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证录》癫痫门(六则)·
人有素常发癫,久而不效,口中喃喃不已,时时忽忽不知,时而叫骂,时而歌唱,吐痰如蜒蚰之涎,人皆谓痰病也。然以消痰化涎之药与之,多不效。盖此症乃胃中少有微热而气又甚衰,故症有似于狂而非狂,有似于痫而非痫也。治法宜补胃气,而微用清火之药,可以奏功。然而胃土之衰,由于心火之弱,胃火之盛,由于心火之微,未可徒补胃土而清胃火也。方用助心平胃汤∶人参(五钱)茯神(一两) 贝母(三钱)神曲(一钱)肉桂(三分)甘草(一钱)甘菊(三钱) 菖蒲(一钱) 生枣仁(五钱)水煎服。一剂而癫止半,再剂而癫尽除也。
此方补胃气以生心气,助心火而平胃火。故心既无伤,而胃又有益,不必治癫而癫自止此症用天半神丹亦神效。巴戟天(三两)半夏(三钱)水煎服。一剂即止癫,十剂不再发。
人有壮年之人,痰气太盛,一时跌仆,口作牛马之鸣者,世人所谓牛马之癫也。其实乃虚寒之症,痰入心包也。夫心属火,而心包亦属火也。心喜寒,而心包喜温,所以寒气一入包络,即拂其性矣,况又有痰气之侵乎。夫人身之痰,五脏六腑无不相入,安在犯包络之即至于迷心乎?包络为心君之相,凡有痰侵心,包络先受之,包络卫心,惟恐痰之相犯,故痰气一入,即呼诸脏腑来相救援。作牛马之声者,所谓痛不择声也。治法急救其心,不若急救其包络。方用济难汤∶白术(五钱)人参(五钱)茯神(三钱) 菖蒲(五分)远志(一钱)柏子仁(三钱)半夏(三钱)天花粉(一钱) 南星(一钱)附子(一钱)神曲(一钱)水煎服。一剂而癫止,再剂全愈,连服八剂,此症永绝不再发。
方中虽是救包络之药,其实仍是救心之味也。心安而包络更安,况附子、南星俱是斩关夺门之将,指挥如意,而外邪近贼扫荡无遗,可庆敉宁之福也。
此症用菖姜汤亦神效。人参(五钱)肉桂(二钱)半夏(三钱)白术(一两)茯神(五钱) 菖蒲(一钱) 良姜(五分)水煎服。十剂愈。
小儿易于发癫痫者,虽因饮食失宜,亦由母腹之中先受惊恐之气也。故一遇可惊之事,便跌仆吐涎,口作猪羊之声,世医谓是猪羊之癫。用祛痰搜风之药而益甚,绝不悟其先天之亏损,而大补其命门、膻中之火,所以愈不能见效也。治法宜补其脾胃之土,而更补命门之火以生脾;复补膻中之火以生胃,不必治痰而痰自消化矣(癫痫成于多痰,而痰多成于胃寒与脾寒也,温二经自然奏功)。方用四君子汤加减。人参(一钱)茯苓(三钱)白术(二钱)甘草(一分)附子(一片)半夏(八分)白薇(三分)水煎服。一剂即止惊,而痫亦即愈。
四君子汤原是补脾胃之圣药,脾胃健而惊风自收,原不必用镇定之药以止之也。况加附子无经不达,而更能直补命门膻中之火,以生脾胃二经之土,则土更易旺,而痰更易消,益之半夏以逐其败浊,白薇以收其神魂,安得而癫哉。
此症用温养汤亦妙。人参(二钱)白术(三钱)肉桂(五分)半夏(八分)干姜(五分)水煎服。一剂止,四剂全愈。
妇人一时发癫,全不识羞,见男子而如怡,遇女子而甚怒,往往有赤身露体而罔顾者,此乃肝火炽盛,思男子而不可得,郁结而成癫也。夫肝火炽盛,何便成癫?盖妇女肝木最不宜旺,旺则木中生火,火逼心而焚烧,则心中不安,有外行之失矣。然而心宫之外,有包络之护,何以不为阻隔,任其威逼乎?不知肝木之火,乃虚火也。虚火与相火同类,庇匪比之朋,忘圣明之戴,听其直烧心中而罔顾也。然而心君出走,宜有死亡之虞,何以但癫而不死,盖有肾水之救援耳。思男子而不可得者,因肾经之旺也。虽所旺者半是肾火,而肾水实未涸也。有肝火之相逼,即有肾水之相滋,所以但成癫痴,而未至夭丧耳。治法宜泻其肝火,补其肾水,而兼舒其郁闷之气为得也。方用散花丹∶柴胡(三钱) 炒栀子(五钱)白芍(二两)当归(一两) 生地(一两) 熟地(二两)玄参(二两)天花粉(三钱)陈皮(一钱)茯神(五钱)水煎服。一剂而癫轻,二剂而羞恶生,三剂而癫失,必闭门不见人也。
此方全去泻肝之火,不去耗肝之血;疏肝之郁,不去散肝之气;补肾中之精,不去救心中之焰。水足则木得所养,而火自息于木内;火息则神得所安,而魂自返于肝中,况有消痰利水之剂,则痰气尽消,各化为水,同趋于膀胱而出矣。
此症用栀连泻火汤亦甚效。
生地(一两)当归丹皮(各五钱) 炒栀子天花粉(各三钱)黄连(二钱)吴茱萸(一钱)水煎服。一剂而癫轻,二剂全愈。
此方兼可治热入血室,少加柴胡一钱。
人有入干戈之中,为贼所执,索金帛不与,贼褫其衣,将受刀,得释,遂失心如痴,人以为失神之病也,谁知是胆落之病乎。夫胆附于肝者也,因惊而胆堕者,非胆之果落于肝中也。盖胆中之汁味散而不收,一如胆之堕落于肝耳。胆既堕落,则胆中之汁尽为肝之所收,则肝强胆弱,而心不能取决于胆,心即忽忽如失,一如癫痴之症矣。治法泻肝气之有余,补胆气之不足,则胆汁自生,而癫痴可愈矣。方用却惊丹治之。附子(三分)陈皮(一钱)白术(三钱)当归(五钱) 丹砂(一钱)铁粉(一钱)茯神(三钱)远志(一钱)半夏(一钱)人参(三钱)薄荷(一钱)天花粉(二钱) 南星(一钱)
各为细末,蜜为丸,如弹子大。
姜汤送下。一丸而惊气即收矣,连服三丸而癫痴自愈,不必尽服。
此方安神定志之圣方也。方中全在用铁粉为神,铁粉者铁落也,最能推抑肝邪而又不损肝气。肝与胆同类,均木之象也,木畏金刑,故用铁落以制肝,非取其金克木之意乎。金克肝木,未必不金克胆木矣。然而肝木阴木也,胆木阳木也,铁落克阴木而不克阳木,故制肝而不制胆。所以既伐肝邪,即引诸药直入胆中,以生胆汁,不独取其化痰而静镇也。
此症用收惊汤亦效。当归山茱萸(各一两)白芍(二两) 北五味(二钱)附子(三分)水煎服。一剂惊收,二剂再不痴矣,三剂全愈。
人有思虑过度,耗损心血,遂至癫疾,或哭或笑,或裸体而走,或闭户自言,喃喃不已,人以为花癫之病也,谁知是失志之癫乎。夫思虑过多,必伤于脾,脾气一损,即不能散精于肺,肺气又伤,而清肃之令不行,而脾气更伤矣。且脾者心之子也,脾病而心必来援,犹子病而母必来顾。心见脾气之伤,以至失志,则心中无主,欲救而无从,欲忘而不得,呼邻而不应,忌仇而相侵,于是自忘其身,将为从井之事,见人而嚅嗫,背客而絮叨,遂至于癫而不自觉也,治法非急清其心不可。然而心病由于脾病也,补心以定志,更不若补脾以定志之为神。方用归神汤∶人参(五钱)白术(一两)巴戟天(一两)茯神(五钱)紫河车(一具)半夏(三钱)陈皮(一钱)甘草(一钱) 丹砂(一钱) 菖蒲(一钱)麦冬(五钱)柏子仁(三钱不去油)白芥子(三钱)
各为末,先将紫河车净水煮熟,不可去血丝,捣烂,将各药末再捣为丸。白滚水送下五钱,连服数日,而癫如失也。
此方心脾同治之药也,虽消痰而不耗气。用紫河车者,以紫河车为先后天之母,更能归神于顷刻;神得河车而有根据,则志即根据神而相守,不特已失者重回,而既回者尤能永固也。