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零七· 张廷玉
张四维,字子维,蒲州人。嘉靖三十二年(1553)的进士。改任庶吉士,授职为编修。隆庆初年,晋升为右中允,负责经筵,不久调任为左谕德。张四维风流倜傥而富有才智,明了时事。杨博、王崇古长期在边陲任职,擅长谈论兵事。张四维是杨博的同乡且为王崇古的外甥,所以学习并知晓边防事务。高拱很器重他。
高拱掌管吏部,破格提拔他为翰林学士。才两个月,任命为吏部右侍郎。俺答封贡的议论兴起,朝廷首辅大臣相持不决。张四维与高拱勾结,通贡事成。高拱更加认为张四维有才干,张四维也被不断提拔,朝廷士人中颇有憎恨他的人。御史郜永春巡视河东的盐事,称盐法的毁坏由于官宦横行,大商谋取专利,指责张四维、王崇古为官僚,张四维的父亲、王崇古的弟弟为大商人。张四维上奏辩解,请求离去。高拱极力庇护他,皇帝下诏抚慰、挽留他。
起初,赵贞吉离去,高拱想引四维进入内阁,而殷士儋攀附得职,诸位大臣便打击、陷害他。等到御史赵应龙弹劾殷士儋,殷士儋没有离去,舆论中又有弹劾张四维的。张四维已经晋升为左侍郎,不得已而辞职,不久殷士儋也辞职。东宫太子出后宫,召见张四维担任侍班官。给事中曹大聎称张四维是贿赂了高拱,张四维急忙上奏辩解,请求罢免官职。皇帝不同意,催他入朝。他还没有到来而穆宗逝世了,高拱被罢免,张居正掌权,他又称病回乡。
张四维的家庭很富有,岁时年节不断地向张居正馈赠礼物。武清伯李伟是慈圣太后的父亲,原籍山西,张四维结交为内援。万历二年(1574),他又被召去负责詹事府。第二年三月,张居正奏请增设内阁大臣,引荐张四维,冯保也与他友好,于是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内阁,参与机要事务。当时政事由张居正一人决定。张居正也不做推让,对同僚视若无人。张四维由张居正提拔,谨慎地侍从他,不敢轻率答复可否,追随在他的身后,以图拜官晋爵。张居正去世后,张四维才执政。加封为少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起初,张四维曲意侍奉张居正,很不堪忍受,所草拟的旨令不完全合于张居正的心意,张居正也渐渐厌恶他。既然当权,知道朝廷内外颇受张居正的苦,想大肆收买人心。遇上皇子出生,皇帝向全国颁布诏书,他上奏称:“现在法纪修明,海宇宁谧,堪称政治安平。而文武诸位大臣,不知道朝廷励精图治的本意,着力于敦促急烦、琐碎的事务,致使征赋敛税无度,政令彼此违背,朝廷内外哗然,丧失了扶植生灵之心。确实应该在此大庆之机,荡涤烦事苛政,弘扬皇帝的惠泽,使四海的百姓都感戴皇帝的圣德,这是稳定人心培养国脉的重要方法。”皇帝对此给予褒奖和采纳。从此,朝政稍稍改变,舆论也宽松了,诋毁张居正时所为之事。
因此,张居正的党羽很惊恐。王篆、曾省吾之流,与申时行紧密勾结以为援助。而冯保想借两宫的徽号册封自己为伯,憎恨张四维的阻挠。王篆、曾省吾得知此事,大肆贿赂冯保,多次陷害张四维;而且指使交好的御史曹一夔弹劾吏部尚书王国光向张四维谄媚,提拔他的表弟王谦任吏部主事。于是申时行拟旨要罢免王国光,并且贬责王谦。张四维因为皇帝的抚慰、挽留,又负责政务。命令才下达,御史张问达又弹劾张四维。张四维窘迫,求冯保的心腹徐爵、张大受贿赂冯保,冯保的怨意稍稍缓解。申时行便将张问达贬出京城,以安抚张四维。张四维因为申时行参与了阴谋,最终怀恨他。不久,宦官张诚诬陷冯保,冯保的势力大为衰败,张四维便授意自己的门生李植之流揭发冯保的奸行。冯保、王篆、曾省吾都被驱逐,朝廷的政事大变。
因此张四维渐渐吸收了一些被张居正压抑的海内的正直之人。虽然没有马上全部任用,然而力反前任的作为,当时他很富名望。云南的贡金误期,皇帝想将守土官治罪,又下诏提取云南以前贮存的矿银二十万两,都因为张四维劝谏才停止。不久,他因父亲去世而归乡。丧期将满,他却死了。赠封太师,谥号文毅。
马自强,字体乾,同州人。嘉靖三十二年(1553)的进士。改任庶吉士,授职为检讨。隆庆年间,历任洗马,负责经筵。晋升为国子祭酒,整治学政,拒绝请托。提拔为少詹事兼侍读学士,负责翰林院。
神宗做皇太子时出后宫,他担任讲官,陈述明白、深切,于是受到皇上器重。等到神宗登基,马自强已经调任詹事,教导庶吉士,又提升为礼部右侍郎,担当日讲官。不久,以左侍郎身份负责詹事府,像以前一样负责讲授。遭逢继母去世而归乡。服丧期满,诏令他任原职协助负责詹事府。他到任后被升任吏部左侍郎,仍然负责经筵。才两个月,朝廷推举他任礼部尚书。皇帝派遣使者询问张居正尚书是否可以兼任讲官,张居正回答,事务繁多不得兼任。于是任用他为尚书,罢除日讲,担当经筵讲官。
礼官所负责的事,皇族宗藩的事情最多,先后的条例自相矛盾,狡黠的官吏得以恣意为奸。马自强选择恰当的条例命僚吏遵守,诸项不适宜于执行的条例都予以摒弃。每当藩府的奏疏送到,他都及时裁决,在礼部门上张榜告示,公开表明可行与禁止,官吏无法牟利。龙虎山正一真人,在隆庆年间就被降为提点,剥夺了盖有御印的诏书。到此时,张国祥请求恢复他原来的封号,马自强扣压了他的奏章。张国祥就大肆贿赂冯保,坚持请求恢复封号,马自强极力主张不可以,最终还是因为御旨准许了。起初,俺答通贡互市,对他们有定额的赏赐,后来边关大臣答应他们的请求,赏额逐渐增加。马自强奏请申明旧约,乱自请求的数额不给,每年节省的费用不可估量。《世宗实录》修撰成,他被加封太子少保。
万历六年(1578)三月,张居正准备回乡安葬父亲。思虑在乡里休息的内阁大臣,高拱与自己有很深的嫌隙,殷士儋有内援,有可能乘隙复出,只有徐阶年老容易结交,打算举荐他代替自己。已经派遣使者报告了徐阶,又思虑徐阶为前辈,自己还朝,应位居其下,于是奏请增设内阁大臣。皇帝当即指令张居正推举,于是根据人望推荐马自强以及所厚爱的申时行。诏令加封马自强为太子太保兼任文渊阁大学士,与申时行一起参与机要事务。马自强起初因为救助吴中行、赵用贤与张居正相抵触,自认不敢奢望,等到皇帝的命令下达,人们更加由此称赞张居正。当时吕调阳、张四维先入内阁。吕调阳身体衰弱,多次卧病不出门,小事由张四维代替他拟旨,大事则派快马到江陵报告张居正,听从他的裁决。马自强虽然正直,也不能有所作为,驻守职位罢了。
此后,张居正返回朝廷,吕调阳推辞政务,马自强也患病去世。诏令赠封他为少保,谥号文庄,派遣行人护送他的灵柩回乡。
关中人进内阁,从马自强开始。此后薛国观继之入阁。整个明代终了,关中只此两人入阁。
许国,字维桢,歙县人。考取乡试第一名,成为嘉靖四十四年(1565)的进士。改任庶吉士,授职为检讨。神宗做太子出宫学习,他兼任校书。等到神宗即位,他晋升为右赞善,担任日讲官。历任礼部左、右侍郎,改任吏部职,负责詹事府。
万历十一年(1583)四月,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进入内阁,参与机要事务。许国与首辅申时行交好。因为丁此吕的事与谏言者互相攻击,话语触犯了吴中行、赵用贤,因此众议鼎沸。不久,御史陈性学又重提以前的事情弹劾许国,申时行看重许国,奏请皇帝轻轻责罚陈性学。许国一再上奏请求离去,极力攻击议论的人。皇帝命令鸿胪寺宣布圣谕后,他才着手处理事务。南京给事中伍可受又弹劾许国,皇帝为此降了伍可受的官职。许国再三上奏请求离去,语言很激愤,皇帝不同意。陈性学不久出京担任了广东佥事。在此之前,皇帝为寿宫占卜,加封许国为太子太保,改任文渊阁的职务,因为云南的功绩晋升为太子太傅。许国因为父母没有安葬,请求回乡办成此事。皇帝不同意,命令他的儿子代理。御史马象乾因为弹劾宦官张鲸,被治罪,许国诚恳地救助,皇帝因此息怒接受了他的请求。
万历十七年(1589),进士薛敷教弹劾吴时来,南京御史王麟趾、黄仁荣上奏论说御史台的规章,言辞都侵犯了许国。许国愤怒,数次上疏驳斥涉及到主事饶伸。饶伸正攻击大学士王锡爵,公众议论也对许国不利,许国性格倔犟,遇事容易发脾气,数次与言论者较劲,没有大臣的度量,所以士人对他的舆论并不好。
第二年秋季,火落赤侵犯临洮、巩昌,西部边疆为之震动,皇帝在暖阁召见辅佐大臣当面回答问题。申时行称可以依赖通贡互市;许国说背弃盟约,公然叛逆凶恶、傲慢已达极点,应该对他们重创一次,不可以再怀柔软控。皇帝心中赞许许国的意见,而申时行执政意见不能改夺。不久,给事中任让疏论许国庸俗、鄙陋。许国上奏辩驳,皇帝剥夺了任让的俸禄。许国、申时行起初没有隔阂。而申时行刚巧被许国的门生万国钦议论,任让则是申时行的门生,所以替他的老师报复。福建的守臣报告日本勾结琉球人入侵,许国就说:“现在四边交相被侵扰,而朝廷内外的小臣争相彼此攻击,致使大臣纷纷请求离去,谁还能为国家办事呢?请求向诸位臣下申明、晓谕,让他们各自干好自己的职业,不要恣意行事。”皇帝于是下诏令严加禁止。许国对言路的人始终都是这样忿恨、厌恶。
朝廷大臣争相奏请册立的事,皇帝下圣旨打算在万历二十年(1592)举行。万历十九年秋天,工部郎张有德奏请议礼规制,皇帝恼怒,剥夺了他的俸禄。申时行恰恰在休假,许国与王家屏顾虑此时中途变故,想趁此举行典礼,引用先前的圣旨极力请求。皇帝果然不高兴,责备大臣不应当与小臣相勾结。许国自感不安,于是请求离去。五次上奏,皇帝才赐予他乘驿车回乡。过了一天,申时行也罢职,而册立的事最终停了。人们称申时行因为上疏劾论而离去,许国因为争执而离去,这是两位相臣的优劣所在。
许国在内阁任职九年,自守清廉、谨慎,所以虽屡遭攻击,也不能蒙受污秽的罪名。他去世后,被赠封为太保,谥号文穆。
赵志皋,字汝迈,兰溪人。隆庆二年(1568)进士及第,授职为编修。万历初年,晋升为侍读。张居正服丧期限未满夺情入仕,准备对吴中行、赵用贤施行廷杖。赵志皋与张位、习孔教等人上奏相救,被阻挡不能呈上,他们请求将吴中行等人的奏疏交给史官,张居正很恼怒。遇上星变而考察京官和朝廷官吏,将赵志皋逐出京都出任广东副使。过了三年,又借官绩考核,将他贬职。张居正死后,进谏的人交相举荐他,启用他为解州同知。不久改任南京的太仆丞,历任国子监司业、祭酒,再升任吏部右侍郎,均在南京。不久担任吏部左侍郎。
万历十九年(1591)秋天,申时行离职,举荐赵志皋和张位代替自己。于是晋升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与机要事务。第二年春天,王家屏被罢免,王锡爵受召见还没有到京,赵志皋暂任首辅遇上宁夏发生变故,军事大都由他商议决定。主事岳元声上奏劾论王锡爵,其中称主政者扰乱国家,被主事褚寿贤、给事中许弘纲驳斥。赵志皋两次上疏辩解,皇帝都不追问。
万历二十一年(1593),王锡爵返回朝廷,第二年五月就回乡了,赵志皋才开始执政。辽东兵事失利,诏令解除巡抚韩取善的官职,将副使冯时泰逮捕,投入诏狱,而总兵官杨绍勋只下交御史考察。给事中吴文梓等人疏论此事不公平,赵志皋也称“:边疆遭侵犯,是武臣的罪责。现在宽大杨绍勋而将文官从重治罪,武臣更加放纵,文官更加丧失气概。”皇帝不依从,冯时泰竟然被贬责去戍边。皇太后的诞辰,皇帝接受朝贺完毕,在暖阁召见辅佐大臣,赵志皋主张宽恕御史彭应参。言官请求减少织造,赵志皋等人联合奏请。不久又极力论述奏章滞留在宫中的弊端,请求全部交给各部门商议行事。皇帝厌恶宦官张诚与霍文炳结党,因为言官不检举揭发,将二十多人贬官、罢职。赵志皋等人接连上奏劝谏,皇帝都不接纳。他晋升为少傅,加封为太子太傅,改任建极殿的官职。
当时两宫遭灾,彗星出现,日食有九分多,三座宫殿又遭灾,连年变异迭出。赵志皋请求皇帝下诏治他的罪,于是接连奏陈时政的失误。其中最大的事是确定国家的根本、罢除矿税等事,共二十一条。皇帝下优诏答复知道了。皇长子十六岁时,赵志皋曾奏请举行弱冠、完婚的礼仪。皇帝下令礼官准备仪式。等到仪式方案呈上,皇帝没有立即施行。万历二十六年(1598)三月,赵志皋等又以此劝谏,皇帝最终不同意。
张居正执政,权势震主。申时行继他之后,气势更加强盛。王锡爵性格刚强、有气势,人们也畏惧他。赵志皋任首辅,年岁七十多,年老了,性格柔和而懦弱,被朝廷士人所轻视,责骂之声四起。他开始担任首辅时,正值西华门受灾,御史赵文炳抨击他,吏部郎顾宪成等人以全体辞职来驱逐赵志皋,实际目的是要激起皇帝的恼怒。此后给事中张涛、杨洵,御史冀礼、况上进,南京评事龙起雷相继发表诋毁之意。而巡按御史吴崇礼弹劾他的儿子两淮的副运使赵凤威,赵凤威被停止俸禄。不久,工部郎中岳元声极力陈述应该将赵志皋驱逐。给事中刘道亨进行诋毁最为积极。赵志皋很愤怒,称:“同是内阁大臣,往日有权有势,则争相趋附他以图晋升官职。现在权势削弱分散,就争相攻击他以图声名。”因此请求退休的心情更急切。皇帝下谕令抚慰他。
开始,日本封贡的议论兴起,石星极力支持。赵志皋也希望无事,与他彼此应和。等到封贡的事情失败,抨击者蜂起,凡是弹劾石星必然提及赵志皋。赵志皋每次被抨击,就上奏请求退休,皇帝总是勉励、挽留他。先曾谴责抨击的人来告慰他,后来抨击的人更加多了,就大都将奏章扣压而不下发,而且对赵志皋的挽留更坚决。等到封贡的事情完全失败,石星被判欺君之罪而投入监狱等候处死,张位也因为杨镐的原因被剥夺官职,而赵志皋始终没有被审查。然而赵志皋已经病得不能处理政务,多次上奏请求退休,御史于永清、给事中桂有根又上奏抨击他。赵志皋身在病榻,对于罢除矿税、建立皇储等人事,屡次尽力草拟奏疏争辩,皇帝在年节时候对他恩赐如前。
赵志皋的病情加重。在家休假四年,上奏八十多次。万历二十九年(1601)秋天死于家中。被赠封为太傅,谥号文懿。
张位,字明成,新建人。隆庆二年(1568)的进士。改任庶吉士。授职为编修,参与编撰《世宗实录》。
万历元年(1573),张位认为前代都有起居注,而唯独本朝没有,上奏称“:我作为纂修的辅助者,窥知先朝的政事,不是出于诏令,载于奏疏的事情,都埋没无从考察。盛大的事业,却郁积不明,徒然使野史流传,以伪乱真。现在史官排列于位,却无能效力。应该每天分派数人到衙门办公处,所有诏旨的草拟与颁布,朝廷的政务,都根据史官的见闻做记载,等待内阁取裁确定,作为日后撰写实录的辅助。”张居正肯定了他的奏议,上奏皇帝着手实施。
他后来因为救助吴中行、赵用贤违背了张居正的意愿。当时他已经升任侍讲,将其裁抑授职为南京司业。还没动身,又因为京官的政绩考核,降职为徐州同知。张居正死后的第二年,因为给事中冯景隆、御史孙维城的推荐,晋升为南京尚宝丞。不久,被召任为左中允,掌管司业的事务,晋升为祭酒。他上奏陈述六件事,大都经廷议施行。担任礼部右侍郎,教导庶吉士,后称病回乡。诏令他就任原职,协助负责詹事府,他推辞不赴任。此后很久,因为申时行的推荐,就任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与赵志皋一起被启用。
王锡爵返回朝廷,恰逢皇帝下谕准备一起分封三王,以等待嫡子为托辞。而赵志皋、张位就请求皇帝诚敬地融合阴阳之气,以早日孕育帝子,议论的人暗暗讥笑他们。赵南星因为考察的事被剥夺官职,朝中士人诋毁王锡爵,大都牵涉到张位。王锡爵离去,赵志皋任首辅。张位与赵志皋彼此很友好。赵志皋衰弱,张位精悍且敢于做事,政事大都由他裁决。当时的罢免权全部收归吏部,政府不得侵犯、阻挠。张位对此很不满意,很多事情都加以掣肘。所以孙钅龙、陈有年、丕扬、蔡国珍都难安于职位,先后离去。
万历二十四年(1596),两宫遭灾,搜刮矿税的议论兴起,张位等人不能阻止。等到奸人请求对煤炭征税,在临清开设皇室店铺,张位与沈一贯才执意上奏不可行,皇帝没有答复。第二年春天,与沈一贯一道陈述如何处理朝鲜的事宜。奏请在开城、平壤建立重镇,训练兵马,开垦屯田,实行通商,优待工匠,节省中国的输出。并且选择人担任长帅,分别负责朝鲜的八道,是持久之计。此事下达给朝鲜商议。此国的君臣顾虑中国兼并他们的国土,上奏陈述不便利,于是就沉寂了。此后不久,日本封贡的事情失败,张位极力推举参政杨镐的才干,请把朝鲜的军务交付给他。杨镐遇上父亲的丧事,他又奏请让杨镐未满丧期就出仕,负责事务,并且推荐邢王介任总督。皇帝都予以同意。张位已经晋升为礼部尚书,改任文渊阁,因为甘肃方面破敌而得功,加封为太子太保,又因为延镇的功绩,晋升为少保、吏部尚书,改任武英殿。
三座宫遭灾,赵志皋恰巧在休假,张位与同僚奏请向皇帝当面慰问,皇帝不同意。于是奏请皇帝引咎颁发赦令,勤于上朝和出席讲筵,下发奏章,亲自到郊庙祭祀,建立皇储,录用废弃的人,包容狂妄的与耿直的人,宽恕小的过失,补充空缺的官职,减少织造,停止矿使,撤除税监,释放囚犯。皇帝下优诏答复他,但不能尽数施行。张位又劝谏“:我们奏请停征矿税,不是即刻就停止它们,大约是想责成抚按大臣,使其对上不亏损国家,对下不劳累百姓罢了。”因此给事中张正学弹劾张位逢迎迁就,应该贬斥他。皇帝也不作理会。
张位初任翰林,声望很高,朝廷人士希望他有大的作为。等到他进入政府,招揽权力显示威风,一向享有的声望便渐渐跌落。给事中刘道亨弹劾张位的数十件奸贪的事情。张位很愤怒,极力辩解,于是将刘道亨降了三级。吕坤、张养蒙与孙丕扬相好,而沈思孝、徐作、刘应秋、刘楚先、戴士衡、杨廷兰则与张位友善,各有左右手。孙丕扬曾经弹劾张位,指责刘道亨是他的党羽。刘道亨以此为耻辱,弹劾张位以做自我解释。不久赞画主事丁应泰弹劾杨镐丧失兵马,称张位与杨镐有密信往来,相互勾结欺君罔上,杨镐的提升是由于贿赂了张位的结果。皇帝恼怒,将它下交朝廷议论。张位感到惶恐,上奏辩解,皇帝还是抚慰、挽留他。给事中赵完璧、黎观澜又接连上奏疏论。张位窘迫,赶紧上奏称:“众言官交相攻击,我孤忠可悯。我心中没有丝毫惭愧,希望皇帝明察。”皇帝发怒道“:杨镐是你在密奏中屡屡推荐的,所以允许他服丧不满期就出任官职。现在却相互勾结欺骗隐匿奸情,使国家受辱,威望受损,还称无愧。”于是剥夺他的官职,令他闲居。
不久,查获妖书《忧危..议》,御史赵之翰称张位实为主谋。皇帝也怀疑张位怀有别的企图,下诏将他从官籍中除名,贬为平民,如有大赦也不宽恕。他的亲朋故友右都御史徐作、侍郎刘楚先、祭酒刘庆秋,给事中杨廷兰、主事万建昆都遭不同程度的贬责。
张位有才干,刚愎自用,任性、矜持。他衰落时,朝廷大臣没人救他。即使去世了,也没有人替他洗刷罪名。天启年间,被恢复官籍,赠封为太保,谥号文庄。
朱赓,字少钦,浙江山阴人。父亲朱公节,任泰州知州。兄长朱应,为刑部主事。朱赓成为隆庆二年(1568)的进士,改任庶吉士,授职为编修。万历六年(1578),以侍读身份充当日讲官。宫中正兴土木,修花苑园囿。于是朱赓讲授宋史,极力陈说“花石纲”的祸害,皇帝为此悚然。他历任礼部左、右侍郎。皇帝在大峪山营造死后享用的寝宫,命令朱赓前往视察。太监提示他皇帝想仿效永陵的规格,朱赓上奏称:“昭陵可以了,规格超过了它,不安逸。”奏疏呈入皇宫,他就任礼部尚书,遇上继母的丧事而离职。
万历二十九年(1601)秋天,赵志皋去世,沈一贯单独执政,奏请增设内阁大臣。皇帝一向顾虑大臣培植党羽,想任用隐居山野以及被废置很久的人。诏令朱赓就任原职并兼东阁大学士参与机要事务,派遣行人召唤他。他再三推辞,皇帝不答应。第二年四月到朝廷,就捐献了一年的俸禄来资助宫殿的营造。当年秋天他极力陈说矿税的祸害,皇帝不能采用。接着与沈一贯和沈鲤一起向皇帝呈送有关守成遣使权宜三论,深刻揭发矿税对国家社会的危害,都出自朱赓的手笔。朱赓在自己的府邸门前得到妖书,而书中诬蔑朱赓动摇国家的根本,他大为惊惧。马上上奏皇帝,请求回避。皇帝下谕对他大加抚慰。沈一贯借此奸邪小人穷追其事。朱赓在休假,一再致函沈一贯,请他迅速结案不要株连,事情才得化解。
万历三十三年(1605),全面考察京官。皇帝挽留钱梦皋等被查处的人,等到南京的考核结果呈送到京,皇帝又想作挽留。朱赓极力陈述不能行,他说:“北京被查处者受挽留,旨令由宫中发出,人们还责备我们。现在如果出自内阁票拟,则两百多年的大典,从我手中毁坏,至死不敢奉诏行事。”言官弹劾温纯和沈鲤,宦官传达皇帝想驱除温纯的意思。朱赓称大臣的离去必须采纳公众的评议,怎么可以在弹劾的奏疏中答复。皇帝下发了南京的考核结果,而温纯最终离职。当年冬天,工部请求营造三座殿堂。当时正值疏浚河道、修缮城防,朱赓极力请求将营造的事推至他日。皇帝都采纳了,果然没有施行。
万历三十四年(1606),沈一贯、沈鲤离去,朱赓单独执政,年纪达七十二岁。朝政一天天松弛,朝廷内外隔膜。朱赓每月数次上奏,下发的奏章还不及十分之一。御史宋焘首先讽刺朱赓,给事中汪若霖继续讥讽。朱赓根据他们两人的奏疏,极力请求皇帝更新庶政,对增加内阁大臣、补充大僚、扩充言路三件事情他的话语最为恳切。皇帝下优诏答复他却不采纳。于是朱赓穿上白色平民衣服到文华门恳求,最终仍得不到诏令。朱赓因为年老,屡次称病,内阁中空无一人。皇帝下谕选择内阁大臣,而朝廷大臣顾虑皇帝像往年赵志皋、张位的事情一般颁出中旨。朱赓赶紧极力请求交付给朝廷大臣推举,于是任用了于慎行、李廷机、叶向高,而到家中征召王锡爵,让他任首辅。给事中王元翰、胡忻以为李廷机受任用,实际上由朱赓的举荐,上奏诋毁李廷机并触及朱赓。朱赓上奏辞官,皇帝为他痛责议论的人。不久姜士昌和宋焘被贬职,舆论称此是出于朱赓的意思,更加不平。礼部主事郑振先便弹劾朱赓的十二大罪状,并且称朱赓与沈一贯、王锡爵是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个化身。皇帝恼怒,将郑振先降官三级。不久,因为言官救助,才降了两级。
此前,科道考选,吏部打算推举七十八人。等候了一年的诏令,也没下达,朱赓接连上奏催促。万历三十八年(1610)秋天,皇帝才下达诏令。诸人排列在言路,刚想展示风采,而给事中汪若霖先曾与朱赓抵触,等到此时又被罢免官职,又适逢朱赓病愈入阁理事的时候。众人称朱赓泄私愤,对他的攻击之声四起,先后有五十多人上奏弹劾他。给事中喻安性是朱赓的同乡,替朱赓上奏称:“现在政权不在内阁,而全部转到了司礼。”抨击者便上奏弹劾喻安性,又触犯朱赓。当时朱赓已经病卧在床,上奏二十多次请求退休。抨击者顾虑他再度康复,不断地进行抨击,朱赓在十一月死于任上。遗留的奏章,陈述时政,话语很悲切。朱赓先被加封为少保兼太子太保,晋升为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等到去世后,被赠封为太保,谥号文懿。御史彭端吾又上奏诋毁朱赓,给事中胡忻奏请停止他的赠称与谥号,皇帝不听。
朱赓醇厚、谨慎,没有大的过错,与沈一贯是同乡,亲近给事中陈治则、姚文蔚等人,因此蒙受责骂。
总评:张四维等人当枢轴中,颇遭众议。当时,言路的气势嚣张,恣意抨击。是非紊乱,贤愚混淆,群相彼此视为仇敌,无人顾及国家大计。责骂之志一天天积累,又怎么有公允的定论呢?然而就光明磊落,有大臣的气节而论,则这班人也不能没有惭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