夜为陛下考虑如何制定善后策略,臣想到自古创业、中兴之君主,必须亲冒矢石,亲临战阵而不躲避,汉高祖得天下后,攻打韩王信、陈..、黥布,未尝不是亲自领兵前行。汉光武帝从即位到平定公孙述,十三年之间,没有一年不亲自出征。本朝的太祖、太宗,攻占惟扬,平定泽州、潞州,攻陷河东,都是亲自驾御战车前行。真宗也曾有澶渊之行,使天下得以安定。这就是所谓开始忧虑勤苦而最终安逸快乐。

  “至于退避的策略,可以作暂时打算而不能作经常打算,可以有一次,而不能有第二次,退一步则失去一步,退一尺则失去一尺。以前从南都退到惟扬,于是失掉了关陕、河北、河东;自惟扬退到江、浙,于是失掉了京东、京西。万一有敌人再次南侵,又将退避,不知退到哪里才行?航海躲避金人,皇上冒风浪不测的风险,这是最不能行的。只应当在国家平常无事时,严明政治法律,整治军旅,选择将帅,修造车马,准备器械,屯聚粮食,积聚金帛。敌人来就抵御,等待时机进行讨伐,以光复国土,实现祖宗的大业,这是最上策。臣希望陛下自今以后,不要再作退避的打算,行吗?

  “臣还看到在古代一国与敌国改善相邻关系,一般是通过和亲的方式,而在结有仇怨的国家之间,则很少有再派遣使者的。这难道不是因为仇怨已深,最终不能讲好修睦的缘故吗?东晋渡过长江,石勒派遣使者到晋,晋元帝命令将其送来的钱币烧毁,并遣回其使者。对方派遣使者来,尚且还拒绝他,这样怎么能派使者去呢?假借名义僭立之国,其自讨屈辱,对事情没有什么补益,而只会伤害国体。金人制造仇怨已深,知道我们一定会报复,他该作怎样的打算呢?可我们还卑辞厚礼,屈膝相求,金人不会对我们以诚相待,这是肯定的。送给金人的器币礼物,耗费了不少,使者往来之间,使我们坐失士气,可金人还向我们强求我们一定不能依从之事,强制我们以我们必不敢为之谋。像这样最终达不成和议,而只是白白给我们增加烦扰。不仅如此,金人还对我们自治自强的行为,动辄加以妨碍,确实对我们有所损害。金人在二十多年之间,用这种方法灭亡了契丹,困扰着中国,而我们仍没有醒悟。对于是非利害的辨别,人心都是相同的,难道是真的没有醒悟吗?为什么还用这种方法以图万一的侥幸?曾不知这对我们损害很大?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凡存侥幸之心者必定丧失国家吧。臣希望陛下从今以后,不要再派遣使者去讲求和议,好吗?

  “这两个主张已经确定,就应该选择应当实施的,以至诚之心加以实施。等到我们治理好政事,使仓廪丰实,府库充足,器用得到准备,士气得到振奋,国家的力量可以用来有所作为之时,即考虑大举进行讨伐,则虽然双方还没有交兵,而胜负的局势已经确定了。

  “臣还知道朝廷是国家的根本,藩镇是国家的枝叶,根本稳固则枝叶茂盛。朝廷是国家的腹心,将士是国家的爪牙,腹心健壮则爪牙振作。现在远方有强敌,在近处有伪臣,国家所依赖进行捍卫和防御者在藩镇,所借以进行攻讨者在将士,然而根本和腹心则在于朝廷。只要陛下通过正自己之心以正朝廷百官,使君子小人界线清楚,则是非分明,赏罚得当,各藩镇自然齐心协力,将士自然听从命令,敌人虽然强大也不值得害怕,对逆臣也不值得担忧,这只取决于陛下的心胸之间罢了。

  “臣冒死呈上六件事:一是信任辅弼,二是公选人材,三是变革士风,四是爱惜日力,五是务尽人事,六是寅畏天威。

  “什么是信任辅弼?大凡振兴国家、清除祸乱的君主,必有同心同德的大臣相辅佐,就如同一个人身上的头脑和手足,一个家庭中的父子和兄弟,这样才能相互协作和帮助。现在陛下选择人才加以任用,于是能够抵御敌人,捍卫国家,可以说得上是得人。然而臣希望陛下对他们以至诚相待,没有大的过错,则长久任用以责令取得事业成功,不要让小人乘机加以离间,如此则君臣的美德,将传于无穷后世。

  “什么是公选人材?大凡治理天下的人,必须得人才帮助,其中创业、中兴的君主,得人才的帮助尤其为多。为什么呢?因为因循守成,大率都根据祖宗的旧制,得中庸人才,也足以共同治理。但在艰难之际,不是卓杰英伟的人才,则对于完成大业很难有什么补益。因此,有大作为的君主,必定有绝世的人才出现,进行参谋和辅助,以完成大业。然而自古怀有超群才能的人,多被小人所忌嫉,或者被中伤为昏暗无能,或者被指责为勾结党羽,或者被诬陷为犯有大恶罪,或者一些细微小节而被当成污点加以大肆宣扬。以道义侍奉君主的人,达不到愿望就退,难于自我举荐,耻于自我表白,虽然遭受深重的诽谤和谴责,也不再自我辩白。如果不是极为英明的君主,深察人情的真伪,怎么能辨别其为无辜呢?陛下即位以来,用人很多,但世人称许为端人正士者,却往往被闲置不用;而陛下睡卧之间,叹息人才缺乏,为什么不稍稍加以留意以达到对人才的详尽了解呢?

  “什么是变革士风?用兵与士风,看起来似乎没有联系,实际上两者是互为表里。士风厚朴则议论正直而是非分明,朝廷赏罚与功罪相称而人心信服,这一点考察本朝嘉..、治平以前便可知道。几十年来,胆小保守之风日甚,议论照顾私情,提出不正的主张,足以使皇上迷惑。元..时的大臣,持正直意见的如司马光等人,都是国家社稷的大臣,可群臣却冤枉忌嫉他们,指斥他们为奸党,使是非颠倒,政事严重败坏,导致靖康之变,这不是偶然的。臣个人观察到近年来士风非常浅薄,好恶随时而变,贪图取利,以讹传讹成风,这难道是朝廷的福吗?大抵朝廷设置耳目和言论之官,固然曾允许过他们可以根据风闻进行弹劾,但对于大问题,则必须查清事实后才能发言。如果让他们可以不讲求事实,则他们会身藏邪恶,进献谗言,诬陷好人,中伤善良,这些都不是治理政事的方法。

  “什么是爱惜日力?创业、中兴,如同建造大厦,堂屋深处,其规模一天便可完成,但召集工人,准备材料,则不是一天便可以完成的。陛下即位,至今九年,境土没有恢复,僭逆之臣没能诛杀,敌仇未报,中兴大业停滞不前,实在是因为开始不建造规模,而后不聚集人工和材料的缘故。边防基本安定之时,朝廷所推行实施的,不过是一些有关簿书期会之类不合时务的小事,至于攻讨防守的策略,是国家大计,则都未曾留意。天下没有不能干的事,也没有不能干的时机。只是失去时机,则小事一天天变大,易事一天天变难。

  “什么是务尽人事?天道与人道,其实是一致的,人的行为,也就是上天的行为。人完成属于自己的事务,则上天必与之相适应,这是自然的符合。因此,创业、中兴的君主,尽力完成属于自己的事,而将成功归于上天。现在未曾完成人事,敌人一来自己就先委曲退让,却想求责上天成功,能行吗?臣希望陛下诏令二、三个大臣,同心协力,尽力完成人事以适应天命,则恢复疆土,剪除敌害,迎回二位先帝,必定为期不远。

  “什么是寅畏天威?上天对于君王,就像父母对于子女,爱之达到极致,则对他们的劝戒也达到极致。因此,君主对于上天的劝戒,必定恐惧反省,以达到真诚地敬畏。连年以来,天象混乱,太白星白天出现,发生地震和水灾,或者久阴不下雨,或者久雨不天晴,或者暑天寒冷,本是正月朔望日,却出现日食。这些都是上天眷念保佑陛下,对陛下的反复叮咛,直至劝戒。希望陛下以至诚之心,修正过失之处以应天变,则天灾可变为吉祥。

  “所有这六个方面,都关系着中兴大业,是陛下应该先行实施的。

  “现在朝廷人才不缺,将士够用,财用有剩余,足够用来完成中兴大业。陛下正年青气盛,想成就大事业,施行什么不行?关键在于改正以前的老路子,果断加以推行罢了。过去唐太宗说魏征敢言,魏征答谢说:‘是陛下引导臣发表意见,不然,臣怎么敢指责陛下的过失呢?’现在臣没有魏征敢言,但尽可能表明臣下的想法,则也是臣极力想做到的。希望陛下宽恕臣下的愚蠢和率直,而取臣下的拳拳忠心。”

  李纲的奏书呈上,皇上阅后下诏给予嘉奖。李纲被授任为江西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洪州。朝廷传旨,令李纲赴朝廷奏事。绍兴六年,李纲到达朝廷,高宗在内宫召对。当时朝廷正锐意于用兵进行讨伐,李纲劝阻,认为现在用兵有四个方面不当,有五个方面措置没有完备,有三个方面应该加以准备,有二个方面应该做好善后工作。

  宋军与金人和伪齐军在淮河、氵四州一带相持达半年之久,李纲奏说:“两兵相持,非出奇进行袭击不能取胜,希望立即派遣骁将,从淮南联络岳飞作为掎角,进行夹击,大功可成。”不久,宋军不断告捷,刘光世、张俊、杨沂中在淮河、淝水一带大败伪齐兵。

  皇上出发巡幸建康。李纲上奏请求更加修造战守器具,在淮河沿线修筑城垒,并且说:“希望陛下不要因为去年冬天多次胜利而放松自己,不要因为目前形势初步安定而自安,凡是可以实现中兴之治的都加以实施,凡是可能损害中兴大业的都加以清除,必须以修政事,信赏罚,明是非,区别邪恶与正直,招徕人才,振作士气,爱惜民力,顺应众心为先务。这几个方面已经具备,则将帅和睦,士卒乐于战争,用兵进行讨伐哪有不胜的呢?”

  驻守淮西的郦琼以所部叛投刘豫,李纲条列有关朝廷措置不当,非常令人痛惜以及应该吸取以前教训以为将来打算等共十五个方面的事情,用奏书呈上。张浚引咎解去宰相之职,有人将这比为汉武帝诛杀王恢之事。李纲上奏说“:臣了解到张浚罢相,有人将之比为汉武帝诛杀王恢。臣担心智谋之士由此缄口不谈兵事,忠义之人抱肘而无处泄愤,将士瓦解而不听从命令,州郡望风撤逃而不再有人坚守城池,陛下将靠谁来立国呢?张浚措置失当,确实有罪,然而他的区区报国之心,值得同情。希望稍微给予宽谅,以责令他为朝廷效力。”

  当时皇上准备巡幸平江,李纲认为平江离建康不远,空有退避之名,不应该轻易行动。又上奏说:

  “臣听说自古以来用兵以成就大事业者,必须稳固人心,振作士气,占据有利地势而不肯先退却,尽力做好属于自己的事情而不肯先屈让。因此楚、汉相持于荥阳、成皋之间,高祖虽然屡次失败,但不肯退却尺寸之地;割让了鸿沟之后,项羽引兵向东,于是有在垓下之战中的败亡。曹操、袁绍战于官渡,曹操虽然兵弱粮乏,但荀..阻止他退避;袁绍的辎重被烧毁后,引兵回撤,于是导致丧师于河北。由此看来,今天之事,怎么能因为一个叛将的缘故,就望风畏敌,急忙自己退避屈让呢?果真采用这个建议,军队撤回之后,人情动摇,人心不稳,士气衰退,没有斗志。我退敌人进,使敌人能够南渡长江,得一邑则守一邑,得一州则守一州;得一路则守一路;乱臣贼子,狡吏奸民,起而加以依附,如虎踞鸱飞,到那时陛下虽然想车驾返回,在荆棘瓦砾之中再建朝廷,也不可得了。

  “如果因为敌人骑兵冲突,不得已而暂且躲避,还说得过去。现在疆场没有警报,兵将没有失利,朝廷正好可以以往事为戒,治理军政,慎重号令,严明赏罚,更加致力于防守。却急忙提出要躲避金人,使人心慌乱,这样抛弃前功,导致后患,自取失败,岂不太可惜了。”

  绍兴八年,王伦出使金朝返回,李纲得知,上疏说:

  “臣得知朝廷派遣王伦出使金国,奉迎二帝的棺木。现在王伦返回,与金国使者一起来,却以‘诏谕江南’为名,不写‘国号’而称‘江南’,不称‘通问’却说‘诏谕’,这是什么礼节?请让臣试为陛下分析一下这个问题。金人毁坏我宗社,逼迫二位先帝,幸而陛下顺应天意和民心,光复祖业,从我们看金人,金人是我们的仇敌;从金人看我们,则我们是金人的心腹之患,岂有再可讲和的道理?然而朝廷之所以络绎不绝地派遣使者去通问,卑辞厚礼,无所吝惜,是因为二位先帝在金国之中,为了亲人屈辱自己,是出于不得已才这样,这还算说得过去。到去年春天,二位先帝去世的消息传来,朝廷派遣使者去迎回棺木,速去速回,开始时不得要领。现在王伦出使,开始以奉迎棺木为目的;可金国使者来,却以诏谕江南为名,循名责实,已自相矛盾,由此金人意图欺骗朝廷而制造后患,不待问而可知。

  “臣远离朝廷,虽然不完全知道其中的详细情况,然而根据愚臣的猜测,金人以这个名义派遣使者,其强求大略有五个方面:必定颁降诏书,想要陛下屈体降礼以听命,这是其一。必定有赦文,想要朝廷宣布,颁示给各郡县,这是其二。必定签定条约,想要陛下奉藩称臣,听其号令,这是其三。必定要求每年贡献财物,加大数目,使我们坐以受困,这是其四。必定要求割让土地,以长江为界,想完全占有淮南、荆襄、四川,这是其五。这五个方面,朝廷如果答应其一个方面,则大势不可再挽回了。

  “金人狡诈不测,贪婪无厌,即使听从他们的诏令,奉藩称臣,他们的心意仍不会满足。必定会继续有号令,或者让陛下亲自前去奉迎棺木,或者让陛下单个人去朝觐,或者让陛下改换将相,或者让朝廷改革政事,或者拼命收取租赋,或者一步步侵占我疆土。听从他们则天下秩序大乱,如果有一个要求不听从,则前功尽废,反而为用兵制造了借口。认为作为权宜之计,暂且听从金人的强求,可以不后悔的人,不是愚蠢就是欺佞。如果是国家的势力薄弱,果真不能用以使自己振兴,出于不得已才采用权宜之计,还不无不可;何况疆土之广大仍有半壁天下,臣民之心都拥戴大宋,如果与有识之士一起谋划,还可以有所作为,怎么能够忘记祖宗的大业和生民的期望,不考虑也不打算,急忙自认屈服,希望苟延性命于旦夕之间呢?

  “臣希望陛下特别予以留意,不要轻易答应,诏令群臣,辨析其中利害和可以长久的计策,选择好的加以采纳实行。”

  奏疏呈上,其主张虽然与众人的议论不合,但皇上不把它当作是违抗,说:“大臣应该这样。”

  绍兴九年,李纲被任命为潭州知州、荆湖南路安抚大使,李纲上书极力推辞,他说“:臣迂腐而不善于明哲保身,动辄上书烦扰皇上。现在臣刚从江西罢职不久,又承蒙恩赐,委以帅权。过去汉文帝听说季布贤能,将他召来,不久又将季布罢免,季布说:‘陛下因为一个人的称誉而将臣召来,又因为一个人的毁誉将臣罢归,臣担心天下人由此窥测陛下的深浅。’当然臣之进退不过一件区区小事,算不了什么。然而,几年之间,臣频繁上下,不仅有损于陛下知人善任的英明,也有损于国体。”高宗下诏说由于李纲连续上书坚持推辞,不想过分违背其意愿,同意李纲的请求。第二年,李纲去世,享年五十八岁。讣告传来,皇上表示哀悼,派遣使者携带财物,抚慰李纲的家属,并给予丧葬费。李纲死后,被赠为少师,其亲族十人分别被朝廷授予不同官职。

  李纲颇孚众望,一生心系社稷和百姓的安危。虽然有时不被朝廷任用,即使被任用但时间不长,然而其忠诚义气,凛然震动远近。每次朝廷派遣使者至燕山,金人必问李纲、赵鼎安否,李纲被金人所畏服由此可见一斑。李纲著有《易传》内篇十卷,外篇十二卷,《论语详说》十卷,文章、诗歌、奏议百余卷,还有《靖康传信录》、《奉迎录》、《建炎时政记》、《建炎进退志》、《建炎制诏表答刂集》、《宣抚荆广记》、《制置江右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