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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堂诗话宋 · 蔡梦弼

草堂诗话 [宋]蔡梦弼集录

目录

卷一 卷二

卷一

名儒嘉话凡二百余条

淮海秦少游《进论》曰:「杜子美之于诗,实集众流之长,适当其时而已。昔苏武、李陵之诗,长于高妙;曹植、刘公干之诗,长于豪逸;陶潜、阮籍之诗,长于冲澹;谢灵运、鲍照之诗,长于峻洁;徐陵、庾信之诗,长于藻丽。于是子美穷高妙之格,极豪逸之气,包冲澹之趣,兼峻洁之姿,备藻丽之态,而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集诸家之长,子美亦不能独至于斯也,岂非适当其时故耶?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呜呼!子美亦集诗之大成欤?」

此条见秦观《淮海集》卷二十二《进论韩愈论》,文字稍异。

凤台王彦辅《诗话》曰:「唐兴,承陈、隋之遗风,浮靡相矜,莫祟理致。开元之间,去雕篆,黜浮华,稍裁以雅正。虽饰句绘章,人得一概,各争所长。如太羹元酒者,薄滋味;如孤峯绝岸者,骇廊庙;秾华可爱者,乏风骨;烂然可珍者,多玷缺。逮至子美之诗,周情孔思,千汇万状,茹古涵今,无有涯涘;森严昭焕,若在武库,见戈戟布列,荡人耳目。非特意语天出,尤工于用字,故卓然为一代冠,而历世千百,脍炙人口。予每读其文,窃苦其难晓。如《义鹘行》『巨颡拆老拳』之句,刘梦得初亦疑之,后览《石勒传》,方知其所自出。盖其引物连类,掎摭前事,往往而是。韩退之谓『光焰万丈长』,而世号『诗史』,信哉!」

此条见《黄氏补千家集注杜工部诗史》卷前所载王彦辅《增注杜工部诗序》,文字微异。

东坡《苏子瞻诗话》曰:「太史公论《诗》:『《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以予观之,是特识变风、变雅耳,乌覩诗之正乎?昔先王之泽衰,然后变风发乎情,虽衰而未竭,是以犹止于礼义,以为贤于无所止者而已。若夫发于性,止于忠孝,其诗岂可同日而语哉!古今诗人众矣,而子美独为首者,岂非以其流落饥寒,终身不用,而一饭未尝忘君也欤?」

此条见《苏东坡集》前集卷二十四《王定国诗集叙》,文字稍异。

后山陈无己《诗话》曰:「黄鲁直言:『杜子美之诗法出审言,句法出庾信,但过之耳。』」苕溪胡元任曰:「老杜亦自言『吾祖诗冠古』,则其诗法乃家学所传耳。」

陈无己语见《后山诗话》,文字稍异。胡仔语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六。

《诗眼》曰:「古人学问,必有师友渊源。汉杨恽一书,迥出当时流辈,则司马迁外甥故也。自杜审言已自工诗,当时沈佺期、宋之问等,同在儒馆为交游,故杜甫律诗布置法度,全学沈佺期,更推广集大成耳。沈有云:『云白山青千万里,何时重谒圣明君。』甫云:『云白山青万余里,愁看直北是长安。』沈有云:『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甫云:『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是皆不免蹈袭前辈,然前后杰句,亦未易优劣也。」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六,文字微异。

山谷黄鲁直《诗话》曰:「『船如天上坐,人似镜中行』,『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沈云卿之诗也。云卿得意于此,故屡用之。老杜『春水船如天上坐』,祖述佺期之语也,继之以『老年花似雾中看』,盖触类而长之也。」苕溪胡元任曰:「沈云卿之诗,源于王逸少《镜湖诗》所谓『山阴路上行,如在镜中游』之句。然李太白《入青溪山》诗云:『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虽有所袭,语益工也。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五引《复斋漫录》,但称「山谷言」。《能改斋漫录》卷八引作「《潘子真诗话》云」。

《诗眼》曰:「黄鲁直谓文章必谨布置。以此概考古人法度,如杜子美《赠韦见素》诗云:『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此一篇立意也,故使人静听而具陈之耳。自『甫昔少年日』至『再使风俗淳』,皆言儒冠事业也。自『此意竟萧条』至『蹭蹬无纵鳞』,言误身事也。则意举而文备,故已有是诗矣。然必言其所以见韦者,于是以『厚愧』、『真知』之句。所以真知者,谓传诵其诗也。然宰相职在荐贤,不当徒爱人而已,士固不能无望,故曰『窃效贡公喜,难甘原宪贫』。果不能荐贤,则去之可也,故曰『焉能心怏怏,祇是走踆踆』,又将入海而去秦也。然其去也,必有迟迟不忍之意,故曰『尚怜终南山,回首清渭滨』。则所知不可以不别,故曰『常拟报一饭,况怀辞大臣』。夫如此,是可以相忘于江湖之外,虽见素亦不得而见矣,故曰『白鸥波浩荡,万里谁能驯』也。此诗布置最得正体,如官府甲第、厅堂房室,各有定处,不可乱也。」又云:「诗有一篇命意,有句中命意。如老杜《上韦见素》诗,布置如此,是一篇命意也。至其道迟迟不忍去之意,则曰『尚怜终南山,回首清渭滨』;其道欲与见素别,则曰『常拟报一饭,况怀辞大臣』。此句中命意也。盖如此,然后可以顿挫高雅矣。」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诗话总龟》后集卷三十一等,文字稍异。

凤台王彦辅《麈史》曰:「杜审言,子美之祖也。唐则天时,以诗擅名,与宋之问相唱和。其诗有『绾雾青条弱,牵风紫蔓长』,又有『寄语洛城风日道,明年春色倍还人』之句。若子美『林花着雨胭脂落,水荇牵风翠带长』,又云『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虽不袭取其意,而语脉盖有家法矣。

此条见《尘史》卷中,文字稍异。

《文昌杂录》曰:「唐岁时节物,元日则有屠苏酒、五辛盘、胶牙饧,人日则有煎饼,上元则有丝笼,二月二日则有迎富贵果子,三月三日则有镂人,寒食则有假花鸡球、镂鸡子、千堆蒸饼、饧粥,四月八日则有餻糜,五月五日则有百索糉子,夏至则有结杏子,七月七日则有金针、织女台、乞巧果子,八月一日则有点炙杖子,九月九日则有茱萸、菊花酒、餻、腊日则有口脂、面药、澡豆,立春则有彩胜、鸡、燕、生菜。杜甫春日诗:『春日春盘细生菜。』又曰:『胜里金花巧耐寒。』重阳诗曰:『茱萸赐朝士。』《腊日》诗曰:『口脂面药随恩泽。』是皆记当时之所重也。」

此条见庞元英《文昌杂录》卷三,文字稍异。

《金石录》曰:「唐《六公咏》,李邕撰,胡履灵书。余初读杜甫《八哀诗》云:『朗咏《六公篇》,忧来豁蒙蔽。』恨不见其诗,晚得石本。其文辞高古,真一代佳作也。六公者,五王各为一章,狄丞相为一章。」

此条见赵明诚《金石录》卷二十六。

秦少游《诗话》曰:「曾子固文章妙天下,而有韵者辄不工;杜子美长于歌诗,而无韵者几不可读。」梦弼谓:无韵者,若《课伐木诗序》之类是也。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五,引《艺苑雌黄》作东坡语,胡仔按云:「少游尝有此语,《艺苑》以为东坡,误矣。」引文较此为详。

《遯斋闲览》曰:「杜子美之诗,悲欢穷泰,发敛抑扬,疾徐纵横,无施不可。故其诗有平淡简易者,有绵丽精确者,有严重威武若三军之帅者,有奋迅驰骤若泛驾之马者,有淡泊闲静若山谷隐士者,有风流酝藉若贵介公子者。盖其诗绪密而思深,观者苟不能臻其阃奥,未易识其妙处,夫岂浅近者所能窥哉?此甫之所以光掩前人而后来无继也。元稹谓兼人之所独专,斯言信矣!」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六、《诸家老杜诗评》卷五,系引王安石语。

《隐居诗话》曰:「子美潭州诗:『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谓丧乱之际,人无乐善喜士之心,至于一将一迎,曾不若岸花、樯燕也。诗在优柔感讽,不在逞豪放而诟怒也。子美最善评诗,观其爱李白深矣。至称白则曰:『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又曰:『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信斯言也。观阴铿、鲍照诗,则知所谓主优柔而下豪放者,为不虚矣。」

此条见魏泰《临汉隐居诗话》,文字稍异。

《诗眼》曰:「古人律诗,亦是一片文章,语或似无伦次,而意若贯珠。《十二月一日》诗云:『今朝腊月春意动,云安县前江可怜。』此诗立意,念岁月之迁易,感异乡之飘泊。其曰:『一声何处送书鴈,百丈谁家上水船。』则羁旅愁思,皆在目前。『未将梅蘂惊愁眼,要取椒花媚远天。』梅望春而先花,椒将夏而乃繁,言滞留之势,当自冬过春,始终见梅椒,则百花之开落皆在其中矣。以此益念故国,思朝延,故曰:『明光起草人所羡,肺病几时朝日边。』《闻官军收河北》诗云:『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夫人感极则悲,悲定而后喜,忽闻大盗之平,喜唐室复见太平。顾视妻子知免流离,故曰:『却看妻子愁何在?』其喜之至也,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故曰:『漫卷诗书喜欲狂。』从此有乐生之心,故曰:『白日放歌须纵酒。』于是率中原流寓之人同归,以青春和暖之时即路,故曰:『青春作伴好还乡。』言其道涂,则曰『即从巴峡穿巫峡』;言其所归,则曰『便下襄阳向洛阳』。此盖曲尽一时之意,惬当众人之情,通畅有条理,如辩士之语言,然所谓意若贯珠也。」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七、《竹庄诗话》卷六,文字稍异。

石林叶梦得《诗话》曰:「诗人以一字为工,世固知之,惟老杜变化开阖,出奇无穷,殆不可以形迹捕诘。如『江山有巴蜀,栋宇自齐梁』,则其远近数千里,上下数百年,只在『有』与『自』两字间,而吞吐山川之气,俯仰古今之怀,皆见于言外,此工妙至到,人力不可及也。」

此条引文见《石林诗话》卷中,文有删节。

《学林新编》曰:「《田舍》诗云:『榉柳枝枝弱,枇杷树树香。』或谓榉柳者,柳之一种,其名为榉柳,非双声字也,枇杷乃双声字,榉柳不可以对枇杷。某谓此诗题曰《田舍》,则当在田舍时偶见二物,盖所谓景物如此,乃以为对尔。如《觅松苗子》诗云:『落落出羣非榉柳,青青不朽岂杨梅。』以榉柳对杨梅,乃正对也。然则以榉柳对枇杷非误也。《寄高詹事》云:『天上多鸿鴈,池中足鲤鱼。』鸿鴈二物也,鲤者,鱼之一种,其名为鲤,疑不可以对鸿鴈。然《怀李太白》云:『鸿鴈几时到,江湖秋水多。』以鸿鴈对江湖,为正对矣。《得舍弟消息》云:『浪传乌鹊喜,深负鹡鸰诗。』乌鹊二物,疑不可以对鹡鸰,然《偶题》云:『音书恨乌鹊,号怒怪熊罴。』以乌鹊对熊罴,为正对矣。《寄李白》云:『几年遭鵩鸟,独泣向麒麟。』鵩鸟乃鸟之名鵩者,疑不可以对麒麟。然《寄贾岳州严巴州两阁老》云:『貔虎闲金甲,麒麟受玉鞭。』以貔虎对麒麟,为正对矣。《哭韦之晋》云:『鵩鸟长沙讳,犀牛蜀郡怜。』以鵩鸟对犀牛,为正对矣。子美岂不知对属之偏正邪?盖其纵横出入无不合也。」

此条见王观国《学林》卷八,文字微异。

后山陈无己《诗话》曰:「杜之诗法,韩之文法也。诗文各有体,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文,故不工耳。」

此条见陈师道《后山诗话》,乃黄庭坚语。

石林叶梦得《诗话》曰:「禅宗谓云门有三种语:其一为随波逐浪句,谓随物应机,不主故常;其二为截断众流句,谓超出言外,非情识所到;其三为函盖乾坤句,谓泯然皆契,无间可伺;其深浅以是为序。余尝戏为学子言:老杜诗亦有此三种语,但先后不同,以『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为函盖乾坤句,以『落花游丝白日静,鸣鸠乳燕青春深』为随波逐浪句,以『百年地僻柴门迥,五月江深草阁寒』为截断众流句。若有解此,当与渠同参。」

此条见《石林诗话》卷上,文字微异。

山谷黄鲁直《诗话》曰:「子美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谓杜韩自作此语耳。古人之为文章,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陈言入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

此条见《豫章黄先生文集》卷十九《答洪驹父书三首》其三,文字稍异。

《漫叟诗话》曰:「诗中有拙句,不失为奇作。若子美云『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之句是也。」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九。

苕溪胡元任《丛话》曰:「律诗有扇对格,第一与第三句对,第二与第四句对。如少陵《哭台州郑司户苏少监》诗云:『得罪台州去,时危弃硕儒。移官蓬阁后,榖贵殁潜夫。』东坡苏子瞻《和郁孤台》诗云:『邂逅陪车马,寻芳谢朓州。凄凉望乡国,得句仲宣楼』之类是也。」

此条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九,文字微异。

《漫叟诗话》曰:「杜诗有『自天题处湿,当暑着来清』,自天、当暑,乃全语也。东坡苏子瞻诗云:『公独未知其趣耳,臣今时复一中之。』可谓青出于蓝。」苕溪胡元任《丛话》曰:「子瞻此诗,戏徐君猷、孟亨之皆不饮酒,不止天生此对,其全篇用事亲切,尤可喜。诗云:『孟嘉嗜酒桓温笑,徐邈狂言孟德疑。公独未知其趣耳,臣今时复一中之。风流自有高人识,通介宁随薄俗移。二子有灵应抚掌,吾孙还有独醒时。』皆徐、孟二人事也。」

此条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九,文字微异。

《吕氏童蒙训》曰:「陆士衡《文赋》:『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此要论也。文章无警策,则不足以传世,盖不能竦动世人。如杜子美及唐人诸诗,无不如此。但晋宋间人专致力于此,故失于绮靡,而无高古气味。子美诗云:『语不惊人死不休。』所谓惊人语,即警策也。」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九、《仕学规范》卷三十五、《竹庄诗话》卷一、《诗人玉屑》卷六。

蔡绦《西清诗话》曰:「子美洞庭诗云:『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不知子美胸中吞几云梦也。」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九,文字稍异。

三山老人《胡氏语录》曰:「子美《慈恩寺塔》诗,乃讥天宝时事也。山者,人君之象。『秦山忽破碎』,则人君失道矣。贤不肖混殽,而清浊不分,故曰「泾渭不可求」。天下无纲纪文章,而上都亦然,故曰『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于是思古之圣君不可得,故曰『回首叫虞舜,苍梧云正愁』。是时明皇方躭于淫乐而不已,故曰『惜哉瑶池饮,日宴昆仑丘』。贤人君子多去朝廷,故曰『黄鹄去不息,哀鸣何所投』。惟小人贪窃禄位者在朝,故曰『君看随阳鴈,各有稻粱谋』。」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二,文字稍异。

石林叶梦得《诗话》曰:「诗语固忌用巧太过,然缘情体物,自有天然工巧,而不见其刻削之痕。老杜『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此十字殆无一字虚设。细雨着水面为沤,鱼常上浮而淰。若大雨,则伏而不出。燕体轻弱,风猛则不能胜,惟微风乃受以为势,故又有『轻燕受风斜』之句。至若『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深深』字若无『穿』字,『款款』字若无『点』字,皆无以见其精微如此。然读之浑然,全似未尝用力,此所以不碍其气格超胜。唐末诸子为之,便当如『鱼跃练江抛玉尺,莺穿丝柳织金梭』体矣。」

此条见《石林诗话》卷下,文字微异。

东坡《苏子瞻诗话》曰:「七言之伟丽者,如子美云『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尔后寂寞无闻焉。直至欧阳永叔云:『沧波万古流不尽,白鸟双飞意自闲。』『万马不嘶听号令,诸蕃无事着耕耘。』可以并驱争先矣。」

此条见《东坡题跋》卷三。

《诗眼》曰:「世俗喜绮丽,知文者能轻之。后生好风花,老大即厌之。然文章论当理不当理耳。苟当于理,则绮丽风花,同入于妙;苟不当理,则一切皆为长语。上自齐梁诸公,下至刘梦得、温飞卿辈,往往以绮丽风花累其正性,其过在于理不胜而词有余也。子美云:『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亦极绮丽,其模写景物,意自亲切,所以妙绝古今。其言舂容闲适,则有『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落花游丝白日静,鸣鸠乳燕青春深』。其言秋景悲壮,则有『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峯寒』,『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其富贵之词,则有『香飘合殿春风转,花覆千官淑景移』,『麒麟不动炉烟转,孔雀徐开扇影还』。其吊古,则有『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竹送清溪月,苔移玉座春』。皆出于风花,然穷尽性理,移夺造化。自古诗人,巧则不壮,壮则不巧。巧而能壮,乃如是也矣。」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文字稍异。

《隐居诗话》曰:「李光弼代郭子仪,入其军,号令不更而旌旗改色。及其亡也,子美哀之云:『三军晦光彩,烈士痛稠迭。』前人谓杜甫之为『诗史』,盖为是也。非但序陈迹,摭故实而已。」

此条引文与《临汉隐居诗话》文字稍异。

崔德符曰:「少陵《八哀诗》,可以表里《雅》、《颂》,中古作者莫及也。两纪行诗,《发秦州》至《凤凰台》、《发同谷县》至《成都府》二十四首,皆以经行为先后,无复差舛。昔韩子苍尝论此诗笔力变化,当与太史公诸赞方驾,学者宜常讽诵之。」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一引《少陵诗总目》,亦作崔德符语。

苕溪胡元任《丛话》曰:「李、杜画像,古今诗人题咏多矣。若杜子美,其诗高妙,固不待言,要当知其平生用心处,则半山老人之诗得之矣。若李太白,其豪气盖世,千载之下,犹可叹想,则东坡居士之赞尽之矣。半山老人诗云:『吾观少陵诗,谓与元气侔。力能排天斡九地,壮颜毅色不可求。浩荡八极中,生物岂不稠。丑妍巨细千万殊,竟莫见以何雕锼。惜哉命之穷,颠倒不见收。青衫老更斥,饿走半九州岛。瘦妻僵前子仆后,攘攘盗贼森戈矛。吟哦当此时,不废朝廷忧。常愿天子圣,大臣各伊周。宁令吾庐独破受冻死,不忍四海赤子寒飕飕。伤屯悼屈止一身,嗟时之人我所羞。所以见公像,再拜涕泗流。推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从之游。』东坡居士赞云:『天人几何同一沤,谪仙非谪乃其游。麾斥八极隘九州岛,化为两鸟鸣相酬,一鸣一止三千秋。开元有道为少留,縻之不可矧肯求。西望太白横峨岷,眼高四海空无人。大儿汾阳中令君,小儿天台坐忘身。平生不识高将军,手污吾足乃敢嗔,作诗一笑君应闻。』」半山老人,王介甫也。

此条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一。

《诗眼》曰:「孙莘老尝谓老杜《北征》诗胜韩退之《南山诗》,王平甫以谓《南山》胜《北征》,终不能相服。时山谷黄鲁直尚少,乃曰:『若论工巧,则《北征》不及《南山》,若书一代之事,以与《国风》、《雅》、《颂》相为表里,则《北征》不可无,而《南山》虽不作未害也。』二公之论遂定。」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二、《竹庄诗话》卷十二。

《隐居诗话》曰:「夏郑公竦评老杜《初月》诗:『微升紫塞外,已隐暮云端』,以为意主肃宗也。郑公善评诗者也,吾观韩退之『煌煌东方星,奈此众客醉』,其顺宗时作也。『东方』,谓宪宗在储也。」

此条引文与《临汉隐居诗话》文字微异。

山谷黄鲁直《诗话》曰:「好作奇语,自是文章一病,但当以理为主,理得而辞顺,文章自然出羣拔萃。观子美到夔州后诗,韩退之自潮州还朝后文,皆不烦绳削而自合矣。」

此条引文见《豫章黄先生文集》卷十九《与王观复书三首》其一。

《迂叟诗话》曰:「唐曲江,开元、天宝中,旁有殿宇,安史乱后,其地尽废。文宗览杜甫诗云:『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迎蒲为谁绿。』因建紫云楼、落霞亭,岁时赐宴,又诏百司于两岸建亭馆焉。」

此条不见今传本《温公续诗话》,而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三。亦见宋敏求《春明退朝录》卷中,但不云司马光语。

苕溪胡元任《丛话》曰:「《严氏溪放歌》云:『剑南岁月不可度,边头公卿仍独骄。』按《唐史杜甫传》:『严武以世旧,待甫甚善。甫尝醉登武床,瞪曰:严挺之乃有此儿!武亦暴猛,外若不为忤,中衔之。一日,欲杀甫,集吏于门,武将出,冠钩于帘三,左右白其母,奔救得止。』以此知『边头公卿仍独骄』之句,当为此也。」

此条引文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三,文有删节。

苕溪胡元任《丛话》曰:「子美《戏作花卿歌》,细考此歌,想花卿当时在蜀中,虽有一时平贼之功,然骄恣不法,人甚苦之。故子美不欲显言之,但云『人道我卿绝世无,既称绝世无,天子何不唤取守东都。』语句含蓄,盖可知。」

此条引文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四,文有删节。

《东原录》曰:「子美《送杨六判官使西蕃》诗云:『子云清自守,今日起为官。』诸本皆然。予谓『今』当作『金』,盖金日磾本休屠王太子,与母阏氏俱没入官,输黄门养马,武帝尝奇之,赐汤沐衣冠,拜为马监。唐中兴时,赞普必有相类者,故甫用之也。」或曰「子云」对「今日」,但取「日」以对「云」也。

蜀人师古《诗话》曰:「子美《江村》诗云:『老妻画纸为棊局,稚子敲针作钓钩。』谓『妻比臣,夫比君,棊局,直道也。针本全直而敲曲之,言老臣以直道成帝业,而幼君坏其法。稚子,比幼君也。』此《天厨禁脔》之说也。或说老妻以比杨贵妃,稚子以比安禄山,盖禄山为贵妃养子。棊局,天下之喻也,贵妃欲以天下私禄山,故禄山得以邪曲,包藏祸心;此说似为得之。虽然,子美之意亦不如此。老妻、稚子,乃甫之妻子,甫肯以己妻子而托意于--人与逆臣哉!理必不然。且如《进艇》诗云:『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则又将何所比况乎?此皆村居与妻子适情以自乐,故形之诗咏,皆若托意于草木鸟兽之类,不宜区区肆穿凿也。」

此条亦见《分门集注杜工部诗》卷七、《影宋王状元集百家注编年杜陵诗史》卷十二《江村》诗注。《黄氏补千家集注杜工部诗史》卷二十一、徐居仁编《集千家注分类杜工部诗》卷七所引,只少「故形之诗咏」以下数语。

《吕氏童蒙训》曰:「谢无逸语汪信民云:老杜有自然不做底语到极至处者,有雕琢语到极至处者。如『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此自然不做底语到极至处者也;如『金钟大镛在东序,冰壶玉衡悬清秋』,此雕琢语到极至处者也。」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六。

蜀人师古《诗话》曰:「子美遣兴诗云:『笋根稚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傍母眠。』稚子为之说者不一:或以为竹;或以为雉雏;或以为笋,皆非也。殊不知子美多借为对偶,其句语相混,后人多不晓其义。稚子,乃甫之子宗文也。甫有二子:一曰宗文,字稚子;二曰宗武,字骥子。如云:『骥子春犹隔,莺歌暖正繁。』乃《忆幼子》之诗也,借『骥子』以对『莺歌』,正似此以『稚子』对『凫雏』之类是也。甫有诗云:『老妻画纸为棊局,稚子敲针作钓钩』。又云:『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又云:『邻人有美酒,稚子夜能赊』。则稚子乃宗文也,审矣!『笋根稚子无人见』,此寻儿不见,忽于竹丛边得子,遂有此句,复何疑乎?殊不看下句『沙上凫雏傍母眠』,以禽鸟犹知爱其子,可以人反不如之乎?盖谓小儿戏于竹边,偶寻不见,遂至感物以兴己意,其理灼然也。」

此条亦见《分门集注杜工部诗》卷二、《影宋王状元集百家注编年杜陵诗史》卷十三《绝句漫兴九首》诗注。《黄氏补千家集注杜工部诗史》卷二十二、徐居仁编《集千家注分类杜工部诗》卷十所引,较前二本为简。

苕溪胡元任《丛话》曰:「律诗之作,用字平侧,世固有定体,众共守之。然不若时用变体,如兵之出奇,变化无穷,以惊世骇目。如老杜诗云:『竹里行厨洗玉盘,花边立马簇金鞍。非关使者征求急,自识将军礼数宽。百年地僻柴门迥,五月江深草阁寒。看弄渔舟移白日,老农何有罄交欢。』此乃七言律诗之变体也。又云:『山瓶乳酒下青云,气味浓香幸见分。鸣鞭走送怜渔父,洗盏开尝对马军。』此乃绝句律诗之变体也。又有七言律诗,至第三句便失粘,落平侧,亦别是一体。唐人用此甚多,但今人少用耳。如有云:『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又有云:『谩向江头把钓竿,懒眠沙草爱风湍。莫倚善题《鹦鹉赋》,何须不着鵕冠。腹中书籍幽时晒,肘后医方静处看。兴发会能驰骏马,终须重到使君滩。』此二诗起头用侧声,故第三句亦用侧声。又有云:『暮春三月巫峡长,皛皛行云浮日光,雷声忽送千峰雨,花气浑如百和香。黄莺过水飜回去,燕子衔泥湿不妨。飞阁卷帘图画里,虚无只少对潇湘。』此诗起头用平声,故第三句亦用平声。凡此皆律诗之变体,学者不可不知也。」

此条引文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七,文有删节。

蜀人师古《诗话》曰:「子美《古柏行》:『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说者谓阔四十围,长二千尺,何其长与广不相等耶?有以两指为围,有以合抱为围,若用指为围,则长而太瘦,若用抱为围,则又褊而短。甫之言果为如何?大抵诗人之言,不必于长短小大而求其疵也。诗取其意,不必泥其语,孟子谓『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盖知诗者也。」

颍滨苏子由曰:「老杜陷贼时,有《哀江头》诗云:『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囓黄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消息。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予爱其词气如百金战马,注坡蓦涧,如履平地,得诗人之遗法也。」

此条引文见苏辙《栾城集》卷八《诗病五事》。

苕溪胡元任《丛话》曰:「子美《江南逢李龟年》诗云:『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此诗非子美作。岐王开元十四年薨,崔涤亦卒于开元中,是时子美方十五岁,天宝后子美未尝至江南。」梦弼谓当考。

此条引文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四。

万竹高元之端叔《荼甘录》曰:「老杜《萤火》诗:『幸因腐草出,敢近太阳飞。未足临书卷,时能点客衣。』似讥当时阉人用事,于人君之前,不能主张文儒,而乃知青蝇之点素也。说者谓喻小人有才而侵侮大德,岂不误哉!」

此条亦见《韵语阳秋》卷二,文字几乎全同,但不云出自高元之《荼甘录》。

广陵马永卿大年《懒真子录》曰:「『日临公馆静,画满地图雄。剑阁星桥北,松州雪岭东。华夷山不断,吴蜀水相通。兴与烟霞会,清罇幸不空。』右杜工部《严武厅咏蜀道画图》。是时武跋扈,微有割据之意,故甫于诗讽之云『山不断』、『水相通』,以言蜀不可割据也。幕下有益于东道者,有如此也。」

此条引文见《懒真子录》卷四,文字微异。

丹阳葛常之《韵语阳秋》曰:「传云:学士大夫,则知尊祖矣。族之所在,祖之所出也,其可以不敬乎?陶渊明有《赠长沙公诗序》云:『长沙公于余为族祖,同出大司马,昭穆既远,已为路人。』故其诗云:『同源分流,人易世疎。慨然寤叹,念兹厥初。礼服遂悠,岁月眇徂。感彼行路,眷然踌躇。』盖深伤之也。长沙公于渊明如此,而渊明乃以教戒自任,其临别赠言之际,有『进篑虽少,终在为山』之句。呜呼!渊明亦可谓贤矣。杜子美数访从孙济,而不免于防猜,故其诗云:『所来为宗族,亦不为盘飱』,『勿受外嫌猜,同姓古所敦。』观长沙公与济,尊祖之义扫地矣。」

此条引文见《韵语阳秋》卷二十,文字稍异。

丹阳葛常之《韵语阳秋》曰:「贤者豹隐墟落,固当和光同尘,虽舍者争席奚病,而况于杯酒之间哉?陶渊明、杜子美,皆一世伟人也,每田父索饮,必使之毕其欢而尽其情而后去。渊明诗云:『清晨闻叩门,倒裳往自开。问子为谁欤,田父有好怀。壶浆远见候,疑我与时乖。』子美诗云:『田翁逼社日,邀我尝春酒。』『叫妇开大瓶,盆中为吾取。』二公皆有位者也,于田父何拒焉?至于田父有『一世皆尚同,愿君汩其泥』之说,则姑守陶之介,『久客惜人情,如何拒邻叟』,则何妨杜之通乎?」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二十,文字微异。

《扪虱新话》:「老杜诗当是诗中六经,他人诗乃诸子之流也。杜诗有高妙语,如云:『王侯与蝼蚁,同尽随丘墟。愿闻第一义,回向心地初。』可谓深入理窟。晋、宋以来,诗人无此句也。『心地初』乃《庄子》所谓『游心于淡,合气于漠』之义也。」

此条见陈善《扪虱新话》下集卷一。

程氏《演繁露》:「老杜《七歌》:『竹林为我啼清昼』;蔡绦以『竹林』为禽名,恐穿凿也。竹本非啼,诗人因其号风若哀,因谓之啼,何必有喙者而后能啼耶!《说文》:竹之夭然,似人之笑,因为『笑』字。竹岂能笑,特以象言尔。非笑而可名以笑,从怀哀者观之,孰谓不得为啼耶?」

此条见程大昌《演繁露》卷十三,文字微异。

洪内翰《容斋随笔》云:「古人酬和诗,必答其来意,非若今人为次韵所局也。观《文选》所编何劭、张华、卢谌、刘琨、二陆、三谢诸人赠答可知已。唐人尤多,不可具载,姑取杜集数篇,畧纪于此。高适寄杜公云:『愧尔东南西北人』。杜则云:『东西南北更堪论』。高又有诗云:『草《玄》今已毕,此外更何言?』杜则云:『草《玄》吾岂敢,赋或似相如。』严武寄杜云:『兴发会能驰骏马,终须重到使君滩。』杜则云:『枉沐旌麾出城府,草茅无径欲教锄。』杜公寄严诗云:『何路出巴山』,『重岩细菊斑。遥知簇鞍马,回首白云间。』严答云:『卧向巴山落月时』,『篱外黄花菊对谁。跋马望君非一度,冷猿秋鴈不胜悲。』杜送韦迢云:『洞庭无过鴈,书疏莫相忘。』迢云:『相忆无南鴈,何时有报章。』杜又云:『虽无南过鴈,看取北来鱼。』郭受寄杜云:『春兴不知凡几首』。杜答云:『药裹关心诗总废』。皆如钟磬在簴,扣之则应,往来反复,于是乎有余味矣。」

此条见洪迈《容斋随笔》卷十六。

《黄常明诗话》:「杜诗有用一字凡数十处不易者,如『缘江路熟俯青郊』,『傲睨俯峭壁』,『展席俯长流』,『杖藜俯沙渚』,『此邦俯要冲』,『四顾俯层巅』,『旌头俯洞瀍』,『层台俯风渚』,『游目俯大江』,『江槛俯鸳鸯』。其余一字屡用若此类甚多,不可具述。」

此条见黄彻(字常明)《溪诗话》卷七,文字微异。

《萤雪丛说》:「老杜诗词,酷爱下『受』字,盖自得之妙,不一而足。如『修竹不受暑』,『轻燕受风斜』,『吹面受和风』,『野航恰受两三人』,诚用字之工也。然其所以大过人者无他,只是平易,虽曰似俗,其实眼前事尔。『老妻画纸为棊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以『老』对『稚』,以其妻对其子,无如此之亲切,又是闺门之事,宜与知者道。」

此条今传俞成撰《萤雪丛说》二卷本不载。

《黄常明诗话》:「数物以个,谓食为吃,甚近鄙俗,独杜屡用:『峡口惊猿闻一个』,『两个黄鹂鸣翠柳』,『却遶井栏添个个』;《送李校书》云:『临岐意颇切,对酒不能吃』,『楼头吃酒楼下卧』,『但使残年饱吃饭』,『梅熟许同朱老吃』。盖篇中大概奇特,可以映带者也。」

此条见《溪诗话》卷七。

《扪虱新话》:「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文,世传以为戏。然文中要自有诗,诗中要自有文,亦相生法也。文中有诗,则句语精确;诗中有文,则词调流畅。谢玄晖曰:『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此所谓诗中有文也。唐子西曰:『古文虽不用偶俪,而散句之中,暗有声调,步骤驰骋,亦有节奏。』此所谓文中有诗也。观子美到夔州以后诗,简易纯熟,无斧凿痕,信是如弹丸矣。」

此条见《扪虱新话》上集卷一,文有删节。

《黄常明诗话》:「子美云:『设网提纲万鱼急。』盖指聚敛之臣,苛法侵渔,使民不聊生,乃『万鱼急』也。又云:『能者操舟疾若风,撑突波涛挺叉入。』小人舞智趋时,巧宦数迁,所谓『疾若风』也。残民以逞,不顾倾覆,所谓『挺叉入』也。『日暮蛟龙改窟穴,山根鳣鲔随云雷。』鱼不得其所,龙岂能安居,君与民犹是也。此与六义比兴何异?『吾徒胡为纵此乐,暴殄天物圣所哀』。此乐而能戒,又有仁厚意,亦如『前王作网罟,设法害生成』,不专为取鱼也。退之《叉鱼》曰:『观乐忆吾僚。』异此意矣。」

此条见《溪诗话》卷三,文字稍异。

《黄常明诗话》:「贾生、终童,欲轻事征伐。大抵少年躁锐,使绵历老成,当不如此。昔人欲沉孙武于五湖,斩白起于长平,诚有谓哉!尝爱老杜云:『慎勿吞青海,无劳问越裳。大君先息战,归马华山阳。』又有『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安得务农息战斗,普天无吏横索钱』,『愿戒兵犹火,恩加四海深』,『不眠忧战伐,无力正乾坤』。其愁叹忧戚,盖以人主生灵为念。孟子以善言陈战为大罪,我战必克为民贼。仁人之心,易地皆然。」

此条见《溪诗话》卷一。

《扪虱新话》:「陶渊明诗:『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采菊之际,无意于山,而景与意会,此渊明得意处也。而老杜亦曰:『夜阑接软语,落月如金盆。』予爱其意度闲雅,不减渊明,而语句雄健过之。每咏此二诗,便觉当时清景尽在目前,而二公写之笔端,殆若天成,兹为可贵。」

此条见《扪虱新话》下集卷三。

《古今词话》:「蜀人《将进酒》,尝以为少陵诗,作《瑞鹧鸪》唱之:『昔时曾从汉梁王,濯锦江边醉几场。拂石坐来衫袖冷,踏花归去马蹄香。当初酒贱宁辞醉,今日愁来不易当。暗想旧游浑似梦,芙蓉城下水茫茫。』」此诗或谓杜甫,或谓鬼仙,或谓曲词,未知孰是。然详味其言,唐人语也。首先有『曾从汉梁王』之句,决非子美作也。况集中不载,灼可见矣。不知杨曼倩何所据云。

卷二

《三山老人语录》曰:「子美送严武还朝诗云:『公若登台辅,临危莫爱身。』是劝以仗节死义也。」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三,文字微异。

横浦张子韶《心传录》曰:「读子美『野色更无山隔断,天光直与水相通』,已而叹曰:『子美此诗,非特为山光野色,凡悟一道理透彻处,往往境界皆如此也。』」

此条见张九成《横浦心傅》卷上。

东莱吕居仁曰:「诗每句中须有一两字响,响字乃妙指。如子美『身轻一鸟过』『轻燕受风斜』,『过』字、『受』字,皆一句响字也。」

此条见《横浦心傅》卷上。

丹阳洪景卢《容斋随笔》曰:「张文潜暮年在宛丘,何大圭方弱冠,往谒之;凡三日,见其吟哦老杜《玉华宫》诗不绝口。大圭请其故,曰:『此章乃风雅鼓吹,未易为子言。』大圭曰:『先生所赋,何必减此?』曰:『平生极力模写,仅有一篇稍似之,然未可同日语也。』遂诵其《离黄州》诗,偶同此韵,曰:『扁舟发孤城,挥手谢送者。山回地势卷,天豁江面泻。中流望赤壁,石脚插水下。昏昏烟雾岭,历历渔樵舍。居夷实三载,邻里通假借。别之岂无情,老泪为一洒。篙工起鸣鼓,轻橹健于马。聊为过江宿,寂寂樊山夜。』此其音响节奏,固似之矣,读之可嘿喻也。」

此条见《容斋随笔》卷十五,文字稍异。

横浦张子韶《心传录》曰:「陶渊明辞云:『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杜子美云:『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若渊明与子美相易其语,则识者往往以谓子美不及渊明矣。观其云『云无心』、『鸟倦飞』,则可知其本意。至于『水流』而『心不竞』,『云在』而『意俱迟』,则与物初无间断,气更混沦,难轻议也。」

此条见《横浦心傅》卷中。

丹阳洪景卢《容斋随笔》曰:「江山登临之美,泉石赏翫之胜,世间佳境也,观者必曰『如画』。至于丹青之妙,好事君子嗟叹之不足者,则又以『逼真』目之。如老杜『人间又见真乘黄』、『时危安得真致此』、『悄然坐我天姥下』、『斯须九重真龙出』、『凭轩忽若无丹青』、『高堂见生鹘』、『直讶松杉冷,兼疑菱荇香』之句是也。以真为假,以假为真,均之为妄境耳。人生万事如是,何特此耶!」

此条见《容斋随笔》卷十六,文有删节。

山谷黄鲁直《诗话》曰:「陶渊明《责子诗》云:『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观渊明此诗,想见其人慈祥戏谑可观也。俗人便谓渊明诸子皆不肖,而渊明愁叹见于诗耳。」又云:「杜子美诗云:『陶潜避俗翁,未必能达道。观其着诗集,颇亦恨枯槁。达生岂是足,默识盖不早。有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子美困顿于三川,盖为不知者诟病,以为拙于生事,又往往讥议宗文、宗武失学,故聊解嘲耳。其诗名曰《遣兴》,可解也。俗人便谓讥议渊明,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也。」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作「山谷云」,文字几乎全同。

东坡《苏子瞻诗话》曰:「仆尝梦见人云是杜子美,谓仆曰:『世人多误会予《八阵图》诗:「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世人皆以为先主、武侯皆欲与关羽复仇,故恨不能灭吴,非也。我意本谓吴蜀唇齿之国,不当相图,晋之所以能取蜀者,以蜀有吞吴之意,此为恨耳。』」

此条见《东坡题跋》卷二。

王彦辅《麈史》曰:「子美善用故事及常语,多倒其句而用之,盖如此则语峻而体健。如『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之类是也。」

此条见《尘史》卷中,文字颇异。

建安严有翼《艺苑雌黄》曰:「刘梦得诗云:『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朱雀桥、乌衣巷乌衣,谓铁衣也。皆金陵故事。《舆地志》:晋时王导自立乌衣宅,宋时诸谢曰『乌衣之聚』,皆此巷也。王氏、谢氏乃江左衣冠之盛者,故杜甫诗云:『王谢风流远』,又云:『从来王谢郎』,是也。比观刘斧《摭遗》小说,又曰:王榭,金陵人。世以航海为业。一日海中失船,泛一木登岸。见一翁一妪,皆衣皁。引榭至所居,乃乌衣国也。以女妻之。既久,榭思归,复乘云轩泛海,至其家,有二燕栖于梁上,榭以手招之,即飞来臂上。取片纸书小诗系于燕尾,曰:『误到华胥国里来,玉人终日苦怜才。云轩飘去无消息,洒泪临风几日回。』来春,燕又飞来榭身上,有诗云:『昔日相逢冥数合,如今暌远是生离。来春纵有相思字,三月天南无鴈飞。』至来岁竟不至。因目榭所居为乌衣巷。刘斧乃改『谢』为『榭』,以王榭为一人姓名。其言既怪诞,遂托名于钱希白,终篇又取刘梦得诗以实其事。希白不应如此之谬,是直刘斧之妄言耳,不足信也。」

此条亦见《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十二,而文字详略颇异。《丛话》引《艺苑雌黄》后,又续引《六朝事迹》。

凤台王彦辅《麈史》曰:「古之善赋诗者,工于用人语,浑然若出于己意。予于李杜见之。颜延年《赭白马赋》曰:『旦刷幽燕,昼秣荆越。』子美《骢马行》曰:『昼洗须腾泾渭深,夕趋可刷幽并夜。』太白《天马歌》曰:『鸡鸣刷燕晡秣越』。盖皆用颜赋也。韩退之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信哉!」

此条见《尘史》卷中,文字稍异。

凤台王彦辅《麈史》曰:「世言子美卒于耒阳,故《寰宇记》亦载其坟在县北二里,不知何缘得此。《新唐书》乃称耒阳令遗白酒牛肉,一夕而卒。此承袭传闻而未尝核实故也。得臣观子美侨寄巴峡三岁,大历三年二月始下峡,流寓荆南,徙泊公安。久之,方次岳阳。即四年冬末也。既过洞庭,入长沙,乃五年之春。四月,遇臧玠之乱,仓皇往衡阳,抵耒阳,舟中伏枕,又畏瘴疠,复沿湘而下,故有《回棹》之作。其末云:『篙师烦尔送,朱夏及寒泉。』又《登舟将适汉阳》云:『春宅弃汝去,秋帆催客归。』盖《回棹》在夏末,此篇已入秋矣。继之以《暮秋将归秦留别湖南幕府亲友》云:『北归冲雨雪,谁悯敝貂裘?』则子美北还之迹,见此三篇为详,安得卒于耒阳耶?要之,卒当在潭岳之间,秋冬之际。按元微之《子美墓志》称:『子美之孙嗣业,启子美之柩,襄祔事于偃师,途次于荆,……拜余为志,辞不能绝。』其系畧曰:『严武状为工部员外郎参谋军事,旋又弃去,扁舟下荆楚,竟以寓卒,旅殡岳阳』。」

此条见《尘史》卷中,文字稍异。

丹阳葛常之《韵语阳秋》曰:「老杜寄身于兵戈骚屑之中,感时对物,则悲伤系之,如『感时花溅泪』是也,故作诗多用一『自』字。《田父泥饮》诗云:『步屧随春风,村村自花柳。』《遣怀》诗云:『愁眼看霜露,寒城菊自花。』《忆弟》诗云:『故园花自发,春日鸟还飞』《日暮》诗云:『风月自清夜,江山非故园。』 《滕王亭子》诗云:『古墙犹竹色,虚阁自松声。』言人情对景,自有悲喜,而初不能累无情之物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一,文字微异。

临川王介甫曰:「老杜云:『无人觉来往。』下得『觉』字大好。『暝色赴春愁』,下得『赴』字大好。若下『见』字、『起』字,即小儿言语。足见吟诗要一字、两字工夫也。」

此条亦见《诸家老杜诗评》卷一,云出《钟山语录》。

丹阳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子美《曹将军丹青引》云:『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元微之《去杭州》诗亦云:『房杜王魏之子孙,虽及百代为清门。』则知子美于当时已为诗人所钦伏如此。残膏余馥,沾丐后人,宜哉!故微之云:『诗人已来,未有如子美者』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一,文字微异。

莆阳郑景韦《离经》曰:「李谪仙,诗中龙也,矫矫焉不受约束。杜子美则麟游灵囿,凤鸣朝阳,自是人间瑞物。二豪所得,殆不可以优劣论也。」

《说郛》(商务本)卷三十一载郑厚(字景韦)撰《艺圃折中》亦载此条,「自是人间瑞物」以上全同。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子美诗以后二句续前二句处甚多。如《喜弟观到》诗云:『待尔嗔乌鹊,抛书示鹡鸰。枝间喜不去,原上急曾经。』《晴》诗云:『啼乌争引子,鸣鹤不归林。下食遭泥去,高飞恨久阴。』《江阁卧病》诗云:『滑忆雕菰饭,香闻锦带羹。溜匙兼暖腹,谁欲致杯罂。』《寄张山人》诗云:『曹植休前辈,张芝更后身。数篇吟可老,一字买堪贫。』如此之类多矣。此格起于谢灵运,《过庐陵王墓下诗》云:『延州协心许,楚老惜兰芳。解剑竟何及,抚坟徒自伤。』李太白亦时有此格,「毛遂不堕井,曾参宁杀人!虚言误公子,投杼惑慈亲」是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一,文字微异。

丹阳葛常之《韵语阳秋》曰:「五言律诗于对联中十字作一意,诗家谓之十字格。如老杜《放船》诗云:『直愁骑马滑,故作泛舟回。』《对雨》诗云:『不愁巴道路,恐湿汉旌旗。』《江月》诗云:『天边长作客,老去一沾巾』是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一,文有删节。

建安严有翼《艺苑雌黄》曰:「古人用韵,如《文选》古诗、杜子美、韩退之,重复押韵者甚多。《文选》「古诗」押二『促』字,曹子建《美女篇》押二『难』字,谢灵运《述祖德诗》押二『人』字,《南图诗》押二『同』字,《初去郡诗》押二『生』字,沈休文《钟山应教》诗押二『足』字,任彦升《哭范仆射》诗押三『情』字、两『生』字,陆士衡《赴洛》诗押二『心』字,《猛虎行》押二『阴』字,《拟古诗》押二『音』字,《豫章行》押二『阴』字,阮嗣宗《咏怀诗》押二『归』字,王正长《杂诗》押二『心』字,张景阳《杂诗》押二『生』字,江淹《杂体诗》押二『门』字,王仲宣《从军诗》押二『人』字。杜子美、韩退之盖亦效古人之作。子美《饮中八仙歌》押二『船』字、二『眠』字、二『天』字、三『前』字,《园人送瓜》诗押二『草』字,《上后园山脚》押二『梁』字,《北征》押二『日』字,《夔州咏怀》押二『旋』字,《赠李秘书》押二『虚』字,《赠李邕》押二『厉』字,《赠汝阳王》押二『陵』字,《喜岑薛迁官》押二『萍』字。退之《赠张籍》诗押二『更』字、二『狂』字、二『鸣』字、二『光』字,《岳阳楼别窦司直》押二『向』字,《李花》押二『花』字,《双鸟》押二『州』字、二『头』字、二『秋』字、二『休』字,《和卢郎中送盘谷子》押二『行』字,《示爽》押二『然』字,《叉鱼》押二『销』字,《寄孟郊》押二『奥』字。其余诗人用韵如此者亦多,意到即押尔。如子美《彭衙行》则用数韵:艰、山、颜、还、攀、间、关,在二十八山字韵;闻、云,在二十文字韵;飱、魂、门、昆,在二十三魂字韵;餐、寒、干、欢、肝,在二十五寒字韵;椽、烟、前,在一先字韵;嗔,在十七真字韵。此则古诗用韵不拘,虽今人亦有之,非但唐人用韵如此也。」按《唐韵》已有独用、同用之分,非本朝始有《韵畧》独用、通用之限也。

此条王观国《学林》卷八《诗重韵》条、《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七引《学林新编》较此为详。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子美《客夜》诗云:『客睡何曾着,秋天不肯明。』《陪王使君泛江》诗云:『山豁何时断,江平不肯流。』『不肯』二字含蓄,甚佳,故杜两用之,与陶渊明诗谓『日月不肯迟,四时相催迫』同意。」

此条引文见《韵语阳秋》卷一,文字稍异。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杜甫、李白以诗齐名,韩退之诗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似未易以优劣也。然甫诗思苦而语奇,白诗思疾而语豪。甫集中言白诗处甚多,如曰:『李白一斗诗百篇』,如曰:『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似讥其太俊快。白论甫则曰:『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为问因何太瘦生,只为从来作诗苦。』似讥其太愁肝肾也。杜牧诗云:『杜诗韩集愁来读,似倩麻姑痒处抓。天外凤凰谁得髓,无人解合续弦胶。』则杜甫诗,唐朝已来一人而已,岂白所能望耶?」

此条引文见《韵语阳秋》卷一。

古汳高元之《荼甘录》曰:「杜子美《哀贬台州郑司户虔》诗云:『《荟蕞》何技痒。』荟,乌外切,草多貌;蕞,在最切,又徂外切,小也。虔自谓著书虽多,而皆碎小之事也。后人传写误为《会粹》,谓会集其纯粹,失之远矣。痒,以两切,痒也。谓人有技艺,不能自忍,如人之痒也。甫谓虔私着国史者,不能自忍也尔。唐史氏谓虔集当世事,著书八十篇,目其书为《会粹》,亦承袭之误矣。《又示宗武》诗云:『暇日从时饮』。暇,读为假,古雅切。屈平《离骚》:『聊暇日以偷乐。』又宋玉《九章》:『聊暇日以须时。』是也。」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近时论诗,皆谓对偶不切,则失之簏;太切,则失之俗。如江西诗社所作,虑失之俗也。老杜《江陵》诗云:『地利西通蜀,天文北照秦。』《秦州》诗云:『水落鱼龙夜,山空鸟鼠秋。』『丛篁低地碧,高柳半天青。』《竖子》诗云:『柤梨且缀碧,梅杏半传黄。』如此之类,可谓对偶太切矣,又何俗乎?如云:『杂蘂红相对,他时锦不如』,『磨灭余篇翰,平生一钓舟』之类,虽对不求太切,而未尝失格律也。学诗者当审此也。」

此条引文见《韵语阳秋》卷一。

马永卿《懒真子录》曰:「古人吟诗绝不草草,至于命题,各有深意。老杜《独酌》诗云:『步屧深林晚,开樽独酌迟。仰蜂粘落絮,行蚁上枯梨。』《徐步》诗云:『整履步青芜,荒庭日欲晡。芹泥随燕觜,花蘂上蜂须。』且独酌则无献酬也,徐步则非奔走也,以故蜂蚁之类微细之物皆能见之也。若夫与客对谈,急趋而过,则何暇详视至于如是哉?」

此条引文见《懒真子录》卷一。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李嘉佑诗也。王摩诘衍之为七言曰:『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而兴益远。『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王摩诘诗也;杜子美删之为五言曰:『阊阖开黄道,衣冠拜紫宸。』而语益工也。」

此条引文见《韵语阳秋》卷一,盖撮合李肇《唐国史补》卷上与陈师道《后山诗话》之说而成。

古汳高元之《荼甘录》曰:「自古工诗者,未尝无兴也。覩物有感焉,则有兴。今之作诗,以兴近乎讪也,故不敢作,而诗之一义废矣。老杜《莴苣》诗云:『两旬不甲拆,空惜埋泥滓。野苋迷汝来,宗生实于此。』皆兴小人盛而掩抑君子也。至高适《题处士园》则云:『耕地桑柘间,地肥菜常熟。为问葵藿资,何如庙堂肉。』则近乎讪矣。作诗者苟知兴之与讪异,始可与言诗矣。」

此条仇兆鳌《杜诗详注》卷十五曾加征引,只易四字。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诗人赞美同志诗篇之善,多比珠玑、璧玉、锦绣、花草之类,至杜子美则岂肯作此陈腐语耶?如《寄岑参》诗云:『意惬关飞动,篇终接混茫。』《夜听许十诵诗》云:『精微穿溟涬,飞动摧霹雳。』《赠卢琚》诗云:『藻翰唯牵率,湖山合动摇。』《赠郑谏议》诗云:『毫发无遗恨,波澜独老成。』《寄李白》诗云:『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赠高适》诗云:『美名人不及,佳句法如何。』皆惊人语也。视余子,其神芝之与腐菌哉!」

此条引文见《韵语阳秋》卷三。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子美诗善用《文选》语,故宗武亦习之不置,所谓『熟精《文选》理,休觅彩衣轻』,又云:『呼婢取酒壶,续儿诵《文选》』,是也。」

此条引文见《韵语阳秋》卷三。

马永卿《懒真子录》曰:「长安慈恩寺塔,有唐进士题名石刻。仆读藏经,因谩记之:唐玄奘法师,贞观三年八月,往五印度取经,十九年正月,复至京师,得如来舍利一百五十粒,梵夹六百五十七部,始居洪福寺翻译,至二十二年,皇太子治为文德皇后于宫城南晋昌里建大慈恩寺,寺成,令玄奘居之。永徽二年,师乃于寺造砖浮屠以藏梵本,恐火灾也。所以谓之鴈塔者,用西域故事也。王舍城之中有僧婆窣堵波。僧婆者,唐言鴈;窣堵波者,唐言塔也。师至王舍城,尝礼是塔,因问其因缘。云:昔此地有伽蓝依小乘食三净食,三净者,谓鴈也、犊也、鹿也。一日,众僧无食,仰见羣鴈翔飞,辄戏言曰:今日众僧阙供,摩诃萨埵宜知之,好施谓之萨埵。其引前者应声而坠,众僧饮泣,遂依大乘,更不食三净,仍建塔,以鴈埋其下,故师因此名塔。其后遂为游人盛集之地。故老杜有《同诸公登慈恩寺塔》诗。」

此条引文见《懒真子录》卷二,文有删节。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作诗在于炼字,如老杜『飞星过水白,落月动檐虚』,是炼中间一字;『地坼江帆隐,天清木叶闻』,是炼末后一字;《酬李都督早春》诗云:『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若非『入』与『归』二字,则与儿童之诗何异?」

此条所引葛常之语,不见今传本《韵语阳秋》。《诗话总龟》后集卷二十四、元人王构编《修辞鉴衡》卷一,皆云出《韵语阳秋》。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七哀诗》起于曹子建,其次则王仲宣、张孟阳也。释诗者谓病而哀,义而哀,感而哀,悲而哀,耳目闻见而哀,口叹而哀,鼻酸而哀,谓一事而七者具也。子建之《七哀》,在于独栖而思妇。仲宣之哀,在于弃子之妇人。张孟阳之哀,在于已毁之园寝。是皆一哀而七者具也。老杜之《八哀》,则所哀者八人也。王思礼、李光弼之武功,苏源明、李邕之文翰,汝阳、郑虔之多能,张九龄、严武之政事,皆不复见矣。盖当时盗贼未息,叹旧怀贤而作者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四。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杜甫累不第,天宝十三载,明皇朝献太清宫、飨庙及郊,甫奏赋三篇。帝奇之,使待制集贤院,命宰相试文章,故有《赠集贤崔于二学士》诗:『昭代将垂白,途穷乃叫阍。气冲星象表,词感帝王尊。天老书题目,春官验讨论。倚风遗鹢路,随水到龙门。』是时陈希烈、韦见素为宰相,而崔国辅、于休烈者,皆集贤学士也。故末句云『谬称三赋在,难述二公恩』,可谓不忘于藻鉴之重者也。按唐史,是岁八月,见素代陈希烈为宰相。而甫集有上见素诗云:『持衡留藻鉴,听履上星辰。』则甫之文为见素所赏,非希烈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五,文字稍异。

古汳高元之《荼甘录》曰:「子美于天宝十三载献《西岳赋》,故集有《赠献纳使田舍人》诗云:『舍人退食收封事,宫女开函近御筵。晓漏追飞青琐闼,晴窗点检白云篇。』末章云:『扬雄更有《河东赋》,唯待吹嘘送上天。』其云『更有《河东赋》』,当是献《西岳赋》时也。」

此条亦见《韵语阳秋》卷六,文字稍异,但不云『古汳高元之《荼甘录》曰』。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老杜当干戈骚屑之际,间关秦陇,负薪拾梠,餔糒不给,困踬极矣。自至蜀依裴冕,始有草堂之居。观其经营来往之劳,备载于诗,皆可考也。其曰『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者,言其地也。『经营上元始,断手宝应年』,言其时也。『雪里江船渡,风前径竹斜。寒鱼依密藻,宿鹭起圆沙』,言其景物也。至于『草堂堑西无树林,非子谁复见幽心』,则乞桤木于何少府之诗也。『草堂少花今欲栽,不问绿李与黄梅』,则乞果栽于徐少卿之诗也。王侍御携酒草堂,则喜而为诗曰:『故人能领客,携酒重相看。』王录事许草堂赀不到,则戏而为诗曰:『为嗔王录事,不寄草堂赀。』盖其流离贫窭之余,不能以自给,皆因人而成也。其经营之勤如此。然未及黔突,避成都之乱,入梓居阆,其心则未尝一日不在草堂也。遣弟检校草堂,则曰:『鹅鸭宜长数,柴荆莫浪开。』寄题草堂,则曰:『尚念四小松,蔓草易拘缠。』送韦郎归成都,则曰:『为问南溪竹,抽梢合过墙?』途中寄严武,则曰:『常苦沙崩损药栏,也从江槛落风湍。』每致意如此。及成都乱定,再依严武为节度参谋,复归草堂,则曰:『不忍竟舍此,复来薙榛芜。入门四松在,步屧万竹疎。』则其喜可知矣。未几,严武卒,彷徨无依,复舍之而去。以唐史及公诗考之,草堂断手于宝应之初,而永泰元年四月,严武卒。是秋公寓夔州云安县。有此草堂者,终始祇得四载,而其间居梓阆三年,公诗所谓『三年奔走空皮骨』是也,则安居草堂,仅阅岁而已。其起居寝兴之适,不足以偿其经营往来之劳,可谓一世之羁人也。然自唐至今已数百载,而草堂之名,与其山川草木,皆因公诗以为不朽之传,盖公之不幸,而其山川草木之幸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六,文字稍异。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张均、张垍兄弟承袭父宠,致位严近,皆负文材,觊觎端揆。明皇欲相均而抑于李林甫,欲相垍而夺于杨国忠,自此各怀觖望。安禄山盗国,垍相禄山,而均亦受伪命。肃宗反正,兄弟各论死,非房管力救,岂能免乎!老杜赠均诗云:『通籍踰青琐,亨衢照紫泥。灵虬传夕箭,归马散霜蹄。』言均为中书舍人、刑部尚书时也。赠垍诗云:『翰林逼华盖,鲸力破沧溟。天上张公子,宫中汉客星。』言垍尚宁亲公主,禁中置宅也。二人恩宠烜赫如是,则报国当如何?而乃斁乱天理,下比逆贼反噬其主,夫岂人类也哉!」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七,文字微异。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北征》诗:『经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结。恸哭松声回,悲泉共幽咽。平生所娇儿,颜色白胜雪。见爷背面啼,垢腻脚不袜。』方是时,甫方脱身于万死一生之地,得见妻儿,其情如是。洎至秦中,则有『晒药能无妇,应门亦有儿』之句。至成都,则有『老妻忧坐痹,幼女问头风』之句。观其情悰,已非北征时比也。及观《进艇》诗,则曰:『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江村》诗则曰:『老妻画纸为棊局,稚子敲针作钓钩。』其优游愉悦之情,见于嬉戏之间,则又异于秦益时矣。」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十,文字微异。

古汳高元之《荼甘录》曰:「陶渊明《命子篇》则曰:「夙兴夜寐,愿尔斯才。尔之不才,亦已焉哉!」其《责子篇》则曰:『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告俨等疏》则曰:『鲍叔管仲,分财无猜;归生伍举,班荆道旧』,而『况同父之人哉』?则渊明之子未必贤也。故杜子美论之曰:『有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然子美与诸子,亦未为忘情者。子美《遣兴》诗云:『骥子好男儿,前年学语时。』『世乱怜渠小,家贫仰母慈。』又《忆幼子》诗云:『别离惊节换,聪慧与谁论。』『忆渠愁祇睡,炙背俯晴轩。』《得家书》云:『熊儿幸无恙,骥子最怜渠。」《元日示宗武》云:『汝啼吾手战。』观此数诗,于诸子钟情尤甚于渊明矣。山谷黄鲁直乃云:『杜子美困于三川,盖为不知者诟病,以为拙于生事,又往往讥宗武失学,故寄之渊明尔。俗人便为讥病,所谓痴人面前不得说梦』。」

此条全见宋刻本《韵语阳秋》卷十,但不云「古汳高元之《荼甘录》曰」。本书第67条亦有类似记载,但作「山谷黄鲁直诗话曰」。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月轮当空,天下之所共视,故谢庄有『隔千里兮共明月』之句,盖言人虽异处,而月则同瞻也。老杜当兵戈骚屑之际,与其妻各居一方,自人情视之,岂能免闺门之念,而他诗未尝一及之。至于明月之夕,则遐想长思,屡形诗什。《月夜》诗云:『今夜鄜州月,闺中祇独看。』继之曰:『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一百五日夜对月》诗云:『无家对寒食,有泪如金波。』继之曰:『仳离放红蘂,想象嚬青蛾。』《江月》诗云:『江月光于水,高楼思杀人。』继之曰:『谁家挑锦字,烛灭翠眉嚬。』其数致意于闺门如此,其亦谢庄之意乎?」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十。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老杜《省宿》诗云:『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盖爱君欲谏之心切,则通夕为之不寐,想其犯颜逆耳,必不为身谋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十一。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成都记》:『杜主自天而降,称望帝。好稼穑,治郫城。后望帝死,其魂化为鸟,名曰杜鹃。』故子美云:『昔日蜀天子,化为杜鹃似老乌。』又曰:『古时杜宇称望帝,魂作杜鹃何微细。』又曰:『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博物志》称『杜鹃生子,寄之他巢,百鸟为饲之。』故子美云:『生子百鸟巢,百鸟不敢嗔。乃为餧其子,礼若奉至尊。』又云:『寄巢生子不自啄,羣鸟至今为哺雏。』子美集中杜鹃诗、行凡三篇,皆以杜鹃比当时之君,而以哺雏之鸟讥当时之臣不能奉其君,曾百鸟之不若也。最后一篇,徒言杜鹃垂血上诉,不得其所,盖托兴明皇蒙尘之时也。故末句云:『岂思昔日居深宫,嫔嫱左右如花红。』」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十六,文字微异。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古今诗话》载:子美因见病疟者曰:『诵吾诗可疗。』令诵『子璋髑髅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之句,病遂愈。余谓子美固尝病疟矣。其诗云:『疟疠三秋孰可忍。』又云:『三年犹疟疾。』子美于此时,何不自诵其诗而自已疾耶?是灵于人而不灵于己。」梦弼谓:诵杜诗能除疟,乌有是理?盖言其诗辞典雅,读之脱然,不觉沉痾之去体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十七,文有删节。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余尝谓知人,虽尧帝犹以为难,而杜子美之曾老姑,乃能知唐太宗于侧微之时,识房、杜辈于贱贫之日。子美乃形其语于诗曰:『向窃窥数公,经纶亦俱有。次问最少年,虬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噫,亦何异耶!」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十八,文字稍异。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老杜《丽人行》专言秦、虢宴游之乐,末章有『当轩下马入锦茵,慎莫近前丞相嗔』之句,当是谓杨国忠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十九。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老杜《北征》诗云:『忆昔狼狈初,事与古先别』,『不闻夏商衰,中自诛褒妲』。其意谓明皇英断,自诛妃子,与夏商之诛褒妲不同。老杜此语,出于爱君,而曲文其过,非至公之论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十九。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子美为左拾遗,会房管以陈涛之战败罢相,甫上疏力救管。肃宗大怒,诏三司推问,宰相张镐救之获免。故甫《洗兵马行》云:『张公一生江海客,身长九尺须眉苍。』盖感其救己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二十,文有删略。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子美避乱秦蜀,衣食不足,不免求给于人。如《赠高彭州》、《客夜》、《狂夫》、《答裴道州》、《简韦十》,凡五篇,观此可见其艰窘而有望于朋友故旧也。然当时能赒之者,几何人哉!」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二十,文有删节。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子美身遭离乱,复迫衣食,足迹半天下。自少时游吴及越,以至作谏官,奔走州县,既皆载于《壮游》诗矣。其后《赠韦左丞》诗云:『今欲东入海,即将西去秦。』则自长安之齐鲁也。《赠李白》诗云:『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则自东都之梁宋也。《发同谷县》云:『贤有不黔突,圣有不暖席。』『始来兹山中,休驾喜地僻。奈何迫物累,一岁四行役。』则自陇右之剑南也。《留别章使君》云:『终作适荆蛮,安排用庄叟。随云拜东皇,挂席上南斗。』则自蜀之荆楚也。夫士人既无常产,为饥所驱,岂免仰给于人,则奔走道涂,亦理之常尔。」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二十,文字稍异。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子美高自称许,有乃祖之风。上书明皇云:臣之述作,沈郁顿挫,扬雄、枚皋可跂及。《壮游》诗则自比于崔、魏、班、扬,又云:『气劘屈贾垒,目短曹刘墙。』《赠韦左丞》则曰:『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甫以诗雄于时,自比诸人,诚未为过。至『窃比稷与契』,则过矣。唐史氏称甫好论天下大事,高而不切,岂自比稷契而然耶?至云:『上感九庙焚,下悯万民疮。斯时伏青蒲,廷争守御床』,其忠荩亦可嘉也。」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八,文字稍异。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山谷黄鲁直谓后山陈无己云:『学诗如学道』,此岂寻常雕章绘句者之可拟哉!客有谓立方言:后山诗,其要在于点化杜甫语尔。杜云:『昨夜月同行。』后山则云:『殷勤有月与同归。』杜云:『林昏罢幽磬。』后山则云:『林昏出幽磬。』杜云:『古人日已远。』后山则云:『斯人日已远。』杜云:『中原鼓角悲。』后山则云:『风连鼓角悲。』杜云:『暗飞萤自照。』后山则云:『飞萤元失照。』杜云:『秋觉追随尽。』后山则云:『林湖更觉追随尽。』杜云:『文章千古事。』后山则云:『文章平日事。』杜云:『乾坤一腐儒。』后山则云:『乾坤着腐儒。』杜云:『孤城隐雾深。』后山则云:『寒城着雾深。』杜云:『寒花只暂香。』后山则云:『寒花只自香。』如此类甚多,岂非点化老杜之语而成者?立方谓不然。后山诗格律高古,真所谓『碌碌盆盎中,见此古罍洗』者,用语稍同,乃是读少陵诗精熟,不觉在其笔下,又何足以病公乎?」

此条见《韵语阳秋》卷二,文字稍异。

诸儒诗话:子美《戏作俳谐体遣闷》云:「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养」,或读为上声,或读为去声。沈存中《笔谈》以「乌鬼」为「乌猪」,谓其俗呼猪作「乌鬼」之声也。《蔡宽夫诗话》以「乌鬼」为巴俗所事神名也。《冷斋夜话》谓巴俗多事乌蛮鬼,以临江故顿顿食黄鱼耳。《缃素杂记》以鸬鹚为乌鬼,谓养之以捕鱼也。然《诗辞事畧》又谓楚峡之间事乌为神,所谓神鸦也。故元微之有诗云:「病赛乌称鬼,巫占瓦代龟。」梦弼谓当以此《事畧》之言为是也。盖养乌鬼,食黄鱼,自是两义,皆记巴中之风俗也。峡中黄鱼,极大者至数百斤,小者亦数十斤,按集有诗云:「日见巴东峡,黄鱼出浪新。脂膏兼饲犬,长大不容身」是也。然是鱼岂鸬鹚之所能捕哉?彼以乌鬼为鸬鹚,其谬尤甚矣。或又曰乌鬼谓猪也,巴峡人家多事鬼,家养一猪,非祭鬼不用,故于羣猪中特呼「乌鬼」以别之也。今并存之。

此条沈括之说见《梦溪笔谈》卷十六,但未言乌鬼为乌猪。蔡居厚说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二引《蔡宽夫诗话》。释惠洪说见《冷斋夜话》卷四。黄朝英说见《靖康缃素杂记》卷五。

广陵马永卿《懒真子录》曰:「唐时前辈多自重,而后辈亦尊仰前辈而师事之,此风最为淳厚。杜工部于《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首云:『文章有神交有道,端复得之名誉早。』又云:『坐中薛华善醉歌,醉歌自作风格老。』且一篇之中连呼三人之名,想见当时士人一经老杜品题,即有声价,故世愿得其品题,不以呼名为耻也。近世士大夫,老幼不复笃厚,虽前辈诗中亦不敢斥后进之名,而后进亦不复尊仰前辈,可胜叹哉!」

此条见《懒真子录》卷三。

《庚溪诗说》:「士人程文,穷日力作一论,既不限声律,复不拘诗句,尚罕得反复折难,使其理判然者。观《赴奉先咏怀》五百言,乃声律中老杜心迹论一篇也。自『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其心术祈向,自是稷契等人。『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与饥渴由己者何异?然常为不知者所病,故曰『取笑同学翁』。世不我知,而所守不变,故曰『浩歌弥激烈』。又云:『非无江海志,潇洒送日月』,『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言非不知隐遁为高也,亦非以国无其人也,特废义乱伦,有所不忍。『以兹悞生理,独耻事干谒』,言志大术疎,未始阿附以借势也。为下士所笑,而浩歌自若,皇皇慕君,而雅志栖遁,既不合时,而又不少低屈,皆设疑互答,屡致意焉,非巨刃有余,孰能之乎!中间铺叙间关酸辛,宜不胜其戚戚。而『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所谓忧在天下而不为一己失得也。禹、稷、颜子不害为同道,少陵之迹江湖而心稷契,岂为过哉!《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其穷也,未尝无志于国与民;其达也,未尝不抗其易退之节。早谋先定,出处一致矣。是时先后周复,正合乎此。昔人目元和《贺雨》诗为谏书,余特目此诗为心迹论也。」

此条今传本《庚溪诗说》无,《杜诗详注》卷四引作《庚溪诗话》,查今传本《庚溪诗话》亦无。而黄彻《(恐去心加石)溪诗话》卷十所载,与此几乎全同,殆为《溪诗话》之误耶?

《溪诗话》:「《孟子》七篇,论君与民者居半;其余欲得君,盖以安民也。观杜陵『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胡为将暮年,忧世心力弱』,《宿花石戍》云:『谁能扣君门,下令减征赋』,《寄柏学士》云:『几时高议排金门,各使苍生有环堵』,宁令『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而志在『大庇天下寒士』。其仁心广大,异夫求穴之蝼蚁辈,真得孟子所存矣。东坡先生问:『老杜何如人?』或言似司马迁,但能名其诗尔。愚谓老杜似孟子,盖原其心也。」

此条见《溪诗话》卷一,文字微异。

《古今诗话》:「老杜『红饭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此语反而意奇。退之诗云:『入镜鸾窥沼,行天马度桥。』亦效此理。」

此条实出《梦溪笔谈》卷十四,文字稍异。

杜氏谱系

谨按《唐书杜甫传》及元稹《墓志》,晋当阳成侯预下十世而生依艺,以监察御史令于河南府之巩县。依艺生审言,审言善诗,官至修文馆学士、尚书膳部员外郎。审言生闲,京兆府奉天县令。闲生甫,左拾遗、尚书工部员外郎。甫生二子:宗文、宗武。梦弼今以《杜氏家谱》考之,襄阳杜氏出自晋当阳成侯预,而佑盖其后也。佑生三子:师损、式方、从郁。师损三子:诠、愉、羔。式方五子:恽、憓、悰、恂、慆。从郁二子:牧、颛。羣从中悰官最高,而牧名最着。杜氏凡五房:一、京兆杜氏;二、杜陵杜氏;三、襄阳杜氏;四、洹水杜氏;五、濮阳杜氏。而甫一派,又不在五派之中。甫与佑既同出于预,而家谱不载,何也?岂以其官不达,而诸杜不通谱系乎?何家谱之见遗也!东塾蔡梦弼因览其谱系而为之书。

此段文字,实出马永卿《懒真子录》卷一,梦弼乃损益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